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娘亲舅大
看着摆在桌上的两碟馒头和一壶苦苦茶，张文若哪叫一个懵逼啊！ “店家，您这茶…” “用料考究，苦中带甜！” “额...这馒头…” “用料考究，皮薄rou厚！” “这玩意儿…有rou？” “哦，这是白馒头呀！…没有rou哈！…那也是用料考究，皮薄…” “光皮薄？…后面的呢？” “嗯，…皮薄…吃着有rou味！” “…”张文若无语地扶着额头，他实在对这个小跑堂没了脾气，“成吧！反正你也是端上来了，就这样，你下去吧！” “哎…”小跑堂随口应了一声，只是他的双脚却像是长在了地上没有动静，而他的目光也还在异常热切地盯着张文若看个不停。 “…”张文若无语地看了一眼坐在对过正没心没肺拿着馒头啃个不停的大丫，又抬头看了一眼正朝自己满脸讪笑而眼中的火热却毫不掩饰的小跑堂，“店家，我不是让你下去了么！” “让我下去？…哦？！…我不累，站着就行！…你们接着聊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搁旁边听听响，不会插话的！” “这压根就不是插不插话的问题！…”张文若揉了揉脸，无语地说道：“…难道你们店里就没有别的事儿需要你去忙活的？比如说，你去给店里的其他客人递杯茶，换个盏啥的？” “额…”小跑堂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俺们店里现在就们俩个客人啊！…客官，你的意思是让俺给您倒杯茶？…嗨，你直接明说不就成了，还非绕这么大个圈子，都快把俺说懵了！…倒茶是吧？这个俺在行，你瞧好吧！”说着，小跑堂就抄起放在桌上的茶壶，真的为张文若斟了满满一大碗的苦苦茶。 “…”张文若望着面前的这碗琥珀色的茶水欲哭无泪，“店家，这不是倒不倒茶的问题，你要知道…” “哦~！我明白了！”还不等张文若一句话说完，小跑堂便一脸恍然地抢先打断道：“…客官，你的意思是~你吃馒头不吃皮儿？…你想让俺帮你把馒头去掉皮儿后再吃？…客官呐，不是俺说你…你要知道这馒头皮也是精细的粮食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也就是这些年咱们过的太平，你们这些个读书人又享惯了福气的，才能顿顿吃上有皮儿的馒头！这要是搁在好些年前赶上大旱大涝的年月，您别说馒头皮了，你就是啃树根都得满大山的去瞄个好的才行！客官呐，你可不能不惜福啊！…不瞒您说，这树根真是不好下口啊！而且一提到这啃树根，这里面还是有许多门门道道的，可不是啥树的根都能吃，它呀，最好得是榆树的根才行，为啥呢…就因为它入口绵啊！…客官，榆树您知道么...对，对！就是那个长榆钱的树！一提起这个榆钱啊，那就不得了了，这是个好宝贝呀，它呀…” “…”张文若觉得他是该打断一下小跑堂的话头了，可是这个小跑堂对自己强行科普榆钱的重要性也是满怀善意啊，自己贸然打断他的演说，会不会打击到他的积极性？万一就是因为今天自己的这个不当行径，使得这个热情好客的少年对人生产生灰暗的情绪...那可罪莫大焉了！张文若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想到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他往怀里掏了掏，记得昨日出门时二婶给自己的喝茶钱是揣怀里了呀。 “停，停！店家，不好意思哈，我先打断您一下”张文若突然传来的声音果然打断了小跑堂的话头，也成功地吸引了大丫的注意，“店家您先消停一会儿…是这样的，你刚才说了这么多的道理，我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也觉得很有道理…你放心，今天听了你一席话，我以后啃树根只啃榆树根，吃馒头也绝对只吃皮儿…” “那咋成！”听到张文若说的前半段，小跑堂还是一脸高兴的，可听到了后半截他当即恼了，“…那白花花的馒头你咋能光吃皮儿呢！…馒头里的瓤你也得吃啊！那都是俺们农人辛辛苦苦从地里刨出来的，你咋能胡乱糟谴呢！…你这么做是不对的！即便你是个读书人也不能由着性子光吃馒头皮不吃瓤！…要是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学着你们读书人光吃馒头皮不吃馒头瓤，就是有再多的粮食也不够你们糟踏的呀，到时候好米好面糟踏完了咋办？…还不得去满大山的刨树根吃！…一提起啃树根啊我就不的不提那榆钱树，它呀…” “…”张文若气急无语，直想一脚把眼前这个烦人的家伙给踹的远远的，“…是，是！店家说的有道理！求求你别再提你的榆钱树了！…你的意思我都懂…您看您也费了老大把的劲给我强行普及了不少关于馒头皮和馒头瓤以及榆钱树的重要性…成，我一定铭记在心…您看这样行不行，回去后我啥也不做，第一件事儿就是在家门口载满榆钱树…这样一来，即便真遇到灾年，我都能有口嚼的了，也不枉费店家对我的一片良苦用心是吧！…” “那也不成！….你不能光种榆钱树呀，桑树、柳树你也得种点！” “嗯？” “…以后你顿顿都啃榆树根，它再入口绵也总有腻味的时候啊…你呀，一看就是好日子过惯了不懂得生活！” “…”不懂生活的张文若直想揍人，“...成吧，咱们今儿个就聊到这吧！店家，你也站这儿累了半天了…我这回算是真懂你了！….得，这是三个大钱，您拿好了，千万别嫌少…咱们都是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您就让我这一回，我一准承你的情…以后啊，我见了你绝对是绕道走！” “你给我钱？”小跑堂一脸诧异地盯着张文若，“…这咋能成！你把俺当成啥人了，俺就是看你和俺有眼缘才教了你这些大道理的…你咋能给俺钱呢…不行，这钱扎手，俺不能要！”说着，小跑堂就又把手里的三个大钱退了回去。 “哎呦…”张文若气的差点就要揍人了，“钱不多，你就拿着吧！权当是我孝敬你的成不成，求你了，你就发发善心收下吧…权当我是付喝茶钱还不行么！” “喝茶钱？…到不是不行，只是…”小跑堂掂了掂手里的三个大钱一脸为难的说道，“…只是这三个大钱也着实不够会账呀，俺家两叠馒头一壶茶是要收取八文钱的….” “店家，你可别说了！..成，我明白了…八文钱是吧？！…”张文若再也不给他絮叨下去的机会了，赶紧抢过话头往怀里掏了起来，“…我现在手里是七文钱，加上你手里的三文钱正好十文…现在啊，我全都给你，就当是付了这次的茶钱，您就发发善心饶了我成不成？” “成！…诶？..还是不成！” “你这是啥意思？…是这个茶钱还嫌给的不够？” “不是！…是您茶钱给的多了…俺不是和你说过么，两碟馒头一壶茶拢共才要八文钱的呀！你说你一个读书人，记性不好也就算了，咋还不识数呢！” “那您的意思是？” “喏，这是找您的两文…” “….谢谢啊！”张文若无语地看着小跑堂找回自己的两文钱，那个打人的念头愈发的强烈了，“店家…你这茶钱也拿到手了…你总该下去了吧！” “不行！”一听张文若要自己下去，小跑堂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 “为啥啊？…怎地？拿了茶钱，你还不放过我，今儿个是非要搁这给我说明白啥叫榆钱呀？店家，咱们古代人可都是讲究个诚信为本的！你今儿个这做法可不够讲究啊！” “啥讲究不讲究的，俺又不是要给你讲榆钱的事儿才不走的，…你咋还急眼了呢！…俺呀是有正事儿要和你说的，你先冷静一会听俺说完…” “你这么闲的一个人，有事儿没事儿就找人说啃树根、馒头皮儿的一个人，能有正事儿？”张文若嘴歪眼斜地撇着小跑堂，完全一副不信任的模样。 “怎么着…瞧你这意思是不待见我喽？”小跑堂倒也不全是傻得，一见张文若那副孙子模样，总算回过味来了。 “咳咳，还真就叫你说着了，我就是不待见你！”好脾气如张文若被人折磨了这么久也不禁动了真火。 “为啥呢？是俺待你不够热情？还是那榆树根不合你的口味？” “能别提你那榆树根了么！”张文若气的蹭地就从长板凳上蹿了起来，一脸气急的嚷道：“…这大太平年的，咱们好米好面不吃，你非拾掇我啃树根…合着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我真要问问你，我到底和你结了什么仇什么怨，教你如此恨我？” 见到张文若反应如此强烈，小跑堂和大丫都不禁有些傻眼，只是小跑堂是真的懵了，而大丫却在惊诧片刻后，又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狡捷诡笑，完全没有上前劝架的势头。 “我都是为你好啊！” “拾掇我啃榆树根是为我好？” “我啥时候拾掇你啃树根了…我就是告诉你榆树根入口绵，让你没事儿尝尝…你咋还就真记到心里去了呢！…还读书人呢…真是不可理喻！” “我去…”张文若一脸憋的通红好不容易才忍住骂街的冲动，不过却也被气的够呛，哼哧哼哧地说道：“…成！这个算我的错…咱们就别提这该死的榆树根入口绵不绵的事儿了…就说说，我给了你茶钱..你为啥还死赖着不走…你明明知道我不待见你，却还雷打不动地站在这闹心我….你是得有多恨我呀！”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有正事儿要和你说…等等，你刚才说…你不待见我？” “….”张文若捂着脑袋直想苦，“…没错，我就是不待见你！我就是读书人！我就是脾气大！我就是吃馒头不吃瓤光吃皮儿！怎地！…嫌碍眼，就别来烦我！” “为啥呢？是俺待你不够热情？还是那…” “停，停！…你可别提那倒霉的榆树根了！人家好好地长在地里，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你咋还个够呢！” “那就是嫌俺待你不够热情了？…诶？不对呀！你刚才那杯茶还是俺帮你倒得呢！…就这还不热情？” “我去…你大爷的！”张文若实在没忍住，还是骂了出来。 “诶？咱们都是讲究人，好好说话你不会….你小子咋还骂起人了呢！…大丫，你听见着没！…这小瘪犊子骂俺！…俺待他这么好，他一进屋我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就差没嘴对嘴喂他了…这小瘪犊子还不待见俺骂我…还读书人呢…我呸！…不成，今儿个这事儿俺得和姐夫好好说道说道….大丫，你多好的姑娘…俺姐夫咋就想不开非要把你许给这个破烂玩意儿…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听到小跑堂如此语气不善，张文若不禁有些发怵，“店家，听你这说话的语气…您是和大丫有亲？” “那当然了！要不然我站这半天干啥？你真当自个是个香的？俺就这么稀罕你？还不是听大丫说他姑爷今儿个过来，俺在这帮她过过眼！”小跑堂一副理所当然地答道 “哎呦，店家…哦，不对！…大兄弟呀，咱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兄弟，你贵姓…是俺家大丫的堂兄还是表弟？” “谁是你兄弟！…俺可是大丫她老舅，娘亲舅大你懂不懂！…大兄弟也是你能随口叫的？…美的你吧！”小跑堂当即恼了，甩个脸子转身就走，只留下张文若呆若木鸡。 老舅？我去！ “还有…” 忽然，正在发愣的张文若又听到了那无比熟悉的絮叨声音，他觉得自己还有救，便连忙换上最卑微、最谄媚、最小人的嘴脸，“哎呦…老舅您回来了…是不是舍不得小的呀！…要不咱们再聊聊榆树根的故事？” “我去你大爷的榆树根！”见到张文若如此做作模样，小跑堂不禁没有消气，反而一脸愤愤的说道：“我刚才还敬你是条汉子，敢和我嚷嚷…没想到，你们读书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俺姐夫算是瞎了眼才把大丫许给你的！…我呀，回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把你刚才给俺的八文钱还你…你们读书人不讲究能骂长辈，俺这个做长辈的还抹不开脸收你的茶钱呢！…得，今儿个你要的这两叠馒头一壶茶，就算是我请的！反正你吃馒头只啃皮儿，剩下的瓤我还能喂猪…还有，你小子给俺记清了…大丫还没和你成亲呢，咋就是你家的了？…以后是再说话..给俺掂点儿轻重再说！…大丫，你慢慢吃…老舅下去忙活了…” 小跑堂撂了一通狠话又在桌上排开那八个大钱便悄然离去，却又留下张文若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暗自伤神。 噗嗤！ 好么！…大丫这倒霉丫头又憋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