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割袍断义(3)
唐靖雨这番话语气淡然,却又义正词严,更对余龙翔轻蔑到极点。他本是虚怀若谷之人,从不夸口,而这番话说出来,却没人敢怀疑他能否做得到。 余龙翔更是有苦自知,他本就是唐靖雨的手下败将,虽恨不得拔剑下场剁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又有几分忌惮。然而唐靖雨指名道姓挑战,这般做了缩头乌龟,在玉人面前,颜面何存。余龙翔手按剑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进退两难。 慕容秋笑道:“你我俱是客情,余公子还是不要喧宾夺主的好!” 余龙翔借坡下驴,冷“哼”了一声,目光转向西天,做出一副傲慢而又强自忍耐的姿态。 梨花老祖轻“咳”一声,说道:“今日老夫请来慕容庄主做个见证,小徒文轩死得不明不白,即便九泉之下,也要还他一个公道!”接着回身一指诸葛维冷冷问道:“当日唐靖雨谋害文轩,尔等可是亲眼所见!” “这……”诸葛维三角眼在唐靖雨身上滴溜溜一转,然后低下头去,支支吾吾的说道:“当日唐靖雨偷袭叶大爷得手,又污辱了夫人,然后纵火毁尸灭迹。却被我和其山,也就是飞天蜈蚣陈其山帅守卫团团围住。怎奈唐靖雨功夫了得,突出重围夺路而去。当日参与其事者有陈三、王五等几十人,目下仅得十一人,请老祖做主!” 梨花老祖冷笑道:“唐靖雨,你还有甚么好说?” 唐靖雨从容道:“老祖为弟子报仇,自然不能偏听偏信。当日之事,实情乃是晚辈迟到一步,见房屋失火,三名凶手夺门而出,晚辈急于救人,没能将这三人截住。晚辈进屋查验,当时叶大侠同三夫人均已身死。后这位诸葛维同陈其山带人匆匆而至,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嫁祸于我,还请老祖明鉴!” 梨花老祖淡然道:“诸葛维,唐靖雨说你欲嫁祸于他,可有此事?” 诸葛维垂首道:“当日我正同其山喝酒闲谈,还是陈三进来禀告后院失火,我和其山匆匆带人赶至,却好唐靖雨同于化龙自叶爷室内窜出,这于化龙早就对叶爷图谋不轨被叶爷拿下,唐靖雨更被叶爷伤于枪下,二人怀恨在心,才做出这等人卑劣无耻的勾当。” 梨花老祖目光转向陈三,陈三唯唯诺诺的说道:“当……当夜小……小的当值,发现火情……一刻也没敢耽搁,就……就……急急前去禀报陈头,恰好诸葛副管亦在,不信……可问弟……弟兄们!” 梨花老祖扫了那十余个黑衣守卫一眼,神情更加冷肃,语气反而淡了,转向唐靖雨道:“人证、物证俱在,难不成你还想狡辩!”物证,梨花老祖指得当然是那枝长枪,也就是杀害叶文轩的凶器。 许若晴曾带他去捉获了飞天蜈蚣陈其山,当着许若晴,陈其山也对杀害叶文轩之事供认不讳。唐靖雨向许若晴瞧去,许若晴却扭转娇躯,浑若未察。 唐靖雨心下暗叹,知许若晴绝不肯帮他出面澄清。当即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前辈是想为叶大侠复仇,还是偏偏同我唐靖雨过不去!” “放肆!”梨花老祖斥道,“黄口小儿,真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姚欢欢娇声说道:“老前辈息怒,人家以为这位唐公子也有苦衷。”姚欢欢肯替唐靖雨说话,倒是出人意料,不说唐靖雨讶异,那余龙翔鼻子都几乎气歪了,偏偏拿她又没办法。 梨花老祖神情冷淡,显然并不想对艳若桃李的姚欢欢假以颜色。姚欢欢顾自说道:“听闻当年魔尊他老人家同所谓正道开战,而烈火神君和老祖您均参与其事,不知是也不是?” 这时梨花老祖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心下如何盘算。姚欢欢娇笑道:“这事虽然隐秘,却是事过境迁。老祖同神君虽参与其事,也并非欲对魔尊他老人家不利,不过是……呵呵……” 梨花老祖一张红扑扑的老脸气得有些泛白,张口道:“你……” 姚欢欢娇笑如花,摇摆着纤手,笑道:“哟,老祖您生气了呀,人家可是为您老好呢,谁人不知烈火神君赤炎神功乃是九阳之法,您老北冥神功则是极阴之术。我师偿言师祖谓此二法皆介于魔道之间,所以神君同老祖功力均至登峰之境却难以化极,换言之两功法一走极阳、一走极阴,而阴阳调和才是上乘。传闻那弥补之法,就是这天下至宝火龙、玄冰二珠。世人均知老祖您冷漠难以亲近,却不知功法使然。您的弟子叶文轩贪恋女色,当然是修行这类功法的大忌,所以难登堂入室。大约您老心灰之下早已弃之不顾,今日复仇云云,呵呵,也许是小女子臆测,您老意之所指,莫非是传闻中的火龙珠?” 梨花老祖反而不如初始反应那么激烈,居然没有打断姚欢欢的长篇大论。姚欢欢说完之后,转向唐靖雨嫣然一笑,桃花眼脉脉含情。 唐靖雨报之以感激的一笑,心下虽对姚欢欢这番话信了十分,却不知她的用意何在。而许若晴一直神情淡淡,似乎对姚欢欢的说辞毫不在意。慕容秋听到火龙、玄冰珠,则若有所思的目视唐靖雨,神情居然有些紧张。唐靖雨一直在偷眼打量那古怪的老者,随着姚欢欢的叙说,老者神情变了数变,几次张口欲言,却被梨花老祖拿眼色止住了。 梨花老祖“咳”了一声,双目盯着直挺挺插在地上的断魂枪,嘴角多了一丝讥诮,沉吟良久,方冲唐靖雨说道:“姚小姐所言,老夫亦不好说全是臆测。文轩误入歧途,老夫虽不喜也不为己甚。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老夫门下,也不容别人随意欺辱,更不要说这种手段虐杀!” 唐靖雨淡然道:“叶大侠身死,晚辈之责在于比武拖累叶大侠受了内伤,致人于可乘之机。处心积虑,内外勾结,jianyin暴虐,又故布迷局,才是真正元凶!” 梨花老祖双目微眯,死死的觑定唐靖雨,精光如细针一般暴射而出,显然已动了肝火。姚欢欢娇笑道:“老祖呀,人家的话不知您老有没有听懂。叶文轩即便活着,那也是执迷不悟,只看江湖从来不知断魂枪出自老祖门下便知。人家不揣冒昧,从中做个调停,不如这样可好,唐少侠说出……火龙珠下落,老祖不再追究唐少侠过失,两下里各得其所嘛。” 听到此处,梨花老祖鼻内轻“哼”了一声,双目却不由自主寻上唐靖雨的面容。唐靖雨心底冷笑,绕来绕去,这姚欢欢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放纵的女人不是肤浅就是天真,否则也不会拿自己最珍贵的本钱便宜了男人。比如许若晴就绝不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 姚欢欢一双桃花眼愈加妩媚,嗲声嗲气说道:“我的唐少侠,你倒是说话呀,不就是一枚珠子嘛,说出下落,你又不会失去甚么,还可以免了杀身之祸。”说着恨不得上前抱着唐靖雨推搡几句大撒娇嗔。 唐靖雨微微一笑,朗然说道:“姚小姐美意,在下心领了。至于火龙珠下落嘛—”唐靖雨故意拉长了音调,环视众人,果然这几人全都殷切的瞧着自个,即连许若晴盈盈的双眸都满含期待,而梨花老祖虽刻意掩饰,唐靖雨依然从他握紧了的拳头感到了那份热切。唐靖雨心底暗笑,接着道:“火龙珠下落,在下确实知道,不过—”
姚欢欢捶着酥胸娇声笑道:“哎呀我的大少,你要急死人家呀。”余龙翔的双目几乎喷出火来,他虽然生性贪婪,却也有几分自知之名,知这宝物不可能落到自个手中。因此与得到火龙珠相比,他更恨不得取了唐靖雨性命。 唐靖雨微一撤身,朗声笑道:“不过,我要是乖乖说了出来,谁人保证有人会不会翻脸不认!” 姚欢欢笑道:“人家给你作保呀,要是不够,再加上我家师妹如何?” 唐靖雨瞧了许若晴一眼,许若晴神情淡淡不置可否。梨花老祖早已等得不耐,他手一伸,丈余外那枝插在地上的长枪,居然倒飞而起,轻巧的落入他的手中。这一手隔空吸物的绝顶功夫可谓高明,唐靖雨自承万万不能。梨花老祖长枪抄在手中,冷笑道:“娃儿,还是手底下见个真章,姚小姐好话好说,你娃儿当做耳旁风,不知老夫的长枪教你说话,你是听也不听!” 唐靖雨淡淡说道:“这个世上,很多人迷恋以武力倚强凌弱强人所难,其实往往不知这样只会弄巧成拙灰头灰脸,哈哈!”说完,退后一步,长剑出鞘,遥指梨花老祖,他嘴角带笑,仪态洒然,别人也自罢了,姚欢欢一双妙目眨也不眨,芳心咚咚直跳,只怕这个俊朗的身形用一辈子也难以忘掉。 梨花老祖勃然大怒,长枪一挥,一团红影旋起,作势欲上。却有一个娇俏的身影抢先一步,拦到梨花老祖身前,娇声喝道:“老祖且慢,若晴愿打头阵,领教唐少侠高明!” 许若晴说完,也不待梨花老祖答话,即轻巧的跃身到唐靖雨面前。梨花老祖无奈收枪,拄枪于地,沉声道:“许小姐小心!”这时那个灰衣老者上前几步,附近梨花老祖耳际,低语了几句。梨花老祖点了点头,左移数步,与这老者形成掎角之势,眯眼瞧着二人交手。而姚欢欢妙目更是瞬也不瞬的盯着唐靖雨俊朗的脸庞,她对许若晴出战唐靖雨,心下忽然老大的不愿。 许若晴抽出一柄短剑,剑刃只得尺许上下,湛然若一泓秋水。许若晴春葱一般的纤指抚上剑脊,然后屈指轻弹,发住锃锃的脆鸣声,如鸣佩环。 “此剑名唤云莹,若晴珍爱如命,从未沾染一点秽迹。”许若晴淡淡说道,双目盈盈,神色沉郁。众人一时莫名其妙,唯有余龙翔知这许若晴眼高于顶,定然是对这唐靖雨另眼相看,这才说得这般凄苦而淡然。再看姚欢欢那一般痴迷的神情,更是气恼,忍不住轻哼一声,可惜此时更无人理会于他。 唐靖雨一横手中亮若秋水的长剑,淡淡笑道:“那么许小姐小心,在下手中长剑,名唤穿云!”许若晴长剑云莹,唐靖雨长剑穿云,虽是凑巧,此际唐靖雨说来,话中未免有了调笑之意。 许若晴秀脸一红,居然有了娇羞之意,娇若芙蓉,酡红渐渐褪却,许若晴心底暗叹,闭上秀目,再睁开时已一片澄澈,定定的瞄定唐靖雨,心底已波澜不惊。许若晴突然挥剑,剑光起处,一方袍角缓缓飘落至唐靖雨身前。 唐靖雨俯身捡起这方衣袍的一角,上好的锦丝,入手温润,似乎能闻到淡淡的芳香。割袍断义,许若晴终于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她心底的决绝。唐靖雨把这方衣角揣到怀中,双目湛然,缓缓举剑,遥指长空,淡淡说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