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星石

    我和罹，顿陷入遮天蔽日的厮杀中，麻木之躯，感觉到不到丝毫疼痛，我们相互依靠着，保护彼此，被斩断的，密密麻麻的荆棘枝条，停尸地上，跳动着。

    我们一边前行，一边与荆棘展开疯狂的厮杀。路程漫长，如此的艰辛，我们倍感疲惫。

    我们渐渐明白，成长的代价，要么如我们一样，奋力厮杀，要么丢掉利剑，败阵俯首，任荆棘吞噬。

    前方，终于尽头。

    媛和雪痕，父王和母后，罹的父王和母后，在另一方，等着我们的凯旋，我被母后拥在怀中时，鼻梁右侧，我感到一丝细腻的疼痛，母后绢绣为我擦去血迹，一道伤痕。

    我微笑着望着罹。

    忽然，罹表情奇怪，仓皇失措，他急忙掩饰住滴落的血液，飞离我们，消失远处栀子花遍布的山野。

    天蝎座所有精灵欢呼着，我望着罹消失的背影，陷入茫然。

    二百三十岁时。

    星海风浪肆虐过后，我独自沙滩上玩耍。

    我发现了一只被搁浅沙滩的星海老龟。它四脚朝天，满目沧桑，龟壳陷入白沙。

    海水抚岸而过，一层挨过一层。它没有挣扎，表情安详，它目光注视着我，面带微笑。

    我说：“你怎么了？”

    老龟道：“换个方式，角度，欣赏一下美丽的风景，你也来试试？”

    我躺在老龟的身旁，和它一起仰望着，蓝色的天空，真是美丽！

    不知过了多久，老龟道：“这样的方式太累了，你可以帮我翻转一下身体吗？”

    我站起身，帮老龟翻转身体，替它清洗了壳上的泥沙。

    老龟谢过我，然后怅然地吟道：“冥冥洪荒，开于灵火，悠忽万年，缘法此地。羽墨王子，时间不慢不紧，我终于等到你了。”

    冥冥洪荒，开于灵火，悠忽万年，缘法此地——四句偈语出处《天蝎笔记上古篇》，其意在讲道法和姻缘。机缘是缘，巧合亦是缘。这点，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他如何知晓我的名字，在等我？

    老龟说：“我来自星海，是一只孤独的老龟，命运之神指引着我，把我搁浅沙滩，只为等你的到来。”

    我不解其意：“那你为何等我？”

    老龟说：“我等王子，是为归你祖先的一件旧物。”

    我顺着老龟所指的方向，目见它龟壳上镶嵌一块碧玉，颜色与龟壳相映成辉。我取下。

    碧玉外观古朴，椭圆状，抚摸着，触手温润。碧玉表面上，竟有两行蝇头小字，字迹虽小却很清晰，是《星座笔记字文》之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我走到老龟面前，将碧玉递于它，它笑而不语：“这块碧玉得自星海深处，它陪伴我度过了无数的时光，它曾被你的祖先抛入星海，我不辞劳苦，寻得它，但它终究不属于我，请你善待它，保护它，切莫轻易示于人。”

    我捧着碧玉，温润的触感，温化着我的肌肤。我亲吻了它，像亲吻母后一般。碧玉感受到了我的抚慰，散发着暖暖的光。

    阳光笼罩着，碧玉突然颤抖着，飞离我的手掌，悬浮上空，脱去灰色的壳，晶莹剔透。

    然后，落入我手中，碧玉与我皮肤接触一刹那，我感到一丝透骨的冰凉，袭遍全身，逼退着我身体的温暖。许久，我才缓神清醒。

    我再次端详此物，碧玉之内，星云密布，清晰在目，气象万千，星座只占据四分之一星际空间，其余是余下四分之三是星座外域未知区域，所有星球，运行轨迹，毫发毕现。

    我问道：“这是何物？”

    老龟微微绽笑：“它只是一块，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道：“至少，这是一块不一般的石头。”

    老龟道：“那么，你给他娶个名字吧？”

    我道：“就叫石头吧。”

    老龟点点头，眼神颇为神秘，它不便多言我也不便多问。

    我将石头挂在脖子里。

    此后的时光里里，我经常和老龟一起玩耍，我喜欢坐在它背上听它讲星海的故事传说。

    老龟星海中生存了无数个亿万年，它有着海纳百川，无所不知的智慧。相处的时光里，它向我讲述了星海万千物种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衍生、发展乃至灭亡。

    它在讲述时，语气中总是透着看破生死的悲哀，表情沉闷。或许吧，生与死，本身就是一种无法解读的沉闷，一种冷到窒息的悲哀。

    有一次，老龟很是平静地说：“我将离开这个世界了，生命已临终点，死亡漂浮眼前，注定的时刻，死亡，快要来临。”

    我对于死亡的概念很简单，我只是知道，死亡意味着，我再不能和老龟一起玩耍，一起说话，它再也不能给我讲故事。

    在天蝎座，精灵死亡后，精灵们会为他举行一场隆重的栀子花葬葬礼，死亡的精灵被栀子花掩埋，覆盖。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他的墓前，神色凝重，庄严肃穆，缓而慢地念着栀子花葬词，湮灭的灵魂追随着栀子花香，飘入苍穹，升入天堂。

    坟墓之旁，云低雾浓，精灵们默首致哀，精灵鸟枝头，低声哀鸣。

    我静静地躺在老龟的背上，抱着它：“我不要你离开！”声音带着哭泣。

    老龟望着远处的星海，默不言语，过了一会儿，它说：“我没有离开王子，我一直在你的心里，陪伴你。生命神圣伟大，敬畏生命，方能拥有生命。生之光彩，死之超脱。感悟生死，便无生死。”

    它诉说时，眼神平静，丝毫不惧死亡，或许，它的一颗心，承载了太多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它要离去，我不由伤心，或许，经历了千万年时间的漂泊，它太累了，需要休息了。

    我道，你留在天蝎座，我来照顾你，陪伴你。

    老龟看穿了我的千言万语，它微笑对我说：“自我与王子相识，你总共问了我八百八十个问题，九九归真，一切自有劫数，还差一数。”

    “我会在王子需要我的那个时刻出现，这次离别不是最后的离别，长歌当哭，无须伤痛。其实，我更舍不得你。但是，冥冥之中，我感受到了神龟一族的召唤。”

    “离开太久了，终归要叶落归根。神龟岛，是一座神圣的墓地，那里，我将享受神龟一族，崇高而圣洁终结仪式。”

    老龟两行清泪滴落，我目见它泪水中，倒映着孤单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