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人皮水囊

    风沙、风沙，黄昏中的大漠，已呈现出一派橘红的颜色。是夕阳的残红映照了大漠，还是黄沙改变了夕阳的颜色？

    老佛爷见他们三人都不说话，遂大声道：“好了，不管怎样，你们还活着，老佛爷也活着。我们若是向往明天，追寻快乐，那就一定要离开这里！”

    石拓风苦笑道：“老佛爷，这大沙漠的厉害，我可是领教过了。咱们在这里，总算还是有水喝、有东西吃，可咱们没有马，也没有骆驼，就靠咱们得一双腿，想要离开这里，又谈何容易！”

    赫连真也道：“石大哥说得不错，咱们进入大沙漠里，不知遭遇了多少危险，想要离开这里，只怕还需要更周全的准备！”

    老佛爷居然没有生气，他大笑道：“你们两个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像爷们。大沙漠是很危险，徒步走出大沙漠，更是危险至极。可是，你们不要忘了，我是老佛爷！”

    老佛爷虽然在地狱中生活了很多年，但这些年来，他几乎从未为活下去而花费心思。当许多“鬼”还活着的时候，为了防止被他杀、也为了利用他去杀别人，这些“鬼”都争先恐后、绞尽脑汁地给他提供更好的食物。就算他最终决定杀那酒店的胖掌柜、地狱里除了他仅剩下的“鬼”时，胖掌柜为了不让他杀了自己，甚至还花费了很多时间，酿造了很多的“枣酒”，又准备了很多的粮食。可还是没有用，催命鬼最终还是杀了他。

    除了催命鬼，其他的“鬼”们都已死去，一心想死的催命鬼自然再也不会在地狱里种植、采集、贮藏食物。这一年中，他几乎已消耗掉了地狱里所有可以吃的东西。

    因此，老佛爷虽然很骄傲、自信，可这时候，他才发现，一个人若是荒废了太久，真的会丧失掉太多的东西，甚至是求生、继续生存下去的本领。

    老佛爷的额头上已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的一双手也紧紧地搓揉着，发出阵阵咯吱、咯吱的暴响。可面对地狱里的现实，尤其是酒店里的那些已被他砸烂的酒缸、酒碗，他甚至都无法想象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贮藏淡水……

    离开地狱，必须穿过大沙漠。想要穿过大沙漠，就算有人可以不怎么吃东西，但一定离不开可以喝的水！可没有存水的水囊、罐子，就算地狱里有一片阔大的湖面，又有什么用？

    “要不，我们每个人先将自己喝饱！就像沙漠中的骆驼一样！”老佛爷突然想到了这样的一个法子，他轻声说出来，可能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法子简直糟糕至极，以至于连自己都没有底气。

    果然，赫连真大笑道：“老佛爷，骆驼可是有两只驼峰，它一次喝下去的水，可不只是贮藏在肚皮里，还可以珍藏在驼峰里。咱们的背上，可没有驼峰，咱们四个人，甚至连一个驼背都没有！”

    老佛爷讪讪地笑笑，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古梦云却是喜道：“老佛爷说得不错，咱们的肚子里装不了太多的水，但那些‘鬼’却可以，反正他们已经死了，他们可不会再消耗掉哪怕一滴的水……”

    石拓风顿时想到了什么，他的头摇得简直像拨浪鼓一样，若不是他在那座城里已经呕吐了太多次，他一定又会当场呕吐起来。

    赫连真也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道：“不行，这个法子可是太糟糕了！就算咱们真的能做成人皮水囊，可这种水又岂能是人喝的！”

    老佛爷也明白了古梦云的话，他立即笑道：“咱们若是想要出去，离开地狱，又有什么好计较得呢！更何况，这些‘鬼’活着的时候，可能都是大jian大恶之人，他们身上的血rou可能又臭又脏，但他们已经去了真正的地狱。我敢说，经过地狱里风雨的洗礼，他们所留下的皮囊绝不会很肮脏！”

    夜已深，湖边上正燃着熊熊的篝火。老佛爷眉头微皱，这些被他精心处理过得干尸虽然保存得很好，简直连他们的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见，但他们的皮与rou已紧紧地合在了一起，想要将干尸的皮剥下来，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事到如今，他们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老佛爷的注意力更加地集中，他的手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灵活。

    老佛爷终于欢呼起来，古梦云他们立即围了过来，火光中，老佛爷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他大声道：“你们看，这样的水囊是不是很精致？”

    人皮水囊，干尸身上的人皮已被他精心地剥开，又被他制成了水囊。

    这又是一只怎样奇怪的人皮水囊，地狱里并没有像样的针线，所以，老佛爷在剥开人皮时，先拧掉干尸的脑袋，又用他那双逐渐恢复灵活的双手，仅仅靠着一把短刀，原先束在干尸腰际的一把短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干尸体内的早已风干的rou、骨头、五脏六腑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没有rou、骨头、五脏六腑的干尸，就成了一只精致的人皮水囊。

    人皮很薄，但干尸的皮却有了相当的韧性。老佛爷将人皮水囊迎风一抖，顿时，灌满了风的人皮水囊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站了起来。只不过，这个人并没有脑袋。老佛爷笑了笑，道：“咱们将这只人皮水囊灌满了水，里面所藏的水，应该不亚于一只骆驼的驼峰吧。更要紧的是，只要将他脖子这里扎紧，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偷喝咱们哪怕一滴的水！”

    古梦云之前虽然想到了这个法子，可她万万也没想到老佛爷的手竟然能精巧如斯，这样的人皮水囊简直是人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也不由得欢呼道：“老佛爷，那咱们赶紧灌水试试看！”

    人皮水囊灌满了水，居然没有丝毫的泄漏——那具干尸身上唯一可能漏水的地方，也已经被老佛爷用一根布条紧紧地扎了起来。

    老佛爷精神大振，他昔日的信心也在渐渐恢复。古梦云也毫不犹豫地加入，天亮的时候，他们居然完成了四只人皮水囊的制作。

    太阳又要露出峥嵘，那片枣树林中又传来了阵阵的鸟叫声。按照古梦云的想法，石拓风与赫连真也已行动起来，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枣树林，用地上的石子，击落了数十只正待离巢的鸟儿。这些鸟儿居然个头还不小，他们二人将这些鸟带到湖边，拔了毛，又开膛破肚，洗刷干净后，就整整齐齐地晾晒在湖边。

    太阳越发地高了，四个人退回到小酒馆里，生起火，烤了几只新鲜的鸟rou，美美地大吃了一顿。老佛爷道：“养精蓄锐，这时候，咱们该舒服地睡上一觉，等到太阳落山时，咱们就出发。”

    赫连真已不再怀疑老佛爷的能力，因为，他发现，这时的老佛爷精神矍铄，目光炯炯，他哪怕不开口说话，他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浓厚的威仪。

    姑墨国的最后一个国王，就算被困顿在大沙漠中多年，就算他曾经已变成一心想死的催命鬼，但他一旦复活，依旧威风凛凛、气度非凡。赫连真甚至也开始坚信自己的主张：不再想着复国、重振契丹人昔日雄风的赫连真，才是真正的赫连真。

    又是黄昏，大漠在远处，落日也在远处。

    古梦云他们四人早已睡醒，又将之前烤好的鸟rou饱餐一顿，收拾好东西，四人已上路，迎着夕阳，向着大沙漠挺进。

    四只人皮水囊已装满了水，又被他们缚在身上。晒干了的鸟rou，则被串成了串，挂在每个人的腰际。除了鸟rou与水，他们并不带任何其他的东西，四个人排成了一列，向着大沙漠走去。

    大沙漠，遍地都是黄沙，连夜风中都有细细的沙粒在飞。

    但不管怎样辽阔、凶险的大沙漠，只要没有在沙漠中迷路，只要准备了足够的物资，只要有走出去的决心，就有机会走出。其实，在人生的大沙漠中，也大抵如此。

    四个人走得都很快，进入大沙漠后，老佛爷已更加地自信。他居然在漆黑的夜色中，也能分辨出正确的方向。一夜的疾行，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老佛爷突然道：“诸位，咱们再坚持一下，再走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那里会有一片已枯萎的胡杨树林。虽然，那里未必能找到吃的、喝的东西，但那些干枯的胡杨树，却可以给咱们遮荫。老实说，等太阳升起来，咱们在烈日下赶路，就算是有水、有鸟rou，却也很是危险！”

    太阳已跃出了远处的沙海，他们已觉得了燥热。可正如老佛爷所说的，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之后，面前居然真的出现了一大片的胡杨树林。那些高大的胡杨树，可以活一千年，它们枯死后，也能挺立一千年，就算倒下了，也需得一千年才能彻底腐烂。一棵树，可以为它脚下的土地守候三千年的光阴，尘世间的爱恋，又有多少比胡杨树还要坚贞、久远？

    胡杨树已枯死，但粗大的胡杨树树干真的给它脚下的土地留下了一块块遮蔽住毒辣日头的空间。

    太阳出来后，大沙漠里已没有一丝的风，空气里尽是燥热。四个人走进胡杨树树林，每个人都找了一棵最高、最大的胡杨树，然后，放下身上背着的人皮水囊，喝了一大口的水。又用那些早已干枯的枝条，生了一堆的火，烤熟了干鸟rou，四人吃完后，就靠着胡杨树打起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