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期而遇（3）
唐靖雨爱怜的说道：“这儿也不便说话，先坐！” 这时孟开已拍了拍手，看都懒得看仍躺在梯口的麻三，却把紫凤的包裹提了过来落座。酒楼的食客已察觉这一座三位客人均仪表不凡，高深莫测，话也不敢多说了。 唐靖雨对紫凤指道：“这是孟大哥，这是谢大哥。” 紫凤笑着致意，口称见过二位大哥，又抿嘴笑道：“孟大哥好俊的身手。” 孟开咧嘴一笑，却不言声。这时一伙计上前几步，怔怔的瞧着唐靖雨，唐靖雨讶然道：“小二哥有何见教？”那伙计这才陪笑道：“里手雅间有位姓于的客人有请四位。” 唐靖雨会意，带着三人随着那伙计进了垂花门。原来这二楼被隔成了两段，沿楼梯上来迎面是一处厅堂，摆放着十余张食案。南边墙上有一垂花门，进了垂花门是一条廊道，两侧各有三个雅间。太白居风味独特，早已名声在外，所以这几个雅间十分抢手，常年被达官贵人占据。 经过每间雅室，均能听见吆五喝六、觥筹交错的吵闹声，唯最里手一间悄无声息。伙计引着唐靖雨进去，室内中间一个食案，几张太师椅，此外并无一人。 唐靖雨大奇，正想发问，忽又心下一动，转而瞧向那伙计。孟开大惊，以为这伙计有甚么不对，正欲拔刀相向，唐靖雨摆手笑道：“于兄，可知哪里漏了马脚？” 那伙计一怔，方“呵呵”一笑，袍袖在脸上一抹，已露出一张长方脸，年约四旬，相貌平凡无奇，唯双目熠熠有神，正是千机门主于化龙。 谢中春和孟开暗赞于化龙易容之术了得，不愧雅号百变书生。紫凤更是啧啧称奇，盯着于化龙不停的打量。于化龙笑道：“丫头，又不是你家唐大哥，一个劲瞧甚么劲呀？” 紫凤却不害羞，反嫣然笑道：“人家好奇，于门主千变万化，这张脸终究是否庐山真面呢？” 于化龙一怔，忽哑然失笑道：“如假包换，倒是小丫头你，批了件长袍，就敢招摇过市，你可知刚刚那壮汉调笑麻三，有何用意？” 紫凤羞红了一张俏脸，默不作声。唐靖雨笑道：“想是那壮汉身旁的一个紫衣师爷打扮的人授意，此人瞧破了紫凤的女儿身，只怕更瞧破了我的身份，虽无关紧要，也最好搞清楚这人的意图、背后的主使之人。” 谢中春奇道：“唐少面壁而坐，也未见你回身，如何能瞧个一清二楚呢？” 唐靖雨笑而不答，于化龙则点头道，“唐少只管放心，还有，天龙帮南宫伦日前曾出入过叶府，只怕梨花老祖已被人蛊惑，后日之约，唐少可要三思而行！” 唐靖雨点头，瞧了一眼紫凤，问道：“于兄，上次托付之事，可曾有些许着落？” 于化龙摇头道：“我曾特别叮嘱门下弟子留意，却未见东方大侠和剑公子踪迹，实在有负唐少所托。” 唐靖雨摇手道：“于兄此言，更足令靖雨汗颜。阴姬智珠在握，裹胁我挚友生死，乃是对付我等的杀手锏，当然不会轻易泄露行藏！” 紫凤银牙咬着下唇，低头揉搓着纤纤细手。谢中春一直仔细倾听，以他之聪慧，已听出个大概，一时也不好置喙。而孟开捧着长刀，眼观鼻鼻观口，看似昏昏欲睡。唐靖雨又同于化龙细细分析了当下武林的大势，嘱托于化龙一定要小心谨慎，免致杀身之祸。 出得太白居，唐靖雨忽停住道：“谢兄，你先同孟兄带紫凤回府。” 谢中春迟疑道：“这……唐少行踪已泄，只怕……” 孟开更是直爽，断然道：“俺不走！”而紫凤双目盈盈，娇痴道：“唐大哥要去哪里，人家也要跟着！” 唐靖雨哭笑不得，只得温言劝道：“两位仁兄放心则个，正是那个话，击败我唐靖雨可以，想杀死我可没那么容易，回去等我好了！”说完，也不待三人回答，一转身进了一个巷道，三人追至巷口，却哪里还有唐靖雨的踪迹。 唐靖雨撇下三人，兜兜转转，专拣僻静小巷，脚下略展轻功，不一会到了东郊的山下。不远处一处庄园，碧瓦青砖，掩映于红花绿树丛中，正是慕容世家。 唐靖雨心下烦躁，情不自禁到了这里，却又举步维艰。站在一株刺槐之下，唐靖雨神思更是恍惚，江湖传言他欲迎娶水云宫美貌的公主，实情却是迫不得已，而细究起来，他心底真的对薛紫薇除了道义也多出了难言的情愫。而这些传闻，不禁让唐靖雨心下隐隐作痛，更觉得对不住慕容菲。慕容菲对他情深意切，即便不能长相厮守，只怕她也决不会移情别恋，而如今他绯闻远播天下，不知她听闻此事，又该如何痛心。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蹄自青石铺就的大道上缓缓行来。唐靖雨掩身树后，探身瞧去，只见马上二人，均四旬上下，一人着青衣劲装，识得是慕容“青衣六卫”之一。另外一人则是紫衣师爷打扮，却正是太白居酒楼那位暗中使坏的客人。 “严兄此去城里，可曾见到城守大人？”那青衣卫问道。 “那狗官架子大的很，送上了一只金鼠，想是没瞧上眼，只让候着，后来又推说公务繁忙，只让他的远房表兄敷衍了一番。看来庄主不下本钱，只怕这狗官也不会开眼！”严师爷一副老成谋算的神情，又得意洋洋道：“这表兄的随从昔年曾受老朽恩惠，所以在太白居设宴款待老朽。老兄你可猜得到，老朽在太白居又见到了哪位？” 青衣卫不解其意，笑道：“严兄可否给一点提示。” 那师爷“呵呵”笑道：“当今天下以谁风头最劲？” 青衣卫迟疑道：“风头最劲，自然是天龙帮南宫帮主，还有……莫非……”青衣卫恍然道：“莫非是唐靖雨……少侠？” “然也！”师爷晃首道：“正是唐靖雨，却好上次我曾远远见过他侧影，虽不敢十分确定，看其反应，其气度，大致不差。” 青衣卫奇道：“莫非严兄为小姐着想，要知庄主对此事……” “非也！”师爷打断他道：“小姐之事，庄主早已属意南宫少帮主。你可知火龙珠落在谁人手中，而这火龙珠有何玄妙？” 青衣卫再次摇头，师爷矜持道：“这就是了！”说完拨马凑近青衣卫，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青衣卫一副恍然的神情连连点头称是。 唐靖雨目送二人进了慕容山庄，心下不由得一阵烦躁，虽听不清那师爷的耳语，不过他提到了火龙珠，想必慕容秋也在打这个如意算盘，当真是欲壑难填。 此际慕容菲的倩影仍清楚的印在脑际，也仅是一墙之隔，可分明更加遥远了。唐靖雨不仅有些伤感，慕容菲美则美矣，而其绵绵的柔情缱绻的爱意，或许更让他眷恋痴迷。 唐靖雨越过山坡，穿过丛林，沿着小道，茫然若失，如同游魂一般返回了城里，又穿街过巷，信步行去。双目渐渐被水雾弥漫，不禁伸手一抹，手上摔下一串水珠，这才察觉，不知甚么时候下起淋漓的雨来，身上衣衫几已湿透。 唐靖雨出道以来，这般失魂落魄，还从未有过，再留神看去，不仅自失的一笑，原来不知不觉，又到了天津桥头，“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归处”，脑际不觉间冒出几句词，心底涌起一缕难言的苦涩。 唐靖雨手扶桥栏，目注徐缓却不绝的流水，雨仍在淅沥沥的下着，水面上雾气蒸腾，他一时却想起了远在苏杭的娘亲，莫非是倦鸟归林，他从未有一刻如同目下这般眷恋西湖侧畔的唐门。 唐靖雨心底暗叹造化弄人，转身前行，不多远却是一个酒馆，心中一动，信步踱了进去。却见一女子踞案而作，白衣如雪，身形婀娜，纤纤细手擎着一只酒杯就到唇边，却如醉如痴，良久方一饮而尽，细藕般的玉臂无力的垂下，酒杯“砰”的一声拍到案上。 而一边的老板端着一只菜牒，哭丧着脸偷眼打量着这面如桃花却冷若冰霜的女子，想是吃过苦头，一时不敢上前。 唐靖雨顺手接过碟子，轻轻放到案上，在对面落座。那女子抬起盈盈双眸，又惊又喜，一时不敢完全相信，脱口叫道：“唐少……” 唐靖雨心底暗叹，不想见之人总是不期而遇，想见之人却是遥不可及。唐靖雨苦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许小姐别来无恙！”这许若晴上次虽对薛紫薇痛下杀手，对自个还是收下留情，这飘雨的傍晚时分，又在一同约会过的酒馆独酌，其情其景，以唐靖雨之侠骨柔肠，又何以堪。 唐靖雨抬手把许若晴酒杯拿过，持壶倒了满满一杯，仰首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放到许若晴面前。许若晴目不转睛的瞧着唐靖雨，然后拿出了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舒皓腕，将唐靖雨脸上的水珠拭去。佳人如玉，芳香馥馥，柔情蜜意，当此际，销魂。 许若晴伸手抚上这张睡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俊逸的脸庞，轻叹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唐少，人家真以为是在做梦……”她柔胰润滑如脂，中人欲醉。一声轻叹，更是动人心弦已极。 唐靖雨意志正自薄弱，有这绝色佳人当前慰藉，阵脚早就乱了。 许若晴见唐靖雨茫然的神情，以为他心下作难，她端起那杯水酒，轻轻抿了小口，叹道：“唐少呀唐少，人家比薛紫薇又哪里不如，你倒说说看。”说着将水酒递到唐靖雨手中。 唐靖雨一饮而尽，迷茫的灵智渐渐清醒，暗骂自己糊涂。许若晴见唐靖雨不语，顾自道：“要说美貌，若晴自认差了那么一点点，要说动人，人家则要多上那么一些些，唐少你平心而论，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