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恨海情天（3）
唐靖雨上前抓住慕容菲的冰凉的玉手，急急道：“菲菲，你告诉我因为甚么，是……慕容老伯逼你了？” 慕容菲眼泪断线的珠子一般流下，娇靥如同梨花带雨，却还是摇头不语。唐靖雨脑际回闪，想起藏剑山庄一幕，心下一动，脱口道：“我知道了，菲菲，是不是南宫溅以慕容老伯生死要挟，逼迫你嫁给南宫玉？” 慕容菲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唐靖雨怒道：“果然如此，这个南宫溅，还真是欺人太甚？菲菲，你不要怕，我这就去营救慕容老伯。” 慕容菲摇头道：“来不及了，爹给娘一封书信，要我嫁给南宫玉，否则他就回不来了。南宫家送来的日子就是今天。娘也没法子，她求我，我又怎忍心……唐大哥，你我今生无缘，菲菲来生结草衔环报答你。” 说完一把推开唐靖雨，强忍着哭泣，返身进了绣楼。 “菲菲，菲菲”唐靖雨急急叫道。 “菲菲也是你叫的？”背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唐靖雨回身，只见南宫玉缓步行来，一脸嘲弄的神色，身后跟着凶神恶煞和“三杰”兄弟。 唐靖雨缓缓抽出长剑，斜指南宫玉，冷然道：“你要是有种，手底下见个真章，不要动不动仗势欺人！” 南宫玉冷笑道：“仗势欺人，那也是本事，看看你这个窝囊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娶慕容大小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rou，想得美！” 说完亮剑就欲上前，恶煞拦住道：“少帮主，这厮也是个硬茬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别弄脏了手！” 南宫玉笑道：“也罢，本少还要留些力气洞房，那么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美人，花烛夜怎么能让他闲着呢？”说完放声大笑。 唐靖雨怒道：“真无耻！”挥剑直刺南宫玉，中原三杰老三胡皓有心讨好少帮主，招呼也不打，搂头就是一刀。南宫玉纵身闪开，袁海峰和吴轻甫分别亮出兵刃，左右夹攻唐靖雨。 鬼头刀带着破空之声，呼啸而至。唐靖雨暴喝一声，头也不回，斜向上旋身纵起，手腕起处，长剑回削，自一个怪异的角度一掠而过，毫无阻滞，又向着袁海峰手腕刺去。 身后一声惨叫，胡皓撒手扔刀，急速爆退，胸口裂开大片，旋即鲜血喷涌，直挺挺倒了下去。唐靖雨心下愤恨，出手哪还会留情，他同这“三杰”兄弟交手不止一次，三人的武功路数早就心中有数，这胡皓暗下毒手，唐靖雨早非吴下阿蒙，他又岂能得手，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不到一个照面，胡皓已倒地不起，袁海峰心胆俱裂，横扫而出的长鞭倒卷而回，鞭影一圈一圈，在身前盘旋，意图抵挡攻过来的长剑，他却欲疾速撤身回退。 唐靖雨要得就是这个阵势，半空里一个小巧的折身，险而又险让过吴轻甫斜刺而至的判官笔，旋身下落，长剑起处，剑影纵横而出，绝招“大象无形”施了出来，只听得两声惨叫，袁海峰和吴轻甫均狼狈的退出老远，袁海峰肩头中剑，肩胛骨差点被击穿。吴轻甫则伤得更重，小腹被划了一道，鲜血淋漓。唐靖雨安然落地，只是后背之上也被袁海峰鞭梢划拉了一下，衣衫开裂，皮rou受了一点轻伤。 自有手下将中原三杰抬了下去，另有几十名天龙帮弟子守着几个路口，防止唐靖雨逃走。看热闹的那帮人群想必被堵在了门外，并没能进来。 天色更加阴霾，风已住了，雪却大了起来，纷纷扬扬洒落，很快将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唐靖雨出手不过两合，干净利落，就将功力不弱的中原三杰重创剑下，即连凶神恶煞都未及出手相救，不说南宫玉对唐靖雨高明的剑法既羡且妒，怒火中烧。凶神恶煞这两个老魔头也已恼羞成怒，一个大意，折了人手不说，脸面尽失，这两老魔头虽知唐靖雨剑法不弱，却也没想到高明如斯。 恶煞怒冲冲道：“娃儿，乳臭未干，下手居然这般歹毒，老夫说不得要替你老子教训一二！” 唐靖雨长剑斜指，冷然道：“为老不尊谓之恶，老而不死谓之贼，凶神和恶煞，说是恶贼那是夸你，不过是豪门走狗而已。你一个人上，不是在下妄自尊大，如今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恶煞本来怒性极大，听到这番诛心之论，反而双目微闭，冷冷的觑定唐靖雨，一言不发。只是目中偶尔暴射的精光，方透漏他心下的恶毒。老魔头纵横江湖多年，人老成精，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恶煞也不作势，轻飘飘纵起，偌大的身躯如同飞鸟，半空里长剑出鞘，手腕略抖，一团剑影裹挟着强烈的劲风已袭向唐靖雨面门。 唐靖雨夷然无惧，斜斜后纵，长剑起处，剑影闪烁，数剑连环击出，砰砰铮铮之声不绝入耳，将恶煞威势化为无形。唐靖雨担心恶煞功力强悍，仍采以繁驭简的策略，数剑接一剑，时机角度拿捏的恰到好处。恶煞剑势威力虽强悍，却如同拳击棉花，全然无处着力。 十余合下来，恶煞已限于缚手缚脚之境，要不是仗着功力深厚，只怕早已中剑落败。南宫玉脸色极为难看，握剑的手青筋暴突，心中更是妒火中烧。 凶神缓缓抽出长剑，他性情卑下，对功夫却自视极高，这世上能让二人联手出战的对手越来越少，这次要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出手了，说出去都会让人笑掉大牙。不过他对唐靖雨却也有些忌惮，上次假扮梨花老祖，未及全力出手，后落了个灰头灰脸，此际见恶煞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也只能勉强自保，更是又惊又怒。说不得，也只能把二人威震江湖数十载的“夺命连环剑”使出来了。 凶神平平跃起，一剑切往二人之间，恶煞猛地撤剑，向左横移，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移形换位，凶神同唐靖雨长剑已击实。巨力涌来，唐靖雨被迫退数步，凶神恶煞双剑合璧，连绵不绝的剑式次第展开，将唐靖雨圈到了危机重重的剑影之中。 要说凶神恶煞在这套合搏的剑法中浸yin多年，却也有过人之处，以邪神之能，也不敢等闲视之，可想见这套剑法的威力。唐靖雨就如同汪洋中的小船，一个风浪过来，眼看就要倾覆，却又浮上浪尖，险而又险，让人揪心。即连南宫玉脸色也是搓着手掌，时喜时恼，甚至惋惜不已。 此时漫天飞雪，飘飘洒洒，三人交战之处，方圆近丈，却无一片雪花能够飘落，可见三人交战之剧烈，剑法之绵密。 百合之后，凶神恶煞渐渐占得上风，唐靖雨剑法虽好，毕竟功力同这两个魔头差很多，何况二人联手，势力倍增，要不是拼了性命，也撑不了这许久。 奇怪的是，打斗了这许久，慕容世家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就连慕容菲进了绣楼之后，也没有再出来。 凶神、恶煞两个老魔头几乎疯了，狠招不断，绝式频出，将一个剑影围拢的圈子越缩越小，方寸之地，凶险万分。 唐靖雨也打红眼了，他本就心中郁闷，又遭受这般打击，本就抱定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的念头，将他剑法也发挥到了极致。压力重重，却将他心底的倔劲发挥了出来，眼看抵挡不住，将全身功力提聚，怒发一声长啸，平地纵起，长剑纵横，弥漫出漫天剑影，然后一阵“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响过，剑影消散，三条人影各自翻飞，凶神恶煞尚能站定，唐靖雨直接飞出两丈，跌倒在雪地里。 凶神身上被唐靖雨长剑割裂了无数小口，只是伤得并不重。恶煞就没那么幸运了，前胸被划了深深的一道剑痕，伤及肋骨，鲜血淋漓。 唐靖雨显然也伤得不轻，左肋中了凶神一剑，鲜血汩汩，将身下的雪地燃得通红。更要命的是，浑身无力，想动一时也动不得。 南宫玉眼都红了，嘴角带着狞笑，举着明晃晃的宝剑，向唐靖雨逼去，嘴里恶狠狠道：“唐靖雨，你的死期到了，小爷今日，不将你大卸八块，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时有人娇声叫道：“南宫玉，你给我住手！”只见绣楼门口，慕容菲玉立雪中，凤冠霞帔、大红衣裙，显然是新娘装扮，脸色有些苍白，却更添了几分风韵。慕容菲手中提着一柄长剑，盈盈双目，也不知是悲是喜。 南宫玉一怔，一时居然忘了动手。慕容菲淡淡说道：“南宫玉，你让他走吧！” 南宫玉一指倒卧在地的唐靖雨，恨恨说道：“让他走，怎么可能！” 慕容菲哀声道：“南宫玉……算我求你！” 唐靖雨愤然道：“菲菲，你不要这样，这人生性凉薄，你不要求他……” 南宫玉上前一脚将唐靖雨踢了个跟头，唐靖雨剧烈的咳了起来。南宫玉恨恨说道：“慕容菲，你也听见了，这小贼这般嘴硬，我有甚么办法。除非他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叫三声南宫少爷，然后自废武功，少爷心肠一软，自然会饶了他性命！” 慕容菲叹了口气，将长剑掣了出来。 南宫玉惊道：“慕容菲，你想怎样？” 慕容菲淡然道：“为了爹，我可以不要幸福，为了唐大哥，我可以不要性命！南宫玉，你欺我慕容世家无人乎？要不是唐大哥将你这几个护驾的重创，我确实不敢怎样，不过，当下，你可想好了！” 南宫玉脸色铁青，却也知慕容菲所言非虚，慕容世家垂命江湖数十载，这几年虽然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这慕容世家的内府重地，怎会没有些强悍势力、霹雳手段，如慕容菲放手一搏，自个这些残兵败将只怕……南宫玉脸色铁青，又恨又恼又不甘心。沉吟良久方颓然道：“罢了，让这小贼离开，我就当甚么都没发生过！” 在南宫玉几乎喷火的目光注视下，慕容菲俯身将唐靖雨从雪地里扶了起来，将穿云剑插回剑鞘。唐靖雨虚弱之极，兀自挣扎道：“菲菲，你不用管我的……唐大哥真没用……” 慕容菲柔声道：“唐大哥，这次你要听我的话，有多远走多远，不要辜负我的苦心，否则，我会抱怨你的。” 唐靖雨骑来的那匹枣红马仍在雪地里踏着铁蹄，慕容菲将唐靖雨扶过去，抱上马鞍之后，道了声“唐大哥，保重！”用力在马臀上拍了一记，那马就沿原道飞奔而去。 雪越下越大了，不远处的那个八角飞亭下，并肩站着两位妇人，一位是潇湘仙子铁若兰，而另一位着灰色缁衣，满头青丝，脸如满月，似乎比铁若兰年纪稍大些。 这儿树木环绕，极为隐秘，却刚好将发生的一切瞧在眼里。 铁若兰见慕容菲送走了唐靖雨，方叹道：“菲儿自从遇见唐靖雨就像变了个人，也真难为她了，姑妈，南宫老贼肯定留有后手，要不要马上动手。” 姑妈？原来这人就是梨山圣母，慕容菲的姑姥，更是授业恩师。梨山圣母喜好清修，不怎么在江湖露面，实则其武功尚在烈火神君之上。危难之际，铁若兰无法可想，只好去把姑妈请了回来。 梨山圣母笑道：“唐靖雨是吧？就算他不来，我也不会让菲儿受半点委屈。不过菲儿是真有眼光，这娃儿我喜欢。” 铁若兰也笑道：“是个好孩子，唉，也是个多情种子。那边也答应了，只要不是南宫溅亲来，绝不会让一个天龙帮弟子进入慕容庄园！” “好！”梨山圣母沉声道：“也该咱们出手了，走吧！” 这真是百年难遇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天寒地冻，银装素裹，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阴差阳错，这一切唐靖雨并不知道，初时的悲愤、郁闷、失落、沮丧最后汇成了一股戾气憋在心里，也支撑他在茫茫雪原里纵马疾驰。最后枣红马累倒了，把唐靖雨摔落在雪地里，本就没有长好的伤口又开裂了，他却毫无感觉，爬起来之后，跌跌撞撞，继续前行。 七日之后，唐靖雨如同游魂一般，来到了那处断崖之下，在一个隆起的雪堆前跪了下去，双手一通刨挖，露出一个青石墓碑来，然后怔怔的看着上面熟悉的字，缓缓将头抵住石碑，哽咽道：“晓婉，唐大哥看你来了，你一个人在这，怕不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