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谈

    送走老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G省的夏夜十分闷热，只有一台小风扇的寝室更是闷热，云清呆坐许久后终于想起自己放了些酒在背包，建议道：“要不要去楼顶吹吹风？”边说手在包上拍了拍，啤酒罐发出闷闷的声音。

    几乎所有当兵的人都爱喝酒，楚锦暮也不例外，他听声音就知道个大概，于是一声不吭地跟云清一起上了顶楼。

    顶楼虽然不怎么凉快，但总比寝室好多了。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坐在顶楼的地上喝酒，偶尔有一丝夜风吹来，也算带来点点的凉意。

    两个人沉默着喝酒，直到楚锦暮喝到第五罐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喝过酒的嗓音比平时都要喑哑得多，一如此刻他心里的莫名艰涩：“考虑的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现在抽身你觉得还来得及吗？”云清灌下一口酒，停顿好久才接着说，“江老将军都已经把任务的内容说了，这事儿就没有退缩的可能。我也不能退缩...”他抬头看着夜空，半点星光也无，不期然就想起自家那个很喜欢看星星的meimei，目光柔和了下来，“我之前退伍也只是想多陪陪夭夭，毕竟我...”他说到这里深吸了口气，语气变得歉疚而艰涩，“我没有尽到一个哥哥的责任，把她寄养在你家那么多年......我不是个好兄长。”

    那件事情，明明最无辜的是她，然而伤得最深的却也是她。那张懵懂稚嫩的写满惊慌的小脸似乎又出现在眼前，满脸的泪，站在家门口茫然又害怕地看着他，“哥哥，爸爸mama怎么了？他们干嘛要吵架......哥哥，你叫爸爸mama别吵架了好不好？我好怕......”

    那时候的他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脚下仿佛有千斤重，无法进去阻止父母的争吵，喉咙也似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连一声安慰也说不出来，只能艰难地抬手捂住meimei的双眼将她抱住，用手臂环住她的头尽量让那些难听的话隔绝在她的耳外，胸前的衣衫渐渐湿透，怀里的身躯颤抖不已。

    他想说些什么...说那只是父母在闹着玩，可是他知道他的meimei是个多么敏感又聪慧的人，他相信她是看得懂眼前的事情的，只是心里接受不了一直那样恩爱和谐的父母吵得那样凶，接受不了父亲怀里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时而望来的充满得意的眼神，接受不了...他们吵架着要闹离婚。

    那时的他已经是14岁的少年了，比起尚还有些懵懂无知的meimei，他清楚地知道父母之间有着矛盾，只是没想到竟是那样的荒唐：父亲外面有家有子，母亲也有了情夫，还是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这个家要散了。比之以往他更清晰地明白这个事实，只是明白又能怎样？年少的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件事，在那一刻，他心里更多的是担忧着这个哭得浑身发颤的meimei该怎么办。

    果不其然，不过两天，父母就办好了离婚手续，只是没想到的是，与他们家鲜有往来的外婆会在那时候出现，坚持要接手抚养他们兄妹......

    想到这里，云清忽然举起手里的啤酒罐看向正仰头喝着啤酒的楚锦暮，“这些年多亏你照顾着夭夭，我们做兄弟这么久，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就不说别的，以后只要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云清绝不说二话，一定竭尽全力去帮你。”

    “不用谢我，”楚锦暮将空罐子搁到一边，沉重的心绪因为夭夭二字一扫而空，他含笑屈起一条腿不紧不慢地说话，那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样寻常，“我都和夭夭在一起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平地一声雷，云清被这话炸得头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楚锦暮，“在一起”这三个字在心里一遍遍回放着。

    他乖巧可爱又珍若至宝的meimei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被别的男人拐跑了！而且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兄弟…

    就是兄弟也不能这样偷偷拐跑自家妹子！

    云清的怒火最后化作一记勾拳直冲楚锦暮，然而楚锦暮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不过手臂还是本能地抬起格挡住拳头。

    两人就这样莫名打起来了，因为彼此太过熟悉，对对方的套路也是了然于心，两人实力又相当，于是这一打便打了好长时间，直到云清一个肘击击中楚锦暮，这场打斗才算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能躲开的，为什么不躲？”云清微喘着说话，怒火在你来我往里渐渐消弭，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自从退了伍，他就没有人陪他比划手脚了，以至于一场打得尽兴的架就让他有再多的怒火也发作不起来了。

    闻言，楚锦暮只是轻笑，虽然腹部隐隐作痛，不过要是这点小伤就能让大舅子开心，他就是任由云清揍一顿也是可以的，“给大舅子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清：“…”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四周一片安静，地上排列着一排空啤酒罐，浑身酒气的两人对立许久，最后，云清认命似的叹了一声，随即神色郑重地看着楚锦暮，眼中情绪复杂，良久才说道：“我只有这一个meimei，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就是兄弟我也不会放过你。”

    “要是我欺负了她，”楚锦暮说，“不用你来动手，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只是--

    她是他等待多年的珍宝，他只会用尽一切去爱她，惜之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