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临危受命(2)
唐靖雨自然不信老者信口开河之言,无意中瞧见老者一双手光洁修长,左手无名上戴着一枚猫眼绿玉扳指,不禁怦然心动。躬身道:“晚辈唐靖雨,有幸得见前辈,当真三生有幸!” 那老者佯狂道:“那是,你小子自寻死路,碰上我老人家,确是三生有幸。” 唐靖雨听老者话里有话,心中暗禀,更加恭谨的答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指条明路。” 那老者身形一长,佝偻之相消失,瞧来比唐靖雨还要高出半头。两道寿眉微扬,一双细目觑定了唐靖雨双睛审视。唐靖雨见其双目淡然,几与常人无异,心下暗叹,难怪盛名如此之隆,内力修为已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大约与传说中的陆地神仙相去不远。近十年未现影踪,自己却在此地碰上,确是有缘,只不知此老找上自己却是为何,想来心底怦怦直跳。 老者打量唐靖雨良久,突然仰头纵声长笑,震得头顶枯叶簌簌落下。那老者笑到后来,突然“咳”个不止,脸色苍白,浑身战栗,刹那间由一个渊渟岳峙的前辈高人变成了一个疾病缠身的虚弱长者。 唐靖雨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老者慢慢止住咳声,笑道:“老夫真的已是老朽了,纵横武林数十年的一代‘刀帝’已是廉颇老矣。”老者虽是自嘲,话语中却不无萧瑟之意。老者正是与剑圣、邪神、魔尊齐名的武林大宗师刀帝,一品刀郭瑾的师父,真正的刀中至尊。 唐靖雨见刀帝咳声停歇,忙又拿出那个小药葫芦道:“前辈,晚辈这里有两颗小还丹,或许对前辈有些益处。” 刀帝摆了摆手,笑道:“小还丹确是疗伤圣药,老夫要是十五年前负伤之时服下一颗,或许可以多活个三年五载,此即服下,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此等绝世珍品,可遇而不可求,千万不可随意糟践了。” 唐靖雨却是吃惊不小,以刀帝一身通天彻地本领,还有谁能伤得了他呢。刀帝见唐靖雨沉思不语,笑道:“你这娃娃,有话但说无妨。” 唐靖雨坦然说出心中所想,刀帝失笑道:“你倒瞧得起老夫。”刀帝脸色一黯,叹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老夫领悟的太晚。”刀帝盘膝坐地,指了指身前,唐靖雨也不客气,如样落坐。 刀帝神思悠悠,叹道:“老夫平生争强好胜,把名声看得比性命重要。终于……中了那……妖姬那贱人的jian计。十五年前,老夫与剑圣被那贱人挑拨,决战与天山南麓……”刀帝吁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是老夫一生最艰难凶险的一战,老夫虽然上当,却不后悔……”刀帝喃喃说道,神思沉浸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决战之中。 古来圣贤皆寂寞。武功修为亦是如此,初时只想战胜对手,领略“无限风光在险峰。”及至修为登峰造极,“一览众山小”反倒寂寞难耐,一心求败。唐靖雨虽然修为尚浅,却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心领神会,悠然神往。 唐靖雨小心问道:“难道前辈伤在剑圣剑下?” 刀帝摇首道:“剑圣确是老夫生平劲敌,最后拼了个两败俱伤,妖姬那贱人趁机暗算老夫二人。老夫被那贱人打落雪谷,侥幸保得性命,却只剩一息尚存,在雪山谷底挣扎十余日,方勉强爬了出来,一身功力已丧十之七八,说起来也亏得郭瑾那娃儿相救,我瞧郭瑾憨厚老实,这才收下做了衣钵传人。 唐靖雨见刀帝语声淡淡,谈起“那贱人”似乎并无多少恨意,心下奇怪,不禁问道:“那……妖姬为何暗算前辈,后来前辈可曾找妖姬复仇。” 刀帝老脸一热,迟疑片刻方道:“红颜祸水,贪得无厌罢了。妖姬觊觎老夫的一本师传秘笈幻龙刀诀久矣,如此良机岂肯坐失,趁机掠夺了去……” 唐靖雨听出刀帝定有难言之隐,也不好细问,含糊说道:“这本刀诀前辈可曾追回?” 刀帝摇头道:“那贱人下手狠毒,我一身武功几乎全失,幸赖根底尚好,才如蚕儿吐丝一般,日积月累,恢复了七七八八,终究拖延过久,又无小还丹般疗伤圣药,终于落下病根,不敢十分用功。那贱人来历十分诡秘,传闻与天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后潜迹江湖,找寻实属不易。夺回刀诀之事不免耽搁下来,只待郭瑾刀法初成,方命他出山打探那贱人踪迹。” 唐靖雨听刀帝提到一品刀郭瑾,心中一动,想起他约战岳昭坤之事,何不趁机向刀帝打探一二。唐靖雨笑道:“明师出高徒,一品刀名动江湖,您老人家收了个好徒儿!” 刀帝鼻内冷哼一声,目光瞧向远方,花白的胡须有些凌乱,嘴角不觉抽动了几下。神情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唐靖雨大惊,不知如何触痛刀帝,心下歉然。刀帝收回目光,苦笑道:“老夫的好徒儿!老夫让他暗地察探,他却大张旗鼓,搞得惊天动地,唯恐天下不知道他一品刀,争名逐利以致于斯,尤胜老夫少时,老夫看错了他,老夫识人不明呵!” 唐靖雨寻思就凭这点恐怕不好遽下结论,婉言劝道:“许是郭师兄独出机杼,另辟蹊径也说不定。” 刀帝摇首道:“郭瑾回去过一次,花言巧语搪塞老夫,事后老夫想来,他本来是木讷老实之人,这会子巧舌如簧,恐怕事出有因。果然,此次离去之后,逾期两年未归。老夫本已到油尽灯枯之境,怎奈心事未了,难以撒手尘埃,迫不得已,只得出来找寻。费了好大功夫,结果却让老夫失望,郭瑾那娃儿恐怕已经愈陷愈深了。”
唐靖雨心下禀然,难道郭瑾果然与南宫渐有关,刀帝没有讲明,唐靖雨不好追问。刀帝突然之间颓丧之气一扫,目光湛然的注视着唐靖雨说道:“娃儿,可曾猜出老夫找你何事?” 唐靖雨迟疑道:“想必是因为郭师兄。” 刀帝颌首道:“可以这么说,老夫其实想将清理门户重任托付你娃儿了。” 唐靖雨大惊道:“前辈瞧得起晚辈,晚辈感激不尽。不过晚辈恐怕有心无力,何况郭师兄劣迹未现,晚辈恐怕师出无名。”迟疑一下,唐靖雨又道:“难道前辈没有找到郭师兄?” 刀帝笑道:“你这娃儿是问老夫为何不亲手清理门户吧。”刀帝顿了顿,苦笑道:“老夫一生,只这么一个衣钵传人,虽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没有铁证,也不愿草率行事。可惜,老夫时日无多,所以找上你这娃儿。” 唐靖雨笑道:“不知前辈如何选中晚辈?” 刀帝反问道:“天下虽大,你以为能入老夫法眼的又有多少?虽然如此,老夫还是观望了你几天,差幸你这娃儿没让老夫失望,老夫总算学乖了是不?这次老夫不能所托非人,否则,再也没有反盘的机会了。”刀帝有些得意,捋了一把颌下的胡须。 唐靖雨心下吃惊,此老身负重症,监视自己,自己却一无所觉,功力之深,确实骇人,可惜呵!刀帝江湖之上威名赫赫,却如此看中自己,心中一热,慨然答道:“前辈临危受命,小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郭瑾劣迹彰现,晚辈拼了性命不要,也会问他个背信弃师的罪名!” 刀帝显然甚是满意,沉思片刻方道:“不知目下你能在此耽搁多久?”唐靖雨不知刀帝何意,想到慕容秋约得只是午间,稍晚一点想必无妨,于是答道:“约莫一个半时辰。”刀帝点头道:“少了点,概略讲一下老夫的刀法心得,料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