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意外之外(3)
唐靖雨拍了拍孟开的肩头,挨着他坐下。他知这等沉默寡言心志坚如磐石的汉子,说出的话那就和地上砸了坑一般,多余的话不必再说,再谦让那就是矫情。 这时一乘四人抬轿子自台阶缓缓升来,这座轿子粗看与别的轿子并无不同,细瞧则要精致的多,轿厢乃是花梨木材质,漆成纯黑之色,外刷桐油,所以黑中透亮,又不怕风吹雨浸。轿子门窗之上则垂着黑泥珞花的纺绸,看起来十分考究。 更令人称奇是这四个轿夫,一色的玄冠、黑袍,居然是四个小道士,四人身手矫捷,配合十分娴熟,走这石阶山道,却如同平地一般。轿子身后尚跟着一位道童,眉清目秀,头上随意扎着一块青色丝带,着一身宽大的青色道袍,显得其身量十分娇小。 轿子自二人身旁抬过,这时一缕幽香袭来。孟开嗅了一记,奇道:“甚么花开了,如此清香!” 唐靖雨笑道:“花不醉人人自醉,管她则个!” 那乘小娇过去之后,却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停住,那个小道童到二人身前,揖手道:“这位公子请了!” 唐靖雨起身道:“不知小师父有何见教?” 那小道士绷着小脸,煞有介事的说道:“我家师尊有请公子,请随我来!”说完,当先一摇一晃的去了。 孟开盯着这小道士身影撇嘴道:“是个雏儿!” 唐靖雨低声道:“看来你我运气不坏!”唐靖雨同孟开缓步踱到那乘轿子一旁,窗帘一掀,露出半边脸俏脸来,果真是一位女真人,发髻上扎着一条青色缎带,半边脸白如凝霜、嫩若滑脂,尤其一双美眸,如同烟笼寒水,夺人心魄。 她迅疾放下窗帘,如同惊鸿一瞥,反更添了惊艳之美。孟开这等铁汉,亦不尽怔立当地若有所失。 轿子里那位女道轻“咳”一声,柔声道:“这位公子,上得观音台,不知是想烧香还愿,还是求签问难?”她语声淡淡,柔而不腻,却偏偏含有一种磁力,沁人心脾。 唐靖雨抱拳道:“小可久闻此峰秀丽,寺庙道观众多,香火鼎盛,所以想游历一番,以增长见闻。” 那女道“唔”了一声,又道:“这个却好,公子雅人雅事,请便!”说完,轿子起动。 孟开眼睁睁看着那乘小轿消逝于山道林荫之中,方叹了口气。唐靖雨笑道:“孟兄,怎么啦?” 孟开摇头道:“欲擒故纵,这妖女当真厉害!” 唐靖雨暗道这孟开看起来粗豪,又沉默寡言,实则粗中有细,心中有数。他沉吟道:“这个女道士妖里妖气,想必与那栖云观大有关联,这倒是一个机会,不知如何才能善加利用,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顺着石阶拾级而上,至半山处,遥见四人自林荫深处沿石阶缓步下来。唐靖雨一眼瞧去,心下已怒火升腾,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来得是两道两俗,三男一女。分别是五柳道长、小道士松元,余龙翔和姚欢欢。 唐靖雨情知不是好勇逞强的时候,况且未带趁手的长剑。只得压下怒火,狠狠道:“便宜了这几个狗才,咱们暂且避开!” 哪知姚欢欢眼尖,瞧见有人走避,当即娇喝道:“站住!” 唐靖雨低声道:“都是天罗教中人,咱们不出手便罢,出手就绝不要留情!”孟开一振长刀,回道:“晓得!” 唐靖雨若无其事静立道旁,一旁孟开则气势汹汹,捱几人走到近前,姚欢欢瞧见这蓝衣公子如同丰神如玉神态洒然,恍若玉树临风,不由一怔,心下先砰砰的剧跳起来。她只识得穆小雨,却未曾见过唐靖雨真面,所以不识。余龙翔则“咦!”了一声,抓剑道:“原来是你!” 小道士松元也叫道:“唐靖雨!”余龙翔和松元虽然没有听唐靖雨通名报姓,但是都交过手,事后自然打听的明白。不过,他们再也没有想到,藏剑山庄现身的穆小雨即是这个唐门少主。 姚欢欢美眸连闪,奇道:“真的是唐靖雨……少侠?” 余龙翔见这姚欢欢一副含情脉脉的神态就怒火中烧,怒道:“就是那个小贼,烧成灰我也认识!” 唐靖雨淡淡道:“诸位满面风尘,且道不同不相与谋,请便!” 五柳老道觑定唐靖雨打量,心下微微震骇,他居然瞧不透这年青人虚实。他微一停顿,然后继续前行。余龙翔见五柳没有出手的意思,他虽然愤恨,却又怕自取其辱,回身啐了一口。而姚欢欢自唐靖雨身前走过,行几步又回身打量,然后嫣然一笑,抛了个眉眼,方姗姗去了。 孟开重重啐了一口,他最见不惯这种卖弄风sao的女人。唐靖雨眼见几人消逝在石阶尽头,方恨然道:“总有一天,让这些狗才血债血偿!” 栖云观在观音台南麓,缘山而建,规模极宏大,殿宇重重,下临幽谷,周围古木婆娑,主体殿宇惯一直线,自山腰直达顶峰,甬道或分或合,依山顺势,错落有致。远观宫楼殿宇井然有序,巍峨壮观。 山门面阔三间,为单檐歇山顶建筑,绿色琉璃瓦覆顶,正脊两端鸱吻吞脊,戗脊上有飞鱼、海马、四绝神。中柱并排,通开三门,双肩实榻,朱红大门。中门上各饰九九八十一个铜钉。山门两侧各设一便门,平日大门不开,只有这便门有人进出。当然也有道士把守。 唐靖雨和孟开站在林荫里,瞧着这规模宏伟的建筑,叹道:“这么好的一座道家修身之地,却被这些jian邪之辈盘踞,也实在是道家之不幸!” 这时便门忽然出来两个朱冠黑袍的道士,驾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浑身血渍的男子,奔出老远,两人用力一搡,然后松手。那男子腾腾奔出数步,一头抢地,发出一声哀嚎,一腿蜷缩,一腿乱颤,显然剧疼之下,几乎玩完。 这时,一个道士也斜着眼道:“滚吧!能留得小命,那也是你的造化,你也看到了,你那娘子得了情趣,乐不思归,知道甚么是欲仙欲死嘛,她对你算是不薄,要不然,嘿嘿……”
唐靖雨按住孟开拔刀的手,摇了摇头。 另一个道士把手里提着的一只外门兵刃狼牙棒“嗵”的一声掷到那男子身旁,冷笑道:“就凭你这只哭丧棒,也敢上栖云观撒野,我呸!”啐了那男子一口,又踢了一脚,方一同回了栖云观。 唐靖雨和孟开来到那仆倒地上的男子跟前,孟开瞧了一眼那只长不过三尺的狼牙棒,募得想起一人来,忙把他上身扶起仔细端详,只见这人一脸污垢,双目紧闭,显然已昏死过去,瞧年纪不过三旬,相貌算得上周正,唯身材较常人矮了不少。“原来是他!”孟开脱口道。 “孟兄认识此人。”唐靖雨问道。 孟开点头,“此人姓付名彪,擅使狼牙棒,所以得了个匪号矮脚狼,与太行总寨祝大哥有姻亲,所以见过几次。这人家中富庶,娶了一个极为美貌的娘子,兴许祸有此出!” 唐靖雨道:“先不管这个,救人要紧!” 孟开取出一枚疗伤的金丹,纳入付通口中。付彪内伤极轻,多是皮rou之伤,不久即哼唧着醒来。他睁开双眼,却双目无神,直勾勾的盯着孟开,先是惶恐的一声大叫,接着怒吼道:“还我娘子,你们这些衣冠禽兽!禽兽!”两行热泪,自他眼角顺着扭曲的脸颊流下,付彪似乎被折磨的锐气全无,头颅深深的垂下,只剩下几声抽泣,在无声的诉说着内心的悲苦与绝望。 孟开俯身拍拍他的肩头唤道:“付兄弟,我是孟开!” 付彪抬起头来,睁开婆娑的泪眼,怔怔的瞧着眼前两人。半晌,方依稀认出这个粗豪的汉子,果然有几分面熟,他迟疑道:“你是孟大哥?” 唐靖雨知这付彪深受刺激,脑子有些迟钝,当即捡起地上那只狼牙棒,说道:“孟兄,此地不是说话所在,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再做计较。”孟开依言搀扶起付彪,随着唐靖雨到了林荫深处。 孟开让付彪依着树干坐下,付彪精神渐渐缓了过来,一副悲愤欲绝的神态,只顾用衣角抹泪。孟开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哭天抹泪有甚么用?” 付彪翻身“嗵”的一声跪倒孟开身前,抱住孟开双腿放声哭道:“孟大哥,求你给小弟做主,把我娘子就出虎口!” 孟开顿时手足无措,喝道:“没出息!起来说话!” 付彪抽噎着起身,孟开道:“这是我家少主唐靖雨,到底甚么事,你和唐少说说清楚!” “唐靖雨!”付彪双眼一亮,嘴角颤动,似乎溺水的时候抓到了稻草,纳头就欲下拜,唐靖雨抢先扶住,温言道:“付兄不必多礼,有话但说无妨,来,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