第三章 如此薄凉
一个粉衣丫鬟站在廊下发呆。 “樱桃jiejie。”两个绿衣丫鬟竹叶和柳枝嬉笑着朝她走来,竹叶掩嘴笑道,“听说jiejie好事将近,要当正室夫人了,真是可喜可贺。” “恭喜樱桃jiejie。”柳枝笑着上前行礼。 “你们两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小心我告诉五娘,撕烂你们的嘴。”樱桃嘴上这么说,脸却羞得通红,匆匆落荒而逃。 她是家生子,家就住在建安伯府后面的榆树胡同里,昨晚回家,她娘欣喜地告诉她,说许总管早就看上了她,要把她许配给他远在咸州的外甥钱怀生为妻,虽然离京城是远了些,但一定会帮她脱了奴籍,娶她做正室的。 少女的心,自然是乱了。 脱了奴籍,为人正室,她的子孙就不必像她一样为奴为婢了。 的确是好姻缘。 就因为是好姻缘,才越发显得不真实,貌似在她近二十年的生命中,她唯一的好运,就是遇到了安瑾瑜这样的主子。 建安伯府安氏五娘虽然骄傲自负,娇生惯养,但对身边的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从未责罚过她们。 “可是许总管要给樱桃说亲了?”安瑾瑜听着窗外竹叶和柳枝打趣樱桃的话,不动声色地问杜鹃。 前世樱桃年底出嫁,换了沈氏房里的红鸾补了她的差事。 而她和沈景哲的新婚之夜,也是红鸾拿着沈景哲和安瑾珝的私信给她看,现在想想,眼下所有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为那个新婚之夜做准备。 “奴婢不知,待奴婢把那两个小蹄子叫进来一问便知。”杜鹃腾地站起来,想去叫竹叶和柳枝。 竹叶和柳枝是二等丫鬟。 杜鹃和樱桃身为贴身大丫鬟,自然能拿捏住她们,只是樱桃性情很是温和,轻易不会拿身份压制她们。 而杜鹃不同,杜鹃是个有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主,教训几个小丫鬟,自然手到擒来。 “不必了。”安瑾瑜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樱桃必定不会瞒我,何必去问两个道听途说的小丫鬟,罢了,快替我梳妆,我这就去远菽院看看祖母和小姑姑,等回来,再说这事。” 安廷骏和沈氏恰好也在远菽院,两人表情有些凝重, 安瑾瑜恭恭敬敬地上前一一施礼。 池mama上前奉茶,若有所思地看了安瑾瑜一眼,不动声色地退下。 太夫人景氏身穿宝石蓝缂丝对襟衣衫,满头钗环叮当,滢光耀眼,依着带有祥云图案的迎枕,表情疏离地看着跪在面前花一样娇嫩的孙女,不冷不热地说道:“起来吧!若是再晕倒,又是一番折腾!” “孽障,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敢陷害你小姑姑!”安廷骏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顺手把手里的茶碗摔到她面前,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怎么不去死?” 青花瓷茶碗清脆地碎成两半。 浅褐色的茶水溅湿了她裙摆,绣着同色蝴蝶的浅蓝色裙面迅速地晕染成一圈水渍,浸了茶水的蝴蝶,羽翼凌乱黯淡。 安瑾瑜的心也随之黯淡下来。 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说她狠毒,蓄意陷害小姑姑,还指责她怎么不去死,竟然丝毫不顾及她的名声以及日后在府里的境遇。 如此薄凉。 真真让她心底生寒。 “老爷息怒,小姑如今已无大碍,能吃能睡,此事就不要再追究了,五娘平日里最是骄傲,此刻心里定是难过的,您这样大呼小叫的,岂不是伤了她的颜面。”沈氏忙起身上前扶住安瑾瑜,哽咽道,“若是老爷要怪罪,就怪罪妾身好了,妾身是嫡母,没有教养好女儿,都是妾身的错。” 不说是无意之失。 却为她的狠毒蓄意陷害极力辩解,还真是慈母。 安瑾瑜心里冷笑。 “哼,都是让你宠的,我看她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安廷骏气得拍了桌子,走到安瑾瑜面前,抬脚要踹安瑾瑜,却被沈氏眼疾手快地拦下,泣道,“老爷,您就饶了五娘这一次吧!” 昨天他在烟柳巷输得一塌糊涂,本来打算跟太夫人讨些银两翻本,哪知一进门,就听说了这等心塞之事,他纵然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好开口了。 真是晦气! “好了,平日里不知道管教孩子,出了事就知道连吼带打的,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我为了女儿而虐待了孙女,这个家成什么了?”太夫人也气得拍了桌子,大声道,“你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你给我滚出去!” 安廷骏铁青着脸,果然滚了。 安瑾瑜依然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母亲,瑜娘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也已经知道错了,还望母亲原谅。”沈氏眸光流转片刻,拉着安瑾瑜坐下,适时地转了话题,笑道,“母亲,眼下二娘三娘都已经十六岁,四娘五娘也都及笄,这亲事也该提上议程了,不知道母亲心里可有中意的人家?”
“池mama,你先带五娘下去更衣,待会儿我再找五娘说话:“听沈氏这样说,太夫人缓了口气道。 池mama道是。 安瑾瑜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太夫人不冷不热地说:“及笄了又怎么样?婚姻之事自然得看个人机缘,你公公上个月刚上了三周年坟,媛姐儿更是因为守孝耽误了亲事,你们当兄嫂的,不cao心媛姐儿的婚事,反而着急为几个刚刚及笄的娘子议亲,是有意要把媛姐儿耽误下去吗?” 老伯爷去世的时候,安媛十七岁,守了三年的孝,又没有婚约在身上,蹉跎成了老姑娘。 “母亲教训得是,是儿媳一时大意了,小姑已到双十年华,的确应该先给小姑议亲了。”沈氏心里恨得直痒痒,若是排资论辈地找婆家,有这么一个傻子小姑当在前面,那府里的娘子们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直到回了绿扶苑,沈氏还在生闷气。 建安伯府娘子们的年纪也就相差一两岁,大房长女年幼夭折不提,二娘三娘今年十六岁,四娘五娘十五岁,她的六娘十四岁,七娘八岁,若是今年小姑嫁不出去,那娘子们的婚事就得一个一个地往后拖,天可怜见,小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啊! 放眼京城,勋贵世家们谁不知道建安伯府嫡女安媛是个痴傻的,又有谁愿意娶这么个媳妇回去。 安媛自己耽误了这么多年不说,现在反而连侄女们也要耽误了,那个傻子落了水,怎么不直接死了,死了也就不会给人添堵了。 得知缘由,灵芝眸光流转一番,献计道:“夫人莫愁,媛小姐挡的又不只是六娘的姻缘,二娘和三娘可是都十六了,四娘也十五岁了,该着急的应该是大姨娘和二姨娘才是。” 沈氏觉得有理。 忙吩咐灵芝去把大姨娘和二姨娘请到绿扶苑来。 她决定暂且放下对这两个贱人的厌恶,探探她们的口风。 至于三姨娘,她进府还不到半年,尚未有子嗣,沈氏觉得此事于她无关,她也不会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