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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萧敬

    张文若与孙公公小坐片刻也闲聊了一阵,但大都是再说他与怜月儿之间事情,这陡然而出的惊闻令他愕然之余又是一阵错愕,险些令他忘却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孙公公,小生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如鲠在喉,却不知当不当问?”张文若与孙公公说了一阵关于怜月儿的事情后,突然想起此次过来是为了解决林妙音身上的问题,不禁有些懊悔的暗暗扶额,如今想来便又重新提上章程。

    “噢~?!”见张文若一脸急切地盯着自己,孙公公不由得一阵错愕,但稍稍一想,便也猜出了个大概,不禁莞尔笑道:“公子如此郑重,看来此事定然非同寻常!…但不妨直说,你我之间却没什么当不当问之说。公子放心,咱家若是知情,定然会与公子酌情讲解。”

    “那小生在这里便是要先提前谢过公公的仁义了!”张文若向孙公公拱手一礼,才道:“不知公公可还记得,些许时日之前你曾与林jiejie相约要合股融资筹办绣庄一事?”

    “原来是这件事!”孙公公微微一怔,才笑道:“咱家自然记得,当日我见林家小娘子性情温顺,为人赤诚,却生活清贫难以济日。又想到她与公子交情匪浅,便想着替她谋个出路。又赶巧明年便是适龄宫人得蒙圣恩出宫之期,咱家心想,可招募这些宫中老人筹办绣庄却是个难得的好买卖,便顺口与林家小娘子提了一句。不曾想我二人一拍即合,几日下来便是定下了这档子买卖!如今公子突然问及此事,莫不是…林家小娘子心生反悔,要背弃当日与咱家订下的契约吗?”说着,孙公公漫不经心地阴笑起来,直让张文若一阵头皮发麻。

    “倒不是林jiejie临时变卦,想要背弃与公公当日定下的契约。是小生觉得此事有些不妥,特意过来与公公问个清楚的!”张文若害怕惹怒孙公公后,他会迁怒于林妙音,故而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孙公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笑道:“既是如此,却不知公子觉得何处是为不妥呢?”

    “孙公公混迹宫廷经年,应是知晓…”说到这,张文若不由的顿了顿,警惕似地打量了左右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公,历朝历代为君上最忌讳者莫过于逾制专权尔!而今,公公欲要私自招募宫人为己之驱使,此不为他人招来话柄?于公公之仕途而言,此有百弊而无一利,甚至…甚至会与公公招来无端之杀身之祸!”

    “公子此言差异,也着实骇人听闻了!”孙公公漫不经心地摇摇头,笑道:“咱家招募的可都是在司礼监登记造册的适龄出宫绣娘,这是得蒙圣上恩谕酌情开释的宫人,又不是咱们未经许可就从宫中私自挖挪出来的。即便是被御史台的老顽固告到金銮殿上与当今圣上知晓,咱家也不惧他。这是利国利民的善事,更何况咱家此举也全都是为当今圣上分忧,咱家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当今仁主圣明贤良,若是知晓了自是奖赏咱家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无端取我之性命呢!张公子多虑了!”

    “公公此言虽善,但此举终归不妥!”对于孙公公拍马屁似一番辩解,张文若听得一阵头皮发麻,碍于孙公公当面,又不好直说,只得委婉劝道:“私自招募宫人做工,终归没有先例,咱们今日破例,即便是能保一时无虞,但难保他日之后,不会被有心人以此来作文章,诋毁我等!待那时,我们便是百口莫辩了!”

    “公子是怕僭越祖制的罪名会被你我之仇家扣在咱们的头上?”孙公公似是看穿了张文若的担忧,却智珠在握似地毫不担心,只笑道:“若公子仅是担心这个,却大可放宽心。咱家欲要筹办绣庄乃是有备而来可不是临时起意、无的放矢。”说到这,孙公公卖关子似地顿了顿,待见张文若一脸困惑时,才笑着指了指头顶说道:“公子或许不知,咱家上头有人!”

    “…”张文若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无语地撇了撇嘴,心中只恨恨地胡思乱想道:你上面再有人,还能大的过当今圣上?僭越礼制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你一个太监,也不知道有没有亲人,孤零零的,死了大可以一了百了。可我张文若不同,想我两世为人,九代单传,若是无端地被你拖下水,再遭了个千刀万剐,可真是谓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啊!

    “张公子莫非不信?”似是看出了张文若的心思,孙公公不禁又笑着说道:“咱家上头真的有人,而且来头还不小呢!”

    “….”张文若又是一阵撇嘴无语。

    “张公子,你可不能往外传,”孙公公有些紧张兮兮探头探脑,才小声地继续说道:“其实咱家是奉了萧祖宗的恩谕才敢出宫与人合股公筹招募出宫绣娘的差事的!”

    “小祖宗,我还老爷爷呢!”

    张文若翻了个白眼,嘴巴都快要撇到脑袋后面了,却没有说话,不过这种便秘似地表情,只要不是个瞎子,也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摆明了不信。

    “这个差事真是萧祖宗吩咐咱家办的!”孙公公又补充了一句,“萧祖宗乃是当今圣上为之倚重的股肱近臣,他老人家的一言一行,无不代表着当今圣上的旨意。咱家听之任之,绝对不会走岔道的!而且年长老朽的宫人出宫后的生活依凭一直都是历朝历代之君主最为关心也是最为头疼的问题。而今圣上仁慈,欲为后世之宫人谋求万世之福,此乃难得之仁义之举,咱家虽是一介阉人,但能亲身侍从如此壮举,亦是与有荣焉,也不枉从这人间走上一遭!”

    “敢问公公,却不知您老口中的这位小祖宗又是哪个?”张文若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最为困惑的问题。

    “自然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萧敬老祖宗了!”孙公公一脸崇拜地说道:“萧祖宗最是慈祥,一心为国尽忠,堪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尤其是他那一手春欲化无声的好本事,端是羡煞我等。更难得他老人家深得圣上之信赖一手主持如此利国利民之壮举,端是我被阉人之楷模啊!”

    “萧敬?”张文若想了老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但是从孙公公的一番话中不难猜出,这个萧祖宗定然也是个阉人,而且还是现在执掌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这可是个大牛啊!堪称太监中的王者,宦官中的极品那!难怪孙公公一直说他上面有人,原来是这位!据说弘治皇帝还在这里面掺了一脚,难怪自己说出“僭越”大罪的时候孙公公会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不过,这事儿却不能全都听信孙公公一方的自圆其说,毕竟这是关系到抄家灭族的大事,孙公公即便说得再好,无凭无据的,张文若也不好舍了性命陪他一起筹办这个“利国利民”的壮举!

    而且孙公公自己刚才也是说了,宫中老人出宫安养晚年确实是让历朝历代的君上最为头疼的事儿,至于他们关不关心这群宫中老奴才的死活,那就因人而异了。而今的皇帝是在明朝史上有着千古仁君的弘治皇帝,而且他老人家当初之所以能够躲过前朝万贵妃的魔掌从而登基大位也确实受过宫中阉宦的不少好处,若说他老人家念着旧情,想要开创先举替宫中的诸多奴仆某一个后世太平,却也可以说的通。但是,这叫张文若不解的是,他所熟知的后世明朝历史上并没有记录弘治皇帝在位期间曾经发布过什么政策是关于改善宫中奴仆生活的呀!也就是说,孙公公口口声声的这个“太监、宫女出宫养老计划”极不靠谱,有可能弘治皇帝心念一起,也确实想过设立个什么基金政策改善一下,但却因为某种缘由,这个计划终未世人便胎死腹中了。

    (熟悉明史的都该知道,成化皇帝专宠万贵妇,而万贵妇因未有生育担心其他妃嫔诞下龙种后会水涨船高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一直用一些手段残害成化皇帝的龙子龙孙,而弘治皇帝确是惟一一个逃出其魔爪的皇子,并不是他多厉害,主要是因为他运气不错,碰到一个忠君爱国、明断是非的老宫人将他藏了起来。后来老皇帝成化爷快不行的时候,感叹自己专宠万贵妃为祸后宫,以致他临终无后继位大统,那老宫人见老皇帝是诚心悔过,才敢把弘治皇帝道了出来。但又怕万贵妃知道后会再施毒手又冒死进谏才让成化帝下定决心剪出万贵妃一党为他的独子登基铺路造势。

    其实万贵妃原本也不是歹毒的恶妇,她也是世俗一步步逼到绝境的。当初成化皇帝的老爹,也就是那个两度登基的正统老皇帝,为成化帝立皇后时万贵妃是最有机会的候选人,却因为万贵妃出身低微而不得正统皇帝的青睐,认为她不配统帅六宫母仪天下。便让万贵妃与皇后宝座失之交臂。而后来正统皇帝给成化皇帝选得吴皇后,又“不识大体”刚入主东宫没多久,就三番五次地去找万贵妃的麻烦,后来她虽然被成化帝废了,但是也让善良天真的万贵妃看清了世道变得心机亢沉起来,再后来万贵妃几次去求成化帝要做皇后,成化帝虽然满心应允,但是文武百官却仍旧以万贵妃的出身做文章,指责她资格不够,不堪为天下做表,于是万贵妃慢慢地就走上黑化的路子。

    万贵妃宫女出身,正统皇帝经土木堡兵变,前成化帝是为东宫太子,万贵妃正好是侍奉东宫的宫人,而后正统皇帝因兵败去草原放羊,在于谦和老太后等一干重臣的推举下由正统皇帝的胞弟继位大统,为景泰帝,他上位后就把成化帝的太子位给废了。宫人见成化帝失势,纷纷避之不及,唯有万贵妃不离不弃与他相依为命。二人青菜萝卜地过了好些年,感情无比的深厚,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这也是后来万贵妃为祸后宫,成化皇帝一直不闻不问的原因所在。成化皇帝没得势时,由于身份敏感一直被其叔父景泰皇帝拘管软禁,他本以为这辈子也就是个被圈起来养猪的命,哪曾想成化皇帝复辟登基,他又从一头苦命的猪一跃变成人人趋之若鹜的龙子,这个经历过程让他看透人情冷暖,而万贵妃无疑是那段历史的唯一见证人,他们是夫妻也是知己,很大程度上成化帝包庇万贵妃作恶,其实是包庇他自己,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荒唐皇帝。)

    张文若两世为人,自然不会像同龄人一般被孙公公打着“圣上都说好”的幌子一激,就愣头愣脑地跟着他屁股后面撒上一通的热血,更不会为了一个利国利民的虚名,就甘愿舍去大好的前程甚至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比同龄人看得长远,也看得更深刻,虽然史书上少有记载年老朽矣的宫人出宫后的生活状况,但从诸多的野史资料上也能取证得出,这些老宫人出宫后的日子并不好。

    首先,明朝的宫人都是终身制的,非特殊情况一般宫人们都会在宫闱中“从一而终”。但也有些特例,比如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或是遇到什么祥瑞出世或是祭天之类的大事件,当政的君上也是会酌情开释一些宫人出宫,为得也只不过是像天下昭示他们皇家仁德罢了!

    而明朝的弘治皇帝是个难得的仁君,如今他刚登基三年,刚开始主持朝政,正是为天下率表之际。所以他才会一而再的恩谕天下开释适龄的宫人出宫还乡。

    其实,宫人们大都是年幼入宫,终身在皇城当差,难得外出一趟,对外面的世界及时熟悉又是陌生,可谓是生而有知,死而未曾知。

    这群老宫人出宫后,思维和行为都已经固定模式化了,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又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亲人,即便是有,对于这些个“行为怪异”或是身有残疾的“老妖怪”也很难接纳,即便是接纳了,也大都是冲着他们的“养老金”去的。

    所以,这群出宫宫人的日子真的不好过。以致于绝大多数的宫人都是选择老死宫中。而宫中又是天下间藏污纳垢之尤其之最,水深且浊,实在不好涉足。

    张文若思量了一番,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能力改变明朝宫人的生活模式。所以,对于孙公公利国利民的“伟大壮举”他选择了尽可能的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