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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伦尽分辨邪诚4

    
子衍循着杜熹的目光瞧见,不过数息间,一道流虹若流星划过天际由微不可察至气息可闻,他说不清来者身上的气息,只觉如那些敦伦门者一般一见便有些不舒服。

    郑莞略睁眼,看了眼杜熹那平静中带着燥动的神情,觉着有些脱离她原本的认识,她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战意,这个在太苛山脉都没动过战意的杜熹在此刻渗漏着丝丝战意。

    不过,她又何意真正认识过杜熹。

    她指尖捏起一小簇炎火,映得她指尖通红,划过她沾了冥珠粉末的衣角,嗞的一声,火苗略高了一劫,炎火随后呼应着她的意念流回体内。

    子衍余光扫到了郑莞捏火的动作,那火可是天地火种——炎,因此他留了一分神,顺着她的动作自然瞧见了那红色粉末,他略有疑,转首定睛去看,只见那女扬起手,指了指江慈心脚边,他回首仔细去瞧,看其身上有同样的红色粉末,他心中顿时了解,这玩意定然与敦伦门有关,不然他们怎么能三番两次找到自己所在的方位。

    他正思考着这个问题,因此忽略了江慈心眼中闪过的一丝忙乱。

    郑莞眯起的眼中渗着精光,投在江慈心的脸上,将那一丝忙乱,忙乱中带着坚定的目光望进心里。

    就在她闭眼收回目光的同时,感觉到了对方投来冰冷目光,她不予理会,无怒无语,仅是微微扬起嘴角。

    这一笑,有心人瞧之,便觉被知晓心中秘密一般,乱了心防。

    有如子衍,他思考既罢,便看见郑莞那在他看来甚是诡异的笑容,他皱起眉头,不禁想到,此女可是看出他身份的什么端倪。又或是在想什么计谋。

    不过当下他可没有闲心去思考这件事,敌者已近,他起了身,挺拔如松,绷紧了神经。

    他瞧着侧前杜熹的身影,那背影如星空下沉寂着的山峦,风吹不动、雨打不散,令他自然而然生出一股膜拜之心。

    先来者乃是一名体形健壮的男子,虎背雄腰,目如圆铃。一脸的络腮胡渣。他俯视着众人。目光中是实实在在的不屑与噬血之意。

    子衍握紧拳头。昨晚他有事出了趟门,回来时村中已无人影,只留下隐秘的标记记载着族人的逃亡路线。

    他循路线找去,只见到一堆族人的残骸。而这名男子却站在那些尸堆上像是泄愤般的乱踩,要不是被逃出来的慈姑不经意间一掌劈得没了意识,他铁定会上去拼命。

    此刻瞧见这名男子,他竭力隐下的怒意乃至愤恨伴随着他的一语即刻暴发了。

    “你个臭娘门,弄死了爷的炉鼎,害爷要再弄一个可心的。要不是你毁了容,本爷倒是可以考虑下你,保证你日日过得欲仙欲死。”此人想起昨夜之事,心里的气一直没解。昨夜氏一族反抗,众人合力包括这女人一起杀了她名为道侣、实为炉鼎的女人,倒是让他郁闷得紧。他口中说着,目光中透露着yin欲,那种目光继而落在郑莞身上。舔了舔嘴唇,“喲,这倒是有个不错的。”

    郑莞骤然睁开眼睛,目光冰冷,身形在原地骤然消失无踪,再现时已出至那名男人背后,锥刺没有犹疑地刺了出去,直抵对方咽喉,但对方是金丹大圆满的修士,虽然有些惊讶于郑莞的速度及身法,但临危时本能反应还是灵敏的,他避开了要害,让锥刺贴着咽喉而过,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他紧接着退开丈余,摸了把咽喉上的伤口,一手血腥,他皱了皱眉,他喜欢血腥味不假,却绝不喜欢自己的血腥。凡犯他者,他定是要取之性命。

    他目光一冷,祭出血红的冥珠。

    “何明,显慢动手。此女,我要了。”何明正欲杀了此女后快,却听闻魏息颐的平平淡淡、不急不缓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副笑面,恰似早已布下陷阱而隐在深林里等候收获的捕食者,一切稳cao胜券。

    何明略犹豫,郑莞却没有丝毫停留,伪缩地成寸之法再运,身已至其人身法一步,她右手上的锥刺已换作图穷剑,左手布下断空禁,隔了此人的去路,就在他欲退无路之时,她手上图穷匕已直接刺向其心脏所在,剑势却停在他的两指粗指尖。

    他捏着剑尖,嘲讽笑道:“要想杀我,你得早生个三百年……”

    郑莞冷哼一声,不待他说完,三寸小匕顿时涨成七尺之剑,剑尖往那心脏刺去延展。

    何明也不含糊,体内灵力随心而动,血红的冥珠之上顿时泛出丝丝黑线,正是死气,冲向身后虚空中看不见的障碍处。

    死气之下,莫不腐化,断空禁一角既损,禁再不全,随即弥散,何明身往后退,再无阻碍,他手指后滑,再次捏住剑尖,眼中嘲讽之意更甚。

    郑莞眼中无色,只是看着眼前的修士。

    何明觉得有些古怪,却说不出原由,骤然间,他听到魏息颐没有起伏的声音:“后面。”

    此刻他也感觉到了后面的一股破空的气势,冥珠随他心动,在其身后守他要门,他指下一用力,便将那女修连人带剑甩了丈外,急速回身,只见一支利箭正冲上冥珠,死气瞬时攀上利箭缭绕如丝,而那利箭却无半分腐化之迹象。

    利箭速度极快,它冲撞了冥珠,不是它被反弹回去、或变了轨迹,那就是冥珠被射移了位,但两者都没有发生,那利箭诡异地穿过了冥珠,箭身上缠绕着死气,正冲他而来。

    他心下一沉,若沾一了死气,虽因修炼鬼冥诀而不会死,但死气入体,却同重伤。想不到此女竟拿他的东西来伤害他?而他更想不出这死气为何不无腐化那一支凭空出现的箭。

    以何明的修为,要避开此箭,那是易如反掌之事,但他因为犹疑却迟了一分,但尽管如此,不伤要害也是他能做到的事情,郑莞也没想他会被这么一箭给弄死,她被何明甩开后稳当地站定在虚空后。便见那一箭杯弓正穿过冥珠,如她所想,箭上带着死气。

    杯弓因幻而虚,因怔而实,虚、实结合。

    承载着死气的利箭是虚,自然不会被腐化,而若能接近何明,就能化作实,在死气未完全腐化它之前给敌人意想不到的一击。

    但是,结局没有如郑莞所预料的一般。她那一箭透过冥珠后。忽然间烟消云散。而那死气缩回了冥珠之上。

    何明的姿势是要躲开箭的姿势,箭的消失与他无关,那就只有……

    郑莞看向来者,那人面色苍白如纸。五官如纸上泼墨而成,异常清晰,他一脸的笑容,笑意仅留在嘴角,黑白的眸子似带着迷雾,看不真切,唯只透露着一种阴鸷与狡黠。

    “八怔之幻,有趣、有趣。”他的话语似是有些兴趣,但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平淡淡。没有起伏。

    他能一眼看穿她的杯弓本质,并在无形之中破解,此人绝不简单,郑莞心内下了如此结论。

    “何明,我说了。此女,我要。”他略过郑莞的目光,将此话对何明而言,同样是没有起伏的语音,却渗透着冰冷与警告之意。

    何明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将冥珠托在手上,敛了周身气息。

    “在下敦伦门魏息颐”,他将目光从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杜熹身上,“阁下是?”

    “杜熹。”

    “你我名中皆含有‘息’音,如此看来,冥冥这中,你我有缘,也不一定需要为敌。”

    杜熹面色如水,右手捏了个莫名的法诀,再往那魏息颐一指,那魏息颐便自空中掉落下来,他翻了个身,稳当地落在地面之上,笑面不敢,眸中却闪过一道深色。

    杜熹指完魏息颐便指向那何明,何明讶色明显,魏息颐在他心中可是极其阴险,也是极为厉害,是他一直看不清修为,也看不清所想的人,连他都着了此人的道,这名作杜熹之人定然不简单,他连忙落至地面。

    “我不喜欢仰头说话。”杜熹口开,便召其意。

    郑莞原本立于空中,听其言,倒不像是玩笑之话,她可以肯定,若她不站至地面,下一刻她就是魏息颐的下场。

    “佛家有云:敦伦尽份,闲邪存诚。怎不见敦伦门者敬伦理、重道德?”说话的是子衍,他对来者怒恨,自不给对方一点软面。

    魏息颐笑色不改,“我门敦伦别于此敦伦,氏一族,通天、晓地理,难道连这也不知?”

    若是此番嘲笑仅针对子衍,那他定是能先忍下,再见机行事。只是这般嘲笑,却是针对氏一族的侮辱,他忍无可忍。闻言间,身形一动,祭起了法宝,一块丹书铁券,状如卷瓦,刻字画栏,丹砂填之,券上字迹甚小,在一片亮澄澄的金光之中望不真切。

    “公子。”江慈心上前按住子衍,“莫中了对方激将之计。”

    “屠族之仇在前,难道我还要忍耐?”子衍咬牙切齿,目含凶光,直逼魏息颐。

    杜熹转首,略瞧了眼子衍,“仇要报,命也要活着,这才是上策,想来才是你代代先辈之愿。”

    子衍咬着嘴唇,将丹书铁券收回袖间,道:“上古周朝,周公为整饬民风,新制礼教,周公格外重视婚礼,自说亲至嫁娶成婚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敦伦七节,合称婚义七礼。此中敦伦可是你门敦伦?阴阳交媾,本是天意,合乎大道。只是你门采阴补阳、以阳滋阴,已是离经叛道,难道连这也不知?”

    子衍反问回去,魏息颐笑颜更甚,只是眸中目光亦愈加冰冷,“氏一族,能言善辩,果然如此。那在下便问一句,既然天地间适者生存、弱rou强食。你族羸弱,为我门所屠,不是合乎大道,该是天意?”

    “此言甚妙!”杜熹接话道:“昨日你为刀俎,今日可成鱼rou。天道妙不过如此,你解其适者生存,我解其天理昭彰。”

    “杜道友是欲替天行道?”魏息颐笑问,语气依旧平淡没有起伏。

    “替天一词,实不敢当,只为行己之道罢了。你,”杜熹目光一横,语音浅淡,却字字清晰,“可、有、意、见?”刹时间,他体内战意磅礴而出,如出鞘之剑,剑势锋锐。

    魏息颐笑如故,眼里却多出一分忌惮,以二对四,外加一只四阶食梦兽,想都不用想他不知道结局会如何,特别是那杜熹,原先藏了修为看来不过金丹,此刻觉来当是深不可测,他瞧之如迷云雾。无需再作计较,当下唯有一计——走人。

    何明自也感觉到杜熹的变化,那种气势令人害怕,源中灵魂深处的本能恐惧,他此时可算明白了这人定然是隐藏了修为,与他对手自然是没有胜算。他下意识地移向魏息颐,虽然他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杜熹,但他毕竟是敦伦门人,两人联手或许可拖延一点时间等到救援。

    魏息颐看了眼何明,笑意生在眼角,“何明,你为我门所作牺牲,我定然一五一十告之门主。”

    何明闻言起,便觉异样,他即刻退开魏息颐,脚下却难挪半分,他陡然祭起冥珠,欲召唤死灵骷髅,奈何召唤兀灵骷髅需要一定时间,而他恰巧没有时间。脚下缠绕着的毒蛇已张开大口,将毒牙正紧贴着他的小腿,他惊恐的眼里只见魏息颐手舞如蛇,指尖如迅雷之势突入他胸口,剜心之痛瞬间传遍全身。

    他指尖一进一出门极为迅速,速下过程不过眨眼完全,他觉体内灵力一滞,除了心口有些痛便再无他觉。

    “姓魏的,你……”他张口欲骂,而魏息颐人影却渐渐消失在眼前,他捂着胸口流淌鲜血的伤口,强压下心中愤恨,当下情况他哪是不明白,魏息颐这厮自己逃了。只是他不明白,魏息颐撮进他心脏是什么目的,明显不是想直接杀他,可若不是杀他,他带着伤留在此地必死无疑,即使是无伤也难逃一死。

    他咬了咬牙,忍了痛,祭起冥珠,即使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氏的小子,魏息颐要活的,他偏要那人死!

    “咔”的一声脆响,血红的冥珠骤然裂开,化成细碎的块末。

    修习鬼冥诀,以血、以魂养珠,冥珠此物当可算作本命法宝,此等法宝比之一般同阶法宝厉害,而眼下冥珠如剑未出鞘,怎就无故碎裂?何明想不透,一万个想不透,但他却极想想明白,是以怔在当场。脑中灵光忽然一闪,修炼鬼冥诀时小成之时,体内会有结成一黍米之物,诀中所载其乃血癥,血癥起,则功小成。血癥起后居于心脉之中,阻心血流通,万法不袪,唯待大功成时,血癥方散。

    此刻他体内血癥,随刚刚魏息颐一指,似乎、似乎不见了踪迹,难道……他不敢将其与冥珠的破裂归在一处,但却不自觉地联系在一起。

    敦伦门者,修炼鬼冥诀,鬼冥诀大成者,即入元婴之境。元婴修为,便可入内门,掌门中机要,修炼比死灵骷髅更上一层的死灵人。敦伦门立派久远,他也曾闻有人因突破元婴之境而入内门,但却未真正见过这些人再出来,这些人似乎进入内门之后便消失无踪。这里面果真如敦伦门对弟子所言一般透明?

    而且所谓死灵人,他同一干敦伦门人,根本也都没有见过。而魏息颐虽来自内门,却非敦伦门外门入选,而是敦伦门主亲传的唯一弟子。

    如今想来,一切谜团重重,邪诚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