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战书
薛岳道:“人老了就得学会照顾自己,邱兄身体还硬朗,在下甚是快慰。” 薛岳从衣袖里抽出一封信,双手向邱仲深递了过去,道:“这是刚才我在马车里写的,刚恢复身体,手还有些抖,字也难看了些,望邱兄不要介意。” 邱仲深吃了一惊,也伸出双手接过来,嘴里说道:“薛兄说笑了,薛兄亲笔,我又……” 话还没说完邱仲深已怔在当场,他已看清那封信封上的字:“战书。” 邱仲深眼里露出深深的惊疑,盯着薛岳道:“薛兄何意?” 薛岳仍旧笑着,道:“邱兄何不打开看看?难道当真嫌弃老夫的字迹不成?” 邱仲深已从心里升起一股寒气,他正了正身体,信封并未封口,他已信封里抽出信,上面写道: “四月初九,正午,轩辕台,带上你的银枪,洗净你的咽喉。薛岳敬上。” 邱仲深闭上眼,然后叹了口气,别人也都看清了那信封上的字,连空中都的空气都已凝结。 邱仲深盯着薛岳道:“薛兄可知霸王银枪是决不能败的?” 薛岳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霸王银枪虽非天下无敌,但这名号得来不易。” 邱仲深笑了起来,缓缓道:“但我的人却可以死,薛兄若不信我,现在便可出手杀了我,我邱府决无一人还手。”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悚然动容,连喻子佩也不免吃了一惊,冯笑秋却是怒不可遏,他大声道: “万万不可,我知邱老爷子决不能败,可心中对薛大侠有愧,是以决不能胜,只因老爷子认为薛大侠是因为吃了别人冒邱老爷子的名送去的点心,但薛大侠又怎可真与邱老爷子动手,让那设此毒计之人在一旁看笑话。” 薛岳瞧了瞧冯笑秋,淡淡道:“我给他下战书只因送糕点去的并非冒他名之人,而是他自己。” 冯笑秋怔住,邱仲深也悚然动容,邱离已在一旁跳了起来,大声道:“放屁,我大哥今日就未曾出过邱府,又怎会去你府上?再说就是要送糕点给你,又怎会亲自送去?这种骗小孩的话谁又会信?” 薛岳淡淡道:“邱大管家说的有理,听到有人通报说你亲自登门我也是吃了一惊,上一次登门是求亲,这一次我以为又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谁知你居然只是和我话话家常便离开了,留下了一盒点心。” 邱仲深皱眉道:“薛兄可看清那人真是在下?” 薛岳点点头,道:“我知你是右手持枪,但银枪本身很重,是以你的身体重心会往右稍微倾斜,时间一长就连不持枪时也会如此,这毛病也许连你自己都未曾注意,去我府上那人就是连走路时重心也稍稍往右倾斜,而且其武功火候也与邱兄相差无几。” 邱仲深叹了口气,道:“不瞒薛兄,在下今日的确有一大敌来访,是以未出府门半步,去你府上的的确不是我。” 薛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人是谁都无妨,但我久幕邱兄无敌的名声,是以想要趁此机会领教一下银枪,邱兄必不致令在下失望。” 邱仲深瞧了薛岳半晌,缓缓道:“好,只是明日午时,薛兄身体尚未复原,我又怎可占此便宜?” 薛岳大笑道:“小小寒毒我薛某还未瞧在眼里,邱兄今夜早些休息,明日万望不要手下留情,只因在下并不会留手。告辞。” 薛岳已进了马车,冯笑秋忍不住冷冷道:“什么中南一剑,连个人都看不清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给人下战书,我看也不过尔尔。” 薛月星大声怒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想死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冯笑秋也怒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我只是不屑与你个黄毛丫头动手,只因输赢都不光彩。” 薛月星冷冷道:“好,我就不用剑,免得你输了又说我以宝剑欺你。” 冯笑秋也冷冷道:“你最好还是用,免得输了哭鼻子,我可没有手绢。” 薛月星真是怒了,她飞身出去,双手变爪,直取冯笑秋的双眼,竟然又是那招双龙夺珠,冯笑秋冷笑一声,沉腰坐马,这起手式居然是罗汉伏虎拳,而且极其稀松平常,邱仲深正准备出手制止,冯笑秋已出手,起手式虽然是罗汉拳,但出手时已不是起手式的后一招,却是随意使出的罗汉拳,一拳已打在薛月星手腕下。 谁知竟然像拍苍蝇一般,薛月星的手都没动一下,手指仍旧向着冯笑秋的双目抓了过来,冯笑秋左手忽然变掌,卡在了薛月星两指之间,手指距双目不足一寸,却再进不得半分。 薛月星左手变掌打向冯笑秋的小腹,冯笑秋右手变拳,并不救自己,反而向薛月星的左肋下打了过去,薛月星虽然能打中他的小腹,但势必也会挨他一拳。 薛月星左手的掌忽又变成爪抓向了冯笑秋的手臂,冯笑秋大喝一声,薛月星抬头瞧了他一眼,谁知冯笑秋居然笑嘻嘻的看着她,右拳这时已到了她的鼻梁。薛月星若是不往后退,势必躲不开这一拳。 薛月星往后跃了出去,冯笑秋大笑着道:“你瞧我这狮吼功如何?” 薛月星似已气急,正准备再出手,忽然邱仲深与薛岳两人都喊了“住手”。 用两招平凡的罗汉拳居然挡住了招式凌厉的鹰爪功,薛岳像是也瞧的有趣极了。 邱仲深站到冯笑秋面前,正色道:“你可知这里是我的府邸?” 冯笑秋想说话,但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 邱仲深道:“在我的府邸就是我的客人,薛兄就是我的客人,你却对我的客人如此不敬,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 冯笑秋已笑不出来,争辩道:“但……” 邱仲深对着冯笑秋笑了笑,微微摇摇头,转身对薛岳拱了拱手,道:“我这小友无知,冲撞了薛兄,还望薛兄看在他年幼的份上,不要与他计较。” 薛岳在马车里笑道:“邱兄居然还有如此有趣的小友,真是好福气,只可惜我年纪越来越大,架子也越来越大,比不得邱兄这般平易近人,错过了许多有趣之事。江湖风雨多,邱兄多珍重。”
邱仲深道:“薛兄珍重。” 薛岳走了,走得很干脆。薛月星虽然还想教训教训冯笑秋,但她始终没有动手,只是恨恨的瞧了他几眼。 冯笑秋心里有股气无处发作,便在喻子佩向他抱拳行礼时冷冷道:“喻兄为何定要认为我无辜,是被邱老爷子蒙骗的?也许这本就是邱老爷子跟我串通好了想要推托这责任的。” 喻子佩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笑了笑便走了。 冯笑秋心里更气了,他这笑是什么意思?是不信我还是看不起我? 冯笑秋简直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和喻子佩过过招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但还是想要拼上一拼。 夜更深,更静。 人早已离开,邱仲深还站在那里瞧着薛岳马车消失的地方,冯笑秋就在邱仲深身后瞧着他的背影。 他的背仍然挺的很直,他的人就像一块从盘古开天以来就立在那里的顽石一般硬朗。 可无论多么顽强的石头也敌不过时间流水般的冲刷。 滴水穿石,邱仲深已快被水滴穿。 他年轻时总以为自己学得家传的枪法,拼得耀眼的名望就会过得很幸福。谁知名声为他带来的痛苦更多。 而现在,他已快承受不住这么多痛苦。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已真正老了。 邱离忽然开了口:“大哥若是不想跟薛岳动手,明天就由我代大哥出战。” 邱仲深听到邱离说话的声音才忽然动了动,他并没有回答邱离的话,转身便看到冯笑秋就站在他身后,眼睛也亮了起来。缓缓道: “小兄弟能把普普通通的罗汉拳使得如此纯熟,而且明明是罗汉拳,使出来却又偏偏不像,前途无量。” 冯笑秋居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也许不过因为我只会这一套拳,还是一个跑江湖卖艺的老头教我的。” 邱仲深正色道:“武功一道本就讲求精深,我一生除了使枪便没有用过其他兵器,是以在枪法上才略有小成。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武功一道正如兵法,任何招式都是死的,只有像水一般适时而变,才能无孔不入,攻其破绽。” 冯笑秋也正色道:“邱老爷子见解果然独到,在下后来也是发现这罗汉拳胡乱使出来更能制敌,是以出手从不按章法。但如何才能做到如水一般,还请老爷子示下。” 邱仲深点点头,到:“如何让武功招式变得像水密而不漏,连绵不绝,正是练武之人的瓶颈,老夫一生练艺,方悟得精深二字才能真正贯通。” 冯笑秋道:“晚辈今日得邱老爷子教诲,受益匪浅。邱老爷子对我这个来历不明之人都如此推心置腹,又怎会是那向薛岳下毒之人,那中南一剑如此不听人解释就给邱老爷子下战书,想来武功也如其人并不聪明,邱老爷子明日何不先胜了他,然后找出背后设计之人,再登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