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的背后
这地方华夜已来过一次，来拿佛怒唐莲。 现在唐景为什么又带他到这里来呢 他没有问。 唐景无论要带他到哪里去，他都不会问。 无论多恐惧的命运，他都已准备接受。 铃声响起。 出现了十位幽灵般的高手。十把钥匙，开了十道锁，。 于是他们就又走进了那种神秘、阴森、暗黝的石室，就象是走进了一座坟墓。 石室中有两张古老而笨拙的石椅，上面已积满了灰尘。 唐景道：坐。” 华夜坐了下去。 唐景却转过身，从石壁间取出了一小坛密封着的酒。 拍碎泥封，酒香芬芳清酣。 唐景道：“这是窖藏已有百年的女儿红。” 华夜道：好酒。” 酒杯也是石雕的，同样古老而笨拙。 唐景坐下来，斟满两杯，道：好酒不可不喝。” 华夜举杯一饮而尽。 唐景凝视着他 道：我们已有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华夜点点头 道：的确已很久： 唐景轻轻叹息 道：这些年来，有很多事都已变了。 华夜听着。 唐景道：但我们的交情却未变。 华夜又斟满一杯，一口。 唐景道：我没有兄弟，而你就是我的兄弟。” 华夜握紧酒杯。 酒杯若非石杯，早已被捏碎。 唐景道：所以有句话我不能不对你说。” 华夜道：我。” 唐景道：你遗失了佛怒唐莲，心里一定很难受，也许比我还难受。” 华夜垂下头，斟酒，饮尽。 芬芳香测的美酒，忽然变成苦的。 唐景道：我了解你的心情，若换了我，也许就不敢再到这里来了： 华夜脸上露出痛凝重 缓缓道：我不能不来，因为你信任我： 唐景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勇气的，我有你这种朋友，我实在很骄傲： 华夜道：可是我……” 唐景打断了他的话 道：你也信任我，正如我信任你一样： 华夜点点头。 唐景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特 道： “所以你一直相信那佛怒唐莲是真的。” 华夜整个人突然抽紧，失声道： “难道那佛怒唐莲不是真的” 唐景道：不是： “叮”的，酒杯落地。 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能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他看着唐景，就象是看到日忽然落下，大地忽然分裂。 然后他的人就软瘫在石椅上，完完全全崩溃。 不是绝望的崩溃，是喜极的崩溃，连眼泪都忍不住夺眶而出。 当然也不是悲伤的眼泪。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欢喜过，那就象是一个已被判处极刑的死囚，忽然得到大赦。 唐景凝视着他，目中却反而充满了痛苦，过了很久 才缓缓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只因为我不愿你为此痛苦： 华夜不停地点着头，心里的确充满了感激。 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真的佛怒唐莲呢” 唐景道：没有真的。” 华夜又一惊，失声道：没有真的” 唐景道：没有，根本没有。”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道：真的佛怒唐莲，已被先父遗失在雪山之巅之颠了： 华夜道：那……那么岂非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情” 唐景点点头，道：的确已有多年了，那正是在先父与战刑天老前辈雪山之巅决战后： 华夜道：但江湖中却从来未有人说起过这件事。” 唐景道：当然没有。” 华夜道：为什么” 唐景道：“因为从来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我都不知道。” 华夜道：可是你……” 唐景道：先父在临终之前，才将这秘密告诉了我。” 华夜道：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唐景道：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华夜道：我……” 唐景凝视着他，缓缓道：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更深，接着道：先父说出这秘密时，曾经叫我立下重誓，要我将这秘 密一直保守到临死时，再告诉我的儿秉儿： 华夜的脸色又渐渐变了，道：但你现在却告诉了我。” 唐景缀然长叹，道：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愿你为了这件事负疚终生。” 这是何等伟大的友情』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这种友情更珍贵 华夜垂下了头。 他宁愿唐景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他忽然发觉现在的负担更重。 唐景道：你杀丁宝的时候，并没有用佛怒唐莲。” 华夜道：那时佛怒唐莲已不在我身上了： 唐景道：“我早就知道你不用佛怒唐莲，一样可以杀得了他。” 华夜道：你早就知道。” 唐景点点头，道：“我很了解你的武功，也很了解你。” 华夜承认。 他不能不承认。 唐景道：“以你的武功，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是你对手，可是你自己却缺乏信心，所 以……” 华夜道：所以你才将那个假的佛怒唐莲借给了我。” 唐景道：不错。” 华夜道：“所以你才再三叮暗我，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要用它。” 唐景道：我早就知道你根本用不着它。” 他表情又严肃起来，接着道：佛怒唐莲是一种力量： 华夜道：我听你说过。” 唐景道：你虽然不必用它，但它却可以带给你信心。” 华夜当然也不能不承认。 唐景道：只要你有了信心，丁宝就绝不是你的敌手。” 又道：只要佛怒唐莲存在一天，江湖中就没有人敢来轻犯我族人，这道理也是一样。” 华夜道：这道理我明白。” 唐景道：唐门三百年的声名，八十里的基业，千条人命，其实本都是建筑在一 个小小的佛怒唐莲上。” 他表情更严肃，慢慢地接着道：佛怒唐莲若已不存在，唐门就会跟着毁灭： 三百年的声名，八十里的基业，千条人命全都毁灭。 他幸福美满的家庭当然也得毁灭。 华夜忽然明白，唐景刚才为什么要带他去看他的家人了。 还有那些死在佛怒唐莲下的亡魂灵位。 这些人的后代，若知道佛怒唐莲已不存在，当然不会放过唐家的人。 江湖人心中的仇恨，本来就是永远也化解不开的! 唐景长叹道：“象我们这种武林世家声名，就象是一副很沉重的担子，你只要一接 下它，就得永远挑下去，成败只在一瞬间 他慢慢地接着道： “我本来不愿意接管的，我一直以为先人的成就是先人的，和他们的于孙并没有关 系。” 华夜道： “现在呢” 唐景忽然笑了笑，笑得很伤感道： “现在我才知道，我既然生下来是姓唐的人，我就得挑起这副担子，既不能推诿，也不 能逃避：’ 华夜面上带着沉思之色，缓缓道： “这担子虽重，但却也是种荣誉。” 其实那并不仅是种荣誉，也是神圣的责任和义务。 唐门的于孙只要活着―天，就得为这种责任和荣誉奋斗到底： 这就是他们生存的目的。 他们根本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唐景再次凝注着华夜，缓缓道： “所以我绝不能让唐门声名，毁在我手里。” 华夜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仿佛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唐景的嘴唇却已发白，接着道： “所以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 华夜慢慢地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 唐景道：你真的明白” 华夜道：真的： 唐景忽然不再说话，也不敢再看华夜。 他眼睛里竟忽然充满了悲伤和痛苦，一种无可奈何、无法化解的悲伤和痛苦。 人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他不愿做、也不忍做的事呢 这岂非也是全人类的毖伤和涌劳。 阴侧侧的灯光似已完全静止、凝结，人的心似也被泊消英。 “我会让婷婷外好活着的。” “当然： 酒既然已在杯，无论多么苦，都得喝下查。 是苦酒也好，好酒也好，你都得喝卜去! 唐景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等他走出门时，却又回头道：我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华夜在听着。 唐景道：中原联合镖局的联盟已成立，盟主正是申屠莫及。” 华夜灰暗的眼睛里，突然爆出了―串亮光。 星光熠熠的亮光。 唐景已走了出去。 又过了良久，华夜才缓缓道：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他真的感激。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更有意义，他已完全满足。 他爱过，也被人爱过。 他已为别人做了件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的事.已无愧这一生。 唐景面前的酒始终没有动过。 华夜就将这杯酒也喝了下去。 是苦酒也好，是毒酒也好，他都得喝下去。 这就是人生J 人生中有些事，无论你愿做也好，不愿做也好，都是你非做不可的。 ―个人若能平平静静地死，有时甚至比平平静静地活着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