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濯
好奇心会害死猫;张文若虽然不是猫,但是他的好奇心却一点也不比那只“死猫”差上多少。 他知道,老唐头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出去订菜,不过是随意找的由头支开自己罢了;而后他们则可以背着自己密谋一些隐晦之事。 作为孙屠子未来的女婿,作为李若水行至此处的“领路人”,张文若觉得自己很有义务参与此次事件的全部过程。 所以,后来老唐头和孙屠子又用了许多由头支开他,都被张文若以极其拙劣的借口回绝了。 而众人见到张文若如同“牛皮糖”一般死缠不放的体制后,也渐渐放弃了支开他的念头。 李若水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她见到张文若一再推诿,不愿就此离开,心知这位看似糊涂实则jian诈的张公子早已参透其中关节;李若水虽然也不愿意张文若就此事涉足过深,但又想到他来历不凡,说不得日后会有许多事情需要仰仗与他,稍稍思虑一番,便索性现在卖他个人情。 “既然张公子不愿多行夜路,二位前辈也莫要为难他了!反正此事张公子已经知晓不少,即便咱们现在瞒着他,但是以张公子的聪明才智,若想参透此间隐晦,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既然张公子迟早都会知晓此事因果,咱们又何必枉做小人呢?!何不如与其当面阐明其理,也省的张公子私下烦恼!” 见李若水替张文若出言帮腔,孙、唐二人不禁心惊,便暗暗对视一眼,二人早知李若水乃是东厂特使,身份不凡,而其与张文若相交亲厚,本以为是借张文若读书人的身份,为其方便行事掩人耳目罢了,却不想此二人交情甚笃,而李若水又如此看得起张文若,乃至让他参与朝堂隐秘;如此一来,孙、唐二人对张文若与李若水的关系就更加好奇;当然了,此间一斑,也使得孙、唐二人意外之余,更愈发地深信,以张文若与东厂间的莫名关系,只要将他们知晓的内幕全盘托出,即使惹得官门有所不快,也总能让当年的参与此事的老兄弟们得以善终。 是故,孙、唐二人私下交流许久,这才由老唐头将二十多年前的封尘往事一一道出。 “既然特使都不介意,我等兄弟也不好拿乔,便与你们说说那陈年往事吧!”老唐头朝张文若、李若水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与旁边的座椅上安心坐下。 “二位莫要嫌弃老夫言辞絮叨,且听我慢慢道来;老夫姓唐名大千,本是河北保定人,因家慈笃爱武学,便拜得山东龙泉寺苦无大师是为武学教习,练得是临清弹腿一脉。我十岁入寺拜师,二十岁出师下山,仗着一身武艺便在江湖上行镖任侠,而后便蹉跎岁月十余载,也终归闯出诺大的名气,承蒙三山五岳的好友看得起,便赏了个“神行太保”的匪号,也算的上功成名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我正值壮念,鲜衣怒马的时候,家中却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变故。 大概是二十五年前的一个雪夜,身处河北正与家人共享天伦的我,突然接到了山东龙泉寺苦无大师的来信,苦无大师在信上言称,令我务必在十日之内赶至龙泉寺一晤,至于因果却没有阐明。我当时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苦无大师乃是我授业恩师,我们之间情同父子一般恩重;苦无大师所请,身为弟子的我又如何能够怠慢。 而山东龙泉寺离河北保定,也是极远;再兼之当时又是大雪封路,道路且阻;我为了遵照信上约定日期如是赴约,于是就在当夜动身。 而后我快马兼程,日以夜继,终于在第十日的当天夜里,抵达龙泉寺可以谒见苦无大师;然而我刚到龙泉寺,就被寺中的知客僧人告知苦无大师,早于半月之前圆寂西游,而其金身也被火葬,只留下三枚功德舍利;而知客僧人得知我的来意后,便遵照苦无大师的吩咐,将其身陨后化作的三枚功德舍利以及一份书函交付于我;并告知这两样东西,让我务必妥善保管切不可擅自窥觑,待来年春暖花开之际,一定要将这些东西送至进城的大相国寺,交给寺中主持。” 言及此处,老唐头不禁顿了顿,直让张文若感到诧异,待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个面相油滑的老人早已双目赤红,浊泪满面,满布沟壑的苍老面皮也凝成一团,直显得狰狞之余又生悔恨。 就在张文若愣神的时候,李若水却忍不住问道:“唐前辈…莫非,正是那功德舍利与那书函,才惹得二十五年前你全家灭门的惨案?” 什么?老唐头…被人灭门了?! 张文若不禁被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只想:难怪老唐头和孙屠子一直借口支开自己,原来此事竟然另有隐情! “不瞒特使,正是因为那两样东西,才累得老夫痛失亲人,变成如今这般的浮萍游魂;更是因为那两件东西,才拖累我一众老兄弟隐姓埋名,避世不出!”老唐头毫不忌讳地当着众人擦拭干净眼角的泪痕,又连连摇头,似是在唤醒思绪,平复良久,才又说道:“当年我接到苦无大师临中相托的物品时,虽然疑窦重重,但是想到恩师既然如此慎重交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初时也就完全遵照苦无大师的吩咐,妥善保管那两件物品,也不曾声张;只是将那舍利子与书函小心谨慎地运回河北保定老家,一心只等着来年开春将其送至京城的大相国寺,就算交差! 然而,我却不知,即使我行事低调,又刻意隐瞒,但终究还是被人盯上了! 就在我刚离开山东,即将踏足归途时,于一片荒郊破庙处,突然遭人伏击;万幸我接到恩师的遗命后就觉得蹊跷异常,事先有所准备,再加上老夫武艺不俗,虽九死一生,但终被我杀出一条血路,逃脱升天;后来更是偶遇北上游历的孙家兄弟,在我二人结伴同行之下,这才让我有惊无险地逃回河北老家。”说到此处,老唐头不由自主地看向孙屠子,而孙屠子也不禁感慨地叹息一声,默默点头,附和此事;而后老唐头才继续说道: “然而我刚到家中,却发现…家门惨遭横祸,族人尽被屠戮。 我那时,万念俱焚,痛苦难当,满心只想着寻察凶手,以待复仇;然而恶人贼子实在行事周密,并未留下许多痕迹,只让我一时半刻无从着手! 然而,我却知道,世间事事,皆有因果;早些年,我虽然浪迹江湖,但总归算是任侠仗义,也不曾得罪过仇家;而今能做出此般绝户之事者,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定有隐秘缘由。 于是,我便想到了怀中两物!
功德舍利虽说弥足珍贵,但却不能引得恶人丧心病狂;他们所欲者,定然是被我揣在怀中的书函! 于是,我便枉悖誓言,私自拆开了那封信! 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却是,那信上一片空白,只有信封内侧极其隐秘()处,才悄悄篆有一个濯字,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老夫一介武人,粗鄙不堪,而恩师留下的线索实在隐晦,着实难住了我! 我虽然遍寻名师为我开明解悟,然而却都不尽人意;无可奈何之下,我又怀揣这两信物奔向京城,满心希翼大相国寺一行能为我解惑;而那时与我同行者便有孙家兄弟,以及往昔结识的诸多好友。 待我等连夜兼程行至京城来到大相国寺后,却又得知本寺主持不久前遭人暗算,当时虽是一息尚存,但老主持却因伤势太重,口不能言,手不能举,根本不似长久之相;为了得知事实真相,为了找到杀我全族的真凶,我不得不趁老主持尚在人世事,厚颜求见! 而大相国寺因为突遭变故,本不愿接待我等江湖豪客,却在我等苦苦哀求之下,终于勉强答应让我独自带着两件信物会见横卧病榻上的老主持;而老主持见到我手上的两件信物,又得知我的来意后,果然神情激动,宛然一副知晓内情的模样,只是他无法言语为我阐明,反而因为一时亢奋使得病情加重,累得老主持险些当场驾鹤西游,见到此番变故,寺中僧人不愿我再过逗留免得再刺激到老主持,怕会累其身郧,便要赶我出去;无奈之下,我唯有遵从吩咐,暂时离开,本想着过两天,待老主持病情稳定后再来相询,却不料,老主持第二日便圆寂作古,使得我追凶的线索又是断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或许苍天也不满我之悲惨,给我留下一线生机;在我祭奠老主持时,大相国寺的僧人却告知我,老主持故去的前一刻,竟然回光返照,虽还是口不能言,但是手臂却能动弹;僧人说,老主持死的前一刻手臂一直指着门前的雨花台。 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欣喜若狂,当即发了疯似地奔向雨花台仔细查探;然而雨花台处,除了几株枯萎的莲茎,别无他有! 最后的线索又断了;而老主持作为最后的知情人也已亡去;我当然失望无助,几欲寻死! 好在那时,一个路过参佛的举子见我神情狼狈,哀思满面,便折身与我攀谈询问缘由;而我那是早已心如死灰,也不瞒他,便将事情的因果与他如实相告。 却不料,我几经追寻苦无结果的线索,却被那个过路的羁旅给解开了! 原来,“濯”字,与雨花台处的几株苦莲,都是暗喻一件事!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 白莲教!那人告诉我,或许屠我满门者应是白莲教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