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魂撕裂
龙仙儿渐渐发现,事情和自己想得似乎不太一样。原本自己的规划,其实相当简单,自己一早就下定决心,绝不会盲从那个人,成为他的杀人工具,但那个人实力深不见底,盲目与之冲突,着实不智,自己所该做的事,就是隐忍一时,暗中累积实力,尽可能去追近和那个人的差距,等待有一天力量足够,就动手掀翻那个人的棋盘,让他晓得,这世界不是可以任由他为所欲为的。 计画是如此,看起来执行上至少一开始不会有什么难关,那个人的确手段非凡,直接替自己开启了一条天阶之路,这简直是彻底超出世人的想像的神迹,难怪可以领着碎星团崛起,成为人族对抗妖魔的扛把子。但真正在实行上,却在一开头就遇到了难题,刚刚立下志向的龙仙儿,根本不曾想过自己会迎头撞上那样的问题。 问题……非常的要命,甚至让龙仙儿开始懊悔自己的选择,感叹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自己这一身力量……来得一点也不轻松。 作为永恒级数的神灵显身,自己的起点一开始就比普通人要高的多,未经天劫,就直接踏入天阶,纯以力量而论,天下都少有人可与自己比肩,而在碎星团内,除了藏得最深的韦士笔,根本没有谁能与自己匹敌。 但天底下从没有不要代价的东西,在自己做出去选择,得到这身力量时,那个人就说过,作为一步登天的代价,往后自身要一直与地狱龙皇争夺意识主导权,自己也一直在担忧此事,直到随着本身见识与力量的提升,才晓得那个人当初不过随口说说,真正的问题……根本就不在那里。 许多人对血脉力量的根本认知,是与血脉结合越深,得到的力量越多,就越容易被血脉源头控制,甚至会因此被夺舍,成为显身,沦为魁儡,从这个角度看来,血脉力量根本就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是一场走在钢丝上的搏命。 然而,这只是单单从血脉末端的立场来看,如果反过来,站在血脉的源头,那些高位的立场,那就未必是这么回事了。 ……每天每日,时时刻刻,都有些不自量力的小虫子想要从我身上窃取力量,想要得到我的庇护,真是烦死了! ……不过区区一具凡躯,我根本就不屑一顾,无知的虫子还自以为我对其志在必得,简直恬不知耻,自高身价!我真想要练什么分身,直接以本体玄功分化,素质还要高得多,为何要用区区虫子的贱躯? 一些天阶低位,或是只有地阶层次的血脉之主,或许会对借由血脉后裔获得的显身趋之若鹜,但大能以上的天阶者,就不怎么看得上了,别说是站在诸天万界最顶点的永恒者,更别说是地狱龙皇这样最特殊的永恒存在。 地狱龙皇掌管冥府权柄,属于先天神灵,一举一动都必须与道相合,更对于公平大道,最是公正无欺,像这么一个至高无私的存在,怎么会做出夺人身躯的事?况且,自己了解到,地狱龙皇是执掌冥府权柄,才能等同永恒,一但离开冥府,就会被大幅削弱,这样的祂,根本不可能像其他血脉之祖一样,利用血脉之力的侵蚀,来制造显身,行走于人间。 最初得知此事时,自己一度欢喜若狂,就差没有买香烛谢天,庆幸自己的血脉绑定对像,竟然是如此一名公正不欺的伟大神灵。 ……事实证明,当时的举动,纯粹只是自己太天真了,根本没意识到这当中的危险性。 自己的行为,就好像是一个想偷水喝的小贼,却作死在水坝上打洞,看着水箭喷出,就欣喜若狂,却全然不知弥天大祸已经近在眼前。 蝼蚁想要偷取巨龙的力量,哪怕对方并不会主动防备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每次自己修练,试图化消从地狱龙皇那边涌来的力量时,无数的知识、记忆、经验,也一同疯狂涌来,冲撞神魂。 那甚至称不上灌输,凶猛的势道,整个就是要把自身的意识压烂之后覆盖,自己必须要苦苦支撑,才能在这狂暴无比的冲击下维持自我,只要过程中稍微有一点松懈,立刻就会成为行尸走rou。 这甚至不是地狱龙皇违背过往行事准则想要夺取显身,或是有意想要消灭一个不自量力的小贼,纯粹就是两个相连的存在之间,力量差距过大,水从高处淹没低处的“物理”现象而已…… 不用恶意夺取,不用有意防备,只是“无心”,只是“自然”,就轻易整得自己九死一生,仿佛老天都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拿着小小刀就想砍大树的痴心妄想…… 这甚至比血脉之主要夺舍更糟糕,那种情况起码对方还是长线钓鱼,只在关键时机发难,平日无忧,而自己的那段时间,却是日日夜夜,无时不刻都在承受难以忍受的冲击。 最开始的那一次,无比古老,源自初始的气息,伴随着大量的残破画面一道涌来,无数的最终审判、亡魂哀号、受刑记忆,瞬息打入自己的脑海。 自己并不是心志软弱之辈,以前在宫内的日子,也一直被整得很惨,别说是普通血腥场面,就算开肠破肚,抽筋剥皮之类的场面,等闲也吓不垮自己,但问题并不是画面的残虐程度,而是“份量”。 那一次传过来的,是足足一百万年份的零碎信息量! 这根本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份量,就算登了天也不行! 在这巨大的讯息灌输中,自己全然丧失了本我,彻底神思错乱,根本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全然成了地狱龙皇的复制体,气息转为高渺,眼神就此冷漠,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然后,当自己要作为地狱龙皇的显身行动时,一只手掌无声出现,拍在脑门上,五指紧扣住自己的头,如勾如爪,而一股像是烙铁烧红烫rou的剧痛,顺着五指一下子深传入脑海,痛到自己忍不住张口哀号,声嘶力竭地叫喊,像是整个灵魂被大卸千块后,再重新组合回来,然后,才重新记起自己的身份。 ……我是我,我是……龙仙儿! 擦抹着脸上残留的鼻涕眼泪,龙仙儿仰抬起头,心绪难平地对眼前的蓝衫男子叫喊,“你……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喂,口气至少给我好点啊,阿山媳妇,刚刚是我救了你呢!” 蓝衫男子的口吻却是满不在乎,仿佛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五指中还有三指闪烁着黄、蓝、橙不同光芒,龙仙儿知道肯定是某种术式,但自己看不出来是什么,只是有一个基本的明悟,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非是分析的结果,也非是女人的直觉,而是一种无奈的认知,跟这个男人扯上关系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好的…… “阿山媳妇,我这个人啊,是非常讲道理、负责任的,绝对不会拿那种不成熟,有问题的技术给人用,凡是拿得出手的,全都非常安全可靠。你看,这三个光点,分别代表了你昨天、一周前,半个月前的记忆储存点,就算你人格、记忆都被压垮了,我都能帮你回溯重整。” 蓝衫男子伸手拍了拍龙仙儿的肩膀,解释道:“这种神魂回溯技术,是我研究万古者道标的副产物,阿山他也帮了大忙,让我提早不少时间完成,只是他自己都不晓得而已,后来更意外发现,这个技术可以用在治疗精神病上面,效果非常突出!” 抹去满脸的鼻涕眼泪,龙仙儿克制着声音的颤抖,问道:“效果……突出?” “是啊!”蓝衫男子皱眉道:“我经常遇到各种神经病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前一次见到时还好端端的,等再去找他的时候,看到我就大叫、翻白眼兼失禁,出现精神障碍的症状,虽然发疯是个人自由,我通常是不高兴理的,但正巧碍到我的事就不太好,总得想办法救他们一救,这个技术就刚好用得上,虽然距离大范围推广还挺远,可已经够实用了。”
这些话入耳,龙仙儿忍不住地打着寒颤,这个人似乎还完全没察觉到,他的这个技术究竟代表了什么…… “真是感谢阿山啊!” 蓝衫男子感叹地拍了拍手,“从今之后,再也不怕有人在我面前突然发疯了。以前每次遇到这种尴尬场面,只能两边在大眼瞪小眼,害得我好多事情都不能按计划完成,后头只要肯花代价,哼哼……我面前再也见不到疯子了。” ……那你这辈子最好也别照镜子了。 龙仙儿不由暗暗骂了这一句,更本能地冒出一个想法:你就没想过,有些人根本就是为了躲你而装疯吗?你就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留,非要把他们逼得一个个真的发疯才肯停?也对,你现在弄出这么个技术,管他假疯还是真疯都无所谓了…… 看着蓝衫男子在面前旁若无人地仰头长笑,龙仙儿心头的寒意,却一阵接着一阵涌来,对自己的计划的未来充满了不安,不过,无论将来怎么样,至少在眼前,因为他的疯狂与逆天手段,自己得以死而翻生。 此后,自己依靠那个人的庇护,一次次将被地狱龙皇传来的信息碎片冲压的支离破碎的精神重整回溯,总算度过了最危险的那一段,而自身事后每每回想起这段时光,一个荒唐的念头总是会出现。 如果说,一个完整的生命,是rou身与灵魂的结合,两者被消灭其中之一,就等同于死亡,那自己岂非已经被杀死多次?特别是哪怕是更进一步的生命定义,也往往是承认灵魂的独立性,舍弃rou身的高位存在不乏,失去灵魂而活的却鲜有所闻…… 自己的神魂,那段时间已经被裂解多次,每次都是被那个人重拚硬整回来,而苏醒过来后,总是会少掉一段时间的记忆,少则数日,多则半年,必须要靠事后猛读预先准备好的回忆录,才能补上其中空缺,这样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东西?那个叫龙仙儿的女子,会否一早就死了? 这些念头,不时在心里闪过,又被龙仙儿强自按下,晓得这些都不是自己该想的东西,穷追无益,找不到答案,反倒容易成为心魔,眼前,加倍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因为,在这段时间的修练中,自己对与那个人之间的差距,感受得越来越深,甚至自己越是提升,越是感觉差距在拉开,不过……自己还是没有放弃将来与他死嗑的决心。 只要自己逐渐提升,就能抗衡住地狱龙皇的灵压,进而逐步成长,虽然仍是敌大我小,可自己却能成为一颗坚硬且顽强的小石子,承受巨浪的波击,一步一步成岩、成岛、成山! 雄心壮志炽烈,但现实的打击却连接出现。 在自己逐渐成长起来,终于不再只是个名实不符的天阶者后,更严重的问题发生了,自己彻底明白了……什么是神! 神,秉持天意所生,执掌大道权柄,似地狱龙皇这样的神灵,生来万古,无比强大,却也受到诸多制约,如果违背对应的法则,轻则伤损,重则直接殒落。 说到底,所谓神灵,不过是天道所创,赋予强大力量,用来维护系统运作的工具,肯定不许其拥有太多自我意志,胡作非为,破坏了创生目的。而神灵的力量源自大道法则,也受制于大道法则,除非舍弃先天身躯和力量,否则根本不得违背,连带让成为显身的自己,也一并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