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宴席(五)
陈姝皱着眉,刚想开口,冯采莲手中的匕首又向前送了送,陈姝的皮肤清晰的感受到匕首上的寒气。陈姝的眉越来越紧,但却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幽幽一声长叹。而后双眼紧闭。 她这声叹息明明白白的传到冯采莲的耳中。 冯采莲只觉得心里一震,刹那间明白了陈姝的意思。这位她一直真心相待的手帕交,这是把命交给她了。 她现在真的是心里太急太慌了,昨日她和娘亲长嫂一起去广通寺上香,留在寺中歇一晚,早上才从京郊赶回来。 但回到家里的时候,将军府的正门却是紧闭着,平日守门人通通都不见了,她娘身边的丫鬟跑过去叫门,门开了,出来的却是一群完全没见过的人。冯采莲当时也下了车,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的腰上都挂着绣春刀,表情看起来就让人知道,他们此行非善。冯夫人拉开车帘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什么,锦衣卫过来的时候,她拼命打眼色叫冯采莲快走。 冯采莲最后是在她娘和长嫂的叫喊声中离开的,她流着泪,将平日练的轻功施展到极致,勉强摆脱了锦衣卫的人,来到这昌平长公主府。 她知道今日是昌平长公主寿宴,当时她们家没有收到帖子的时候她心里还诧异。如今看来,皇上要对将军府下手,做meimei的能不知道么,也许就是为了配合皇上,昌平才会突然的大办寿宴。 她们家可是朝中唯一的将军府啊,她父亲、她祖父都是当朝唯一的将军。皇上曾经有多宠信她们家,如今,她们冯家竟然也落到这样的下场吗?被锦衣卫抓到会怎么样,冯采莲想都不用想。她们回来的时候,父兄和那些家将都没有出现,应该是早就被锦衣卫捕获了吧……皇上要对她们冯家下手,她能怎么办? 冯采莲其实并没有想通到底要做什么。她只是知道,她是逃不掉的,她娘和长嫂都希望她能逃走保住一条性命,但是锦衣卫都是什么人呢?她能逃走一次,不可能逃走一生……也许……昌平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meimei…… “皇上的决定是不会有人能够改变的。” 冯采莲抬头看去,是一位从没见过的女人,看衣着应该是嫁了人的,但是年纪并没比她大多少。 宋适如几人却并没有如张舒所愿离开,而是站在人群的最外边。此时看着说话的人,宋适如低呼了一声。林晓晓劝道,“二奶奶既然出声必定有她自己的用意,放心吧,何况,冯姑娘也并不是真的想伤人。” 陈姝缓缓睁开眼,见到张舒也是诧异的挑眉,低声道,“宋二奶奶?” 冯采莲闻言,冷声道,“既然你是宋家的人,自然明白我如今的处境,何必还出言阻拦我?” 张舒缓缓摇头,“宋家能够柳暗花明,冯家也未必会是死局。皇上还没有下明确的旨意,就说明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是……冯姑娘你的举动,传到皇上那边,可能就会引起圣怒,其结果,想必也是你不想看到的吧。” “昌平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胞妹,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们冯家还能保得住吗?” “你是逃出来的,身上是你爹娘的希望,她们希望你能安然离开,你这样做置他们于何地?” 张舒每说一句话,冯采莲就后退一步,表情也渐渐变得动摇,手上的动作似乎也暗自放松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张舒看的清楚,看似不经意的看了陈姝一眼。陈姝一直沉默着没动作也没说话,此刻却突然发力,双手直接去抢夺匕首,冯采莲大惊,手上一松,那把匕首直接被陈姝夺了去。 就在此时,一条鞭影突然袭来,卷着冯采莲的腰带着她整个人就向后方飞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迅速,在场的众人还沉浸在张舒的话中,那边陈姝已经顺利脱身,等大家定神看去,才发现祁阳公主已经把被鞭子缚住的冯采莲接到怀里。 冯采莲此刻倒是平静下来,没有挣扎,祁阳松开抱住她的手,皱眉道,“我会尽力的。” 冯采莲惨笑一声,泪水瞬间涌出,“祁阳,你终于来了。” ………… 祁阳带着陈姝和冯采莲离去,大家也疾步离开暖房,回到看戏的水榭。阁楼上的夫人们还在悠闲的听戏,偶尔讨论着戏台上哪个人的扮相极美,哪个人的唱腔动人。
小姐们回来的时候倒是没有人吵嚷出刚才的事情。但是这么多人一起回来,明眼人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家里的奶奶夫人们悄悄从小姐们的口中知道刚刚的事,都是暗自惊叹,继而琢磨这其中的利益关系:皇上对冯家下手了,冯家可是二皇子那边的人。 众位夫人都坐不住了,没一会都找机会走的差不多了。 最后走的是宋家人,宋夫人一直在昌平长公主身边,此刻刚要提出告辞,昌平长公主先一步叹到,“人都走了,可惜了这一台好戏。” 宋夫人反而不好再提要走的事。长公主又道,“香慈,你看我,说是长公主,办寿宴由不得自己,来什么人由不得自己,就像……我唯一的好姐妹家里落难,我也什么都不能做一样。” 这是解释今日的寿宴……以及,曾经宋家的事上昌平她没有出力的原因。 宋夫人感慨,“大家都是身不由己,过去的事长公主也不必再挂怀。” 见她并没有敷衍的说什么长公主身份尊贵,有什么为难的事这样的客套话,昌平脸上总算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你们也走吧,我就不送了。”昌平挥挥手,宋夫人也没再客套,带着宋适如和张舒离开。 直到她们走了很远,刚刚还喧闹的水榭顿时空了下来,只剩那些桌椅静静的证明刚刚的热闹,昌平长公主依然坐在凭栏的首位上,看着戏台上还没有停的戏,对后边站着的常氏道,“倒是想听《桃花扇》了。” 常氏犹豫道,“今日是您大喜之日……” 昌平晃了晃神,笑道,“那就算了吧。”起身离去。 此时的风还在冷冷的吹着,将军府那边早就没有了什么动静,昌平心里响起那几句戏词。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