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登门(二)
三日后。 自从那天见过孙公公后,张文若便于当天回到书院,连日来一直窝在传鲈草堂安心读书。在此期间林妙音曾经领着大丫过来探望过一次,刘太监也顺势跟了过来,却不曾带来孙公公的传讯,只是隐晦地与张文若提了提,莫要忘了三日后与他约定一同前去梨园冷家拜访的事宜。 这不,今日天色刚才方亮,刘太监就早早地找了过来,与其同行的还有王五阿黑等人。 张文若一见这三个来人,不禁一阵头疼。“刘公公你们怎么找到传鲈草堂了?而且,这天才亮…”因为是在自己居住的别苑也无外人,不用掩人耳目,张文若便直接称呼刘太监为刘公公。 “咱家不是惦记着与公子先前的约定么?怕自己忘了,夜里也睡不安稳,索性早早地过了候着了!”刘太监一脸赔笑,谄媚道:“公子怕不是忘了吧,咱们可是约好了的,今天要去冷家拜访的!” “刘公公如此殷勤,小生自然不敢忘记!”张文若揉了揉还未清醒的睡眼,又打量了面前三人一阵,犹豫道:“咱们不是现在就过去吧?我这才刚睡醒,还未来记得洗漱呢?若不然…列位现在我这等一会?” “那是自然!”刘太监笑着点头,只不过面上仍是急切不已。而且张文若每走一步,他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左右,仿佛是怕他丢了一样。 “罢了,我就随便抹把脸、漱个口吧!”对于刘太监的纠缠,张文若大感无奈,随便打盆水洗了个脸又用凉茶漱了漱口,就算敷衍了事。他去了草堂偏房把柳青黛顺便唤醒,又待其洗漱一遍,便随着刘太监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书院。 待众人行至书院门口,张文若不禁恍然地拍了拍脑门,懊恼道:“我竟然忘记与斋夫告假了!”说着他便要折身返回,似乎是要去书院内舍的方向。刘太监见状连忙将其拦住,并笑呵呵地说道:“公子勿忧,咱们来时早就和书院的斋夫交代清楚了,也为公子求了假。是故,公子不必慌张。” 张文若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道:“公公莫不是在骗我?…你们来的如此之早,这天才放亮斋夫大人就能起床了?” “咱们三天前就已经为公子请好假了!”刘太监笑道:“公子放心,书院里的斋夫是咱们的人,咱家一声令下,他定然不敢为难公子!” 张文若当即一愣,怔怔地望着刘太监痴痴地问道:“那斋夫李胖子竟然也是东厂的暗卫?” 刘太监诡秘一笑,“然也!” 张文若有种被雷劈的感觉,心想东厂的暗桩还真是无孔不入。 就这样,他浑浑噩噩地跟在刘太监的身后出了书院,又乘上早已在书院门口等候多时的马车,再次风风火火地奔向梨园冷家。 他牙都没刷,早点也没来得及吃,甚至是去哪也都是刘太监一手安排,这让张文若瞬时有种认命的无力感。 …… 马车一路奔波,险些要把张文若隔夜的胃酸都颠簸出来时,它总算是停下了。 “公子咱们到了!”刘太监拍了拍有些反胃的张文若小声笑道。 “嗯,好!”张文若点点头,紧随其后出了车架。一下车他便看到一处陌生的景致。 破败的巷子,腐臭的水沟,烂木头拼接而成的岌岌可危的屋舍,还有一个个满脸菜色肮脏烘臭的路人。总之,这是一处令人一见便心生麻木的腐朽穷困之地。 张文若不禁疑惑,梨园冷家会在这里?灵气俊秀的怜月儿会是在这里长大的?不过很快地,刘太监就为他解惑了。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院落,道:“公子可是瞧见?那里便是梨园冷家!” 张文若茫然地顺着刘太监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处枣色与灰白色相间的院落出现在他的眼帘,那是一处相比眼下的糟杂尚且算是完好的院落。 青砖和泥浆垒砌而成的围墙,朽木与旧漆拼接而成的门户,一个耋耄老人眯着眼睛半依半靠地倒在简陋的门槛上似是晒着太阳,又仿佛实在听天由命。朦胧间,张文若似乎听到了在这个紧闭的“囚笼”内隐隐地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声,像是在尽情地宣泄着命运的不公一般,惹人惋惜又惹人怜爱。 “这里是城西吧!”张文若默默地问了一声,在他的印象里也只有城西才会如此潦倒,与城东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刘太监却摇了摇头,回答道:“这里是城东,虽然它更靠近城南。” 张文若疑惑地看向他似是不信。刘太监也像是读懂了他的深意一般,进而解答道:“公子,繁华景致的背后总是掩藏着更加穷困的身影,城东虽然是富人集中的地方,但是这里更多的还是穷人!而梨园冷家不过是它的一个剪影罢了!要知道,这个年月唱戏的乃是在贱籍的,他们也就是比青楼为娼的好上那么一点,但也终究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张文若还是困惑不已,犹豫道:“怜月儿乃是梨园花旦,又是城中名角,她即便不是住在琼苑高轩,也不能困顿此般潦倒之地啊!” “但公子不要忘了,这搭戏台子唱戏,可不是仅仅靠着一个花旦名角就能开场的!”刘太监笑道:“这一敲锣,一打鼓,一锁呐,一箜篌,这无论是青衣、老生还是魑魅魍魉总得有个扮相,花旦靠着戏台子得以成名,戏台子却要靠着名角养活,他们彼此共存,互为依附。不是一个人有名有钱有人捧,她就能吃住得宜的!怜月儿虽是名角不差,但她手下还有一大家等着她卖力气来养活呢!” “公公此言在理,却是小生混沌了!”张文若沉吟一阵,也不好再说什么,提起衣摆便要过去登门拜访。刘太监却急忙地拦住他,口中还一个劲的不急不急地劝着。张文若不知其如何打算,只得追问,刘太监却神秘一笑,抚掌叹道:时机未到! 张文若不知其口中的时机是为何物,又见他故作神秘,不好再问,只能听之任之候在一旁静观其变。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张文若有些等得烦了,边要上前再问,却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爆竹声。便连忙望去,正好见到有一行锦衣豪客驱车前来,更有一批青衣随从吹着唢呐,燃着爆竹推搡着一车绸缎酒rou之类的礼品紧随其后。 “时机到了!”就在张文若疑惑之际,刘太监却突然上前一步。 “公公认识这些人?”张文若眼睛一闪,便走近跟前,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不料,刘太监却点点,沉声道:“这是孙公公写信招来的盟友,正好为公子摇旗呐喊助长声势!” “这是孙公公一手安排的?”张文若眉头紧蹙道:“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刘太监摇了摇头,笑道:“公子不知,冷家主母是个唯利是图的妇人,而今公子名声不显,又无功名傍身,若咱们只身前往,恐怕此行必定艰难!而今孙公公为公子借来如此东风,待咱们过去,此行所谋纳妾一事必定水到渠成。” “可是…”张文若还是有些顾虑,犹豫道:“如此阵仗着实不妥,若外人不知真相如何,恐会误会咱们仗势逼人!…小生还要科举仕途,这若是传到大宗师那里,恐会给他老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公子无忧,这一点孙公公已经替公子筹备妥当了!”刘太监指着那群渐行渐近的车队,道:“那可不是外人,乃是公子的本家族亲,由他们出面替族中晚辈招亲纳妾,即便是传到了道学官的耳中他也无可奈何!更何况此行去冷家纳妾,公子势在必得。若冷家与公子结亲,他们自是高攀,巴结公子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与外人传出流言蜚语败坏公子的名声呢!” 张文若又摇了摇头,苦笑道:“刘公公莫不是在说笑,小生家道中落,族亲早亡。哪里来的本家兄弟…”他手指着眼前车队无语道:“这群人不会是孙公公找来假冒的吧!” 张文若随口一笑,却不料刘太监竟然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公子果然慧眼独具,这些人确实是孙公公找人冒名顶包的!不过公子大可放心,他们虽然不是公子的本家兄弟,但他们确实姓张,而且还是邻县的一方豪强!” “还能这样?”张文若一阵无语,惊疑不定地问道:“他们不会也是东厂的暗桩吧?” “这却不是!”刘太监摇了摇头,笑道:“我们东厂虽然有些手段,但是却不能瞒天过海,临时伪造出一方豪强世家。…仓促之间会留下破绽,让人有迹可循的,这样的蠢事,我东厂可不能做,会让京城里的其他同行看笑话的!” “那他们是?”张文若试探了一句。 “他们虽然不是东厂布下的暗桩,但公子可以放心,他们却是咱们实打实的盟友!”见张文若还在疑惑,刘太监连忙附身过去,小声说道:“这群姓张的是洛阳城镇守大太监李路元李公公的亲娘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