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虎落平阳(3)
薛紫薇心绪大好,自也不与唐靖雨计较,自唐靖雨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一件粗布长衫,说道:“唐少还是将身上又脏又臭的衣衫换下,还是扮回那个落拓的汉子为好,人家也好多个长随,更可掩饰行藏!”说罢掩唇偷笑。 唐靖雨假作没有听见,一声不吭。薛紫薇笑道:“难道还要人家伺候你更衣不成,唐少还是自便的好,天色已晚,人家去搜罗些果实果腹。”说着娇声笑着,转身去了。 唐靖雨是真拿这小魔女没有法子,只得挣扎着起身换过粗布衣衫,然后打坐草地之上,默默用功。与邪神一战,唐靖雨受创无数,致命的两处,一处是右腹中剑,深可及肺腑。再就是左后肩被邪神拍中,无坚不摧的一元神功将唐靖雨护体内力几乎拍散。再下去一分,拍中后心,那就是大罗金刚,也难以留得性命。 唐靖雨勉力催动气机,只觉得内腑虚虚荡荡,内息细若游丝,情知薛紫薇所言非虚,怕是没有个十天半月,内力是不能妄动了。唐靖雨一阵泄气,一时无法可想,自叹虎落平阳,任由这娇蛮的小魔女摆布。 薛紫薇回来,瞧见唐靖雨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神情悠闲,与此前判若两人,不禁端详了半晌,方奇道:“唐少心绪实在是不坏!” 唐靖雨瞥了一眼薛紫薇玉手捧着的茯苓、野果之类,没好气的说道:“少爷身子虚弱,拜托大小姐弄点野味滋补一下嘛。” 唐靖雨气恼薛紫薇娇蛮,言辞之间少了客气,多了几分调笑。薛紫薇丝毫不以为仵,陪笑道:“唐少所言极是,不过此处缺油少盐的,又能做出甚么滋味,何况唐少此时也不宜荤腥。这些茯苓,能宁心益脾补气,以其行有形之水,布无形之气,此时食之多有裨益。明早下山之后,美酒佳饶,还不是予取予求呀。” 唐靖雨哪是真的在意荤素,见薛紫薇说的诚挚,再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美意。薛紫薇扶唐靖雨坐起,唐靖雨胃口实在太坏,在薛紫薇美目深注之下,勉强吃了几个野果和小段茯苓,然后又躺下来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唐靖雨虽内息不畅,身子却是轻便不少。水云宫的外敷之药确也神奇,腹部剑伤虽仍麻痒不已,结的痂已开始剥落,露出浅红的划痕。 唐靖雨将长剑挂在腰间,在谷底的溪水边,以水为鉴,掏出秘藏的易容之物,在脸上略略进行了装扮。轮郭未变,肤色微黑,脸颊稍收,却是复原了慕容菲的手笔。薛紫薇却不知唐靖雨弄鬼,瞧见他拍拍抹抹,寥寥数手,瞧来已判若两人,不由暗自佩服,艳羡道:“唐少可否给人家也妆扮一二。” 唐靖雨上下打量了几眼薛紫薇,笑道:“宫主以弱柳之姿扮作文弱书生,那是再恰当不过。然而宫主貌美如花,摇身变作潘安宋玉,且不脱脂粉之气,谁都不免多瞧几眼,只要不是傻子,你猜……哈哈……” 薛紫薇啐道:“谁若敢多看本小姐一眼,我剜出他的两个眼珠来。” 唐靖雨一怔,心道这个娇蛮的小宫主没准真做得出来,当下正容道:“在下还有一言相劝,宫主心性良善,决不可滥杀无辜。” 薛紫薇撇了撇小嘴道:“你倒有妇人之仁……”瞧见唐靖雨面有不虞之色,忙即改口道:“好了我的大少,人家听你的还不成。快点给人家妆扮!” 唐靖雨只得调制了少许易容膏,给薛紫薇上妆。薛紫薇脸颊柔滑细腻,抚摸起来如同凝脂温玉一般,加上她娇喘细细,吐气如兰,唐靖雨此即功力损失,难免定力不够,心中一荡,不由的痴了。 薛紫薇女孩家心性,急着看自己的扮相,叫嚷道:“好了没有大少,你磨蹭甚么呀!” 唐靖雨暗骂自己“该死!”,讪讪说道:“你自己看还有甚么不妥?” 薛紫薇掏出一个手掌大的铜镜,揽镜自照,只见一个三分酷肖自己的青年文士,足足比自己大了一旬不止,面容称得上俊逸,只是白中泛黄,仿佛有不足之症。薛紫薇老大不乐意,撅嘴道:“偏把人家扮的这么丑陋,你诚心吧,还是把人家……”正说着回身再看,唐靖雨已沿着谷底缓缓行去,当下顾不上再抱怨,飞身越起,追至唐靖雨身后嚷道:“兄台慢走,本公子来也!” 唐靖雨不疾不徐,也不回身,只是淡淡说道:“薛公子切记,小人名唤穆小雨!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在下是公子的看家护院。” 两人寻路下山,唐靖雨不良于行,崎岖难行之处,少不得还要薛紫薇扶持,又在山里觅地歇了一夜,第二日日上三竿,方自山脚下寻得寄养马匹那个农家。这家大嫂见两人眼生,本来纳闷,薛紫薇自称乃先前四人的好友,前因后果胡诌了几句,大嫂见她说的对路,也不再起疑。薛紫薇又赏了一块碎银,大嫂推托道:“前日采公子赏过了,公子不用客气。” 薛紫薇把碎银塞到她手里,笑道:“大嫂方便弄些吃的最好。”大嫂爽快的答应了,很快端上了小米稀粥、粟面馍馍,野生笋片等满满一桌农家小吃,唐靖雨倒吃的津津有味,反觉胜过山珍海味多多。 薛紫薇、唐靖雨谢过了这淳朴的庄户人家,然后上马寻了官道直奔下去。唐靖雨信马由缰,泱泱而行,心底下琢磨着脱身之法。薛紫薇却是好兴致,瞧见路边的野花、南飞的雁群、盘旋的蝶儿,都要驻足玩赏。江湖女儿家远观则冷若冰霜不可亵渎,亲近了则天真烂漫我见犹怜,唐靖雨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公子能否见告,前路漫漫,水云宫路在何方呀?” 薛紫薇如花的笑靥慢慢凝住,拍马与唐靖雨并驾齐驱,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却不再吭声。这日却是老虎天,烈日炎炎,中秋虽过,却无一丝凉意,唐靖雨早已累得汗流浃背。薛紫薇遥指不远处岔路口一座凉棚道:“唐少,过去歇息一下。” 凉棚里摆放着几张乌油油的破方木案,横七竖八十来条长凳,供南来北往的客商在此歇脚。此即除了一个伺候茶围的苍头老伯,还有几个散坐的客人,着神色瞧来皆非江湖中人。薛紫薇抢先下来,扶唐靖雨下马,捡了张空闲的案子,然后要了一壶凉茶,亲手替唐靖雨倒满。
唐靖雨笑道:“公子如此殷勤,怕是落在明眼人眼里,会露出破绽。” 薛紫薇摇头轻叹道:“唐少哪知人家心思,这辈子恐怕……”说到此处,又是幽幽一叹。 唐靖雨心下也生出些些怜惜之情,这薛紫薇虽有些任性,对他唐靖雨却是一往情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呀,他唐靖雨却只能辜负了人家。 唐靖雨正在胡思乱想,一眼瞥见路尽头数十个道士,满面灰尘,匆匆而来。其中一个道士老远就嚷道:“师伯,这有茶围,歇歇脚再走不迟,这鬼天气!” 却听见一个朱冠、兰袍的道士斥道:“掌门人和几位师兄均已赶去终南,你们这些惫懒家伙还敢偷懒!” 唐靖雨低声和薛紫薇说道:“此乃昆仑第七子玄方,最是性急。” 薛紫薇皱眉道:“这帮臭道士不在昆仑逍遥,跑终南撒甚么野?” 一众道士在玄方的督促之下,匆匆路过凉棚,自岔路寻东南方向去了。唐靖雨心下也暗自奇怪,昆仑一派精英尽出,到底所为何事呢?正纳闷间,东方官道上尘土飞扬,一行数骑飞驰而来,为首的白马白袍,玉面朱唇,正是天龙帮少帮主南宫玉,紧随其后的锦衣公子乃是“玉面飞龙”叶慎花,尾随在后的是“中原三杰”和几个天龙弟子。南宫玉一行马不停蹄拐上了奔向终南的土道,黄土滚滚而逝。 薛紫薇低声道::“南宫玉也来趁热闹,这可有的瞧了!” 唐靖雨奇道:“公子认识这位少帮主?” 薛紫薇不屑道:“金玉其外,心性凉薄之辈而已,不提也罢!” 唐靖雨笑道:“薛公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这趟去的也是终南,不知小得可有说错?” 薛紫薇一怔,悠悠叹道:“唐靖雨,师尊交给紫薇三件要事,其一即是打探魔尊下落,我带你去见师尊,你不要违拗她。我……我一定送你安然出宫,这辈子再不与你相见,你大可以和你的……你的慕容菲……”薛紫薇话中的深情与无奈让唐靖雨黯然神伤,这真是造化弄人,无可奈何的事。 唐靖雨摇头道:“我答应宫主,水云宫我一定会去,只是能不能迟些时候!” 薛紫薇断然道:“这不可能!日前我已派人回宫禀报师尊,说有了魔尊的消息,师尊命我请你回宫询问。” 唐靖雨苦笑道:“甚么请呀,捉拿是真!” 付过茶钱,两人上马而行,果不其然,薛紫薇领先拐上了去向终南的土道。这一去,发生了多少魂断神伤的故事,却再也不是两人能够想到。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