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天玄九式（2）
南五台位于长安南五十里，是终南山支脉，因五座山峰，遥看平整如台，称为五台，分别冠之为观音、文殊、舍身、灵隐和清凉。南五台重峦叠嶂，峭拔峻险。枝繁林密，苍松盘结。山泉流瀑，溪水潺潺。五峰错落有致，遥相呼应，尤其当此晚秋时节，放眼望去，丹枫流霞、丛林尽染，景致层次分明，山色引人入胜。 今日却是雾蒙蒙的，雾笼山色，凭空更添几许诗意。唐靖雨却无意流连这等美景，他一路行来，没有见到一个武林中人，心下很是奇怪。这时淋淋沥沥的下起雨来，秋雨绵绵，雨脚十分细密。唐靖雨也不知该去何处打探，见这雨一时半会也没有停的意思，恰好瞧见林中有座破庙，便进去避雨。 隋唐之时，南五台香火鼎盛，大小寺庙近百间。后来历经战火兵焚，不少庙宇毁坏，加之百姓向佛之心渐淡，所以除十余处规模较大的寺庙，其余多数荒废了。 这座寺庙十分破败，遥遥欲坠的大殿里，供奉的文殊菩萨金粉多处脱落，只是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慈悲。神像之下摆放着一张破香案，上面有一个残缺的香炉，香炉里，还有半炉香灰，想是近处的山民，偶尔还会过来烧香还愿。 大殿顶上破了几处，不时滴落雨水，不过足已挡风遮雨，唐靖雨捡了处干净的墙角坐了，他少有这片刻的安宁，脑际却浮现了薛紫薇亦娇亦嗔的俏脸，这高傲美貌的小宫主，对他唐靖雨情深似海义无反顾，他无论如何要给她一个交代。可是，火龙珠在少林方慈大师手里，他又怎好腆颜去讨要，即便得到了火龙珠，难道他真的交给那老虔婆吗。那老虔婆性情比阴姬那妖女还可恶。 唐靖雨正闭目养神，忽听得门外风雨中隐约有脚步声行近。他运功仔细听去，只听有人说道：“师傅，就是这里！” 有个苍老的声音“唔”了一声，吩咐道：“你们两个守在这里，五师弟来了，就让他进来。”唐靖雨脑际浮起玄静那张长而冷峭的老脸，他怎会来这里，又要见谁呢？唐靖雨可不愿面对他这张老脸，他打量了一眼破败的殿内，除了神像和供桌底下，均无处藏身。不过，这两处地方也是藏不住人的，江湖中人约会，最忌讳有人在场偷听，他也无意于此。 唐靖雨抬头望了一下大殿顶部，心中有了主意。这大殿极高，怕不有三丈高下，唐靖雨飞身跃起，至两丈高下，脚尖轻轻一点横梁，再次拔起，自一个仅可盈身的破洞轻巧的穿了出去。唐靖雨伏在大殿顶上，凑近破洞口望下看去。 只见玄静已跨进殿来，瞧着破败萧条的大殿，他皱了皱眉。劈手掀开神案下残破不堪的帷幔，又去神像之后查看过了，然后凝立在神像前，眉头紧缩，不知在想甚么。 此时雨势正紧，很快将唐靖雨背部淋透了，湿湿的贴在身上，不堪其苦。唐靖雨也无意再看下去，正欲飞身下殿，却遥遥望见风雨中驰来一道身形，身法极快，想是功力极高。此人身形颀长，头戴斗笠，遮住大半个脸。那人至殿门口稍一停顿，然后摘下斗笠，冲守候的两位道士微一躬身，嘴皮动了一下，也不知说的甚么，然后回身又望了一眼，方径直进了大殿。 唐靖雨在此人回身之时看清了他的脸，这张脸算得上周正，不过下巴微窄，脸容略显瘦削。这张薄情寡义的脸，就算烧成灰他也认识，正是杀害杨老伯的张云松。他被杨晓婉刺中胸口，居然能够留下狗命，真是苍天无眼。 唐靖雨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下去刺他一剑，忽然又想到这张云松身上的谜团，几处与昆仑有关，所以按捺住冲动的心绪，也不顾那风雨凄迷，再次凑近破洞口，留神瞧去。 张云松走近玄静，双膝跪倒，拜道：“弟子松云，参见师傅！”唐靖雨听他口称弟子，着实吃惊，莫非张云松真的是玄静门下弟子，果然如此，倒是能够解释他为何擅使昆仑密传的暗器“铁菩提”。 玄静冷然说道：“你还有脸再来见我。” 张云松不敢抬头，只是拿余光瞧着一脸怒容的玄静，嘴里却分辩道：“弟子为人所伤，差点丢了性命，这些日子一直养伤，非弟子惫懒，还请师傅明察。” 玄静并不为所动，长眉微轩，冷冷逼问道：“那么你又为何对你三师叔下毒手？” 张云松急道：“三师叔前来接应弟子，却中了别人暗算，试想弟子怎会同三师叔接头之时动手，那岂不太过愚蠢。” 玄静显然被他这番说辞打动，脸色稍霁，接着问道：“那么江湖传言杨明山死状与你三师叔相同，且是被你所杀，你又作何解释？” 张云松暗暗松了口气，毫不在意的说道：“杨明山确是弟子所杀，我故布谜局，所以让他死的和三师叔一模一样。杨明山欲将‘寒钓图’送上少林，弟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玄静冷哼道：“为师派你前去四海镖局，无非是为了这幅图，那么你既然杀了杨明山，这幅宝图可曾到手？” 张云松眼珠一转，顺嘴说道：“弟子搜过他尸身，除了一个空盒，一无所获。弟子后来猜想这副宝图杨明山交给了其女杨晓婉贴身收藏，所以弟子想用别的手段，将此图斩获！” 玄静淡淡说道：“江湖传言你对杨晓婉十分痴情，所以迟迟不能下手。” 张云松恨恨说道：“实情并非如此，杨晓婉早已与唐靖雨勾搭成jian，所以‘寒钓图’早已落入唐靖雨手中，弟子虽没十成把握，却可以断定三师叔也是这小贼所杀。江湖中人却被这小贼蒙骗，反累得弟子背负恶名！”唐靖雨被他这番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浑话差点把肺都气炸了，尤其还诬陷杨晓婉清白，他也知道，玄静此人最难相与，就算他出来指证，玄静也不会信他所言。 玄静却已释然，道：“松云，你起来说话。” 张云松如释重负，起身道：“师傅，弟子侥幸留得性命，这次闻听师傅和诸位师叔一齐来了南五台，所以弟子匆匆赶来侍奉您。” 玄静老怀甚慰，叹道：“你二师叔总说你负义，却不知患难才见真情。” 张云松面上邪恶之气一闪即没，故作大方道：“二师叔对弟子存有偏见，也不是一天两天啦，日久见人心，弟子会让他改变看法的。” 玄静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你几位师叔下落不明，为师忧心如焚，却不知该去哪里找寻？”这几句话先让唐靖雨几乎惊呼出声，难道悟静大师、青云道长、程瑞敏前辈和十余个兄弟一起失踪了不成？ 张云松惊道：“几位师叔怎会失踪？” 玄静摇头道：“为师曾派你六师弟前去联络，只是至今没有回音。” 张云松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顺口道：“吉人天相，会没事的！不知师傅这几日可曾有所发现？” 玄静点头道：“不错！在我昆仑上代掌门无为道长的札记里记载，他和南五台栖云观观主最为相得，只是现任观主不好相如，所以……”他说到此处，忽然有所警觉，接着说道：“松云，你这些日子在哪里养伤？” “师傅！”张云松避而不答，反亲昵的叫道：“弟子费尽心机，终于打入了天龙帮总坛！” “哦！”玄静面显疑色，“难道就没人疑心你的出身来历？” 张云松笑道：“弟子背负恶名，天龙帮反而求之不得。师傅，南宫……玉带人只在观音台一带打转，莫非……” “观音台？”玄静沉吟道：“莫非那樵夫是在观音台拾得虬龙剑，而且栖云观即在观音半山之上，所以……松云，你去吧，小心一些，一旦南宫玉有所发现，立即放出信号，为师自会找你。”张云松躬身一礼，转身之后，嘴角浮现了一个得意的微笑，戴上斗笠，然后匆匆去了。 唐靖雨几敢断定，这个玄静嘴里的“松云”早就是南宫渐的人，而且位分不低，否则也不可能劳驾烈火神君前往接应。张云松前来联络玄静，不外乎是打探虚实，此后玄静的一举一动，只怕会在南宫玉的掌控之中，如今更透漏了栖云观这重要线索，昆仑一脉的绝世武功，只怕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在玄静手里断送了。 玄静默立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带着两个弟子，也往风雨里去远了。唐靖雨飞身自殿顶跃落，沿着张云松消失的方向追去，追不多远，已瞧见张云松不疾不徐的身形。唐靖雨杀机涌动，正欲拔剑上前，却有两人自林荫中出来接住了张云松，赫然是老相识烈火神君和小温侯方天化。唐靖雨只得打消了杀这恶贼的念头，泱泱返回了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