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交代（四千字）

    青云山，通天峰。

    此刻青云门和焚香谷的重要人物大都在场，焚香谷里吕顺，第二代弟子李洵、燕虹等人都站在云易岚身后。

    而青云门那里，田不易、曾叔常、水月大师等各脉首座也都在场，包括久未出现的萧逸才等弟子也站在道玄真人身后。

    这一天天高气爽，天空中万里无云，山风徐徐，不断吹过，给人以心旷神怡的感觉。若不是这凡尘俗世中还有太多恩怨仇杀，牵扯不断，这里当真便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身后的人群之中，许多人在低声交谈，隐约听来，大部分都是在谈论从南疆而起的兽神一人，**香谷往中原避难而来之后，兽神也不局限于南疆，反而一路西行，攻向魔教势力最为旺盛的西南之地。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焚香谷谷主云易岚却总觉得有些异样，兽神到西南之后，虽然亦是神通盖世，灭门毁派无数，但却丝毫没有攻打此时魔教最大的门派鬼王宗的意思，反而一番争杀之后，整个魔门，便只剩下鬼王宗一门的势力。

    转过头来，他向道玄真人看了一眼，心中也觉得这青云门的反应，也不像他想的一般。

    此时焚香和青云门昭告天下，按云易岚的说法，便是南疆出了个盖世魔头，若正道不阻止其行事，便是生灵涂炭。

    此等大事，青云门却仿佛全然就信了他焚香谷的一面之词，到头来形成了今日正道会盟的局面。

    道玄似乎察觉到云漪蓝心中的疑虑，轻轻侧了侧身，面向云易岚，开口说道：“云谷主似乎有些担心？”

    他笑得极为温和，云易岚却无由的感觉到一股心惊rou跳。

    云易岚摇了摇头，道：“我是在担心我南疆百姓，今日我焚香谷一时不慎，不知那兽神如何凶残，如今浩劫已成，生灵涂炭，但我们此刻已是天下苍生最后的希望，心中不得不忧虑？”

    道玄真人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向云易岚深深看了一眼，却只见此人脸色从容，似乎并没有话中有话，当下微笑道：“云施主哪里话，贫道何德何能，能当得起‘天下领袖’这四个字？我们身为学道之人，又向来自诩正道，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云易岚点头，道：“师兄说得甚是。”

    人群中忽地一阵耸动，道玄真人和云易岚都是精神为之一振，向山下看去，果然看见缠绕漂浮在高耸的通天峰山间的白云深处，忽地金光一闪，随即迅速变大，不消片刻已经快速接近了峰顶。

    只见金光浮动，做一朵金莲绽放形状，在白云间飘荡而上，梵音阵阵，回荡于天地之间，诸般庄严气象，让人顿生敬畏之心。

    道玄真人和云易岚同时迎了上去，金莲落下，摇曳闪烁片刻，金光散去，现出天音寺普泓上人为首的数十位佛门和尚。为首的普泓上人容貌一如当年，慈悲祥和，金红禅衣，宝相庄严，手中握着一串深色檀木念珠，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身材高大，手持“浮屠金钵”的师弟普方，之后还有十数位天音寺高僧和二代弟子，法相、法善等早已声名大噪的佛门弟子也在其中。

    道玄真人走上前微笑道：“普泓大师，你可总算来了，大家可都盼了许久啊！”

    普泓上人微笑点头，道：“让诸位施主和道玄掌门久等了，老衲惭愧。”

    这时，站在道玄真人身旁的云易岚朗声笑道：“大师，可还认得我么，多年不见，当年的知交旧友，你可不要都忘记了才是！”

    普泓上人向云易岚望了一眼，表情明显为之一怔，连一向挂着的笑容也收敛了片刻，然后眼前掠过一丝赞叹神色，道：“难道这位施主，竟是云易岚云老谷主么？”

    云易岚大笑，施礼道：“正是老夫，见过方丈大师。”

    普泓上来欠身回礼，微笑道：“早就听说焚香谷道法精深，尤以‘焚香玉册’之三阳境界更是神奇，云施主心志坚定，天赋超群，莫非已臻‘玉阳’之境么？”

    云易岚脸色微微一变，心中一震，焚香谷道法向来在正道中以秘密著称，远不如青云门和天音寺两大派那般名动天下，一提起“太极玄清道”或者“大梵般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此番他进入中原，遇见中土两大豪门领袖，竟然先后都被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看出自己道法境界，一想到这其中关系，他忍不住心中暗生狐疑：难道我门下竟有内jian细作不成？

    只是这般想归想，但他面上仍然神情自若，微笑道：“大师慧眼如炬，老夫一点微末道行，不足挂齿啊！”顿了一下，云易岚面色微微严肃，道：“不过大师既然来了，那就好了。如今天下生灵涂炭，妖孽横行，实是千古未有之惨祸，还望大师能领袖天下正道，除此灾劫，如此善莫大焉。”

    道玄真人站在一旁，面色忽然微微一变。

    心中却暗暗感叹：“秦师弟早前说云易岚最是深藏不露，却又胸中有着熊熊的野心，此时却才看出他竟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着青云天音两门的关系，但凡自己或者普泓上人有一丝名利之心，怕都中了他的套。”

    可惜在大势面前，一个人的微末伎俩，又能够有几分影响呢。

    道玄真人低头看着腰间象征着掌门地位的法剑，心中升起了无尽的豪情，青云门，终将载入史册。

    普泓上人谦让道：“云施主哪里话，天下苍生遭劫，兽妖肆虐，天音寺上下既为佛门子弟，岂能退居人后？只是如今天下正道云集青云，道玄师兄又向来德高望重，道法更是有通天神通，自然便该以道玄师兄为领袖，率领天下正道共抗强敌。”

    道玄真人微笑道：“大师太客气了，道玄实不敢当。”

    普泓上人合十道：“道玄掌门，如今天下苍生日夜期盼，便是早日去此灾劫大祸，你可千万不可再行推辞了。”

    云易岚呵呵一笑，道：“两位都是得道高人，却哪里这么多客气话说，来来来，我们进去说话罢，否则让这许多同道道友一起陪着我们三个人说话吹风，岂不怠慢了人家！”

    一路进了玉清殿中，普泓上人少不得又多夸了几句青云门新建的这座玉清殿气势恢弘、雄伟壮观。道玄真人微笑谦谢，欲请普泓上人坐上主座，普泓上人不肯，几番推辞，最后还是道玄真人身为主人坐上主座，普泓上人和云易岚分坐两侧。

    此时，能够代表天下正道势力的三派，其精锐便都在此间。

    此番本是三家会盟，商议阻拦兽神进入中原一事。

    这云易岚自然是希望两派和兽神死磕，他焚香谷便只需闷声发大财便好，这原著中焚香谷到了最后实力保存得最多，便是这云易岚一贯喜欢祸水东引，从来不暴露自己实力的原因。

    天音寺自然是了解情况最少的一派了，但正道三派，竞争远比合作多，若世间大事，青云和焚香谷都有参与，而天音寺却碌碌无为，这在正道之间的名声，便被隐隐压下了。

    世间哪有什么门派能够既隐世又强横的？

    修士修士，毕竟不是什么真的人间烟火，名利二字，又有哪门哪派能够避的开？

    青云门，自然是最胸有成竹了。

    云易岚正滔滔不绝地向天音寺众人，讲述着那兽神的可怖之处，却听道玄将茶盏一放，目中含笑向两人看来。

    普泓上人一愣，双手合十，看向道玄道：“道玄真人有话要讲？”

    “不瞒上人，兽神一事，我青云门早有打算，但今日应云兄请来上人，却是为了另一件大事。”

    如有一声晴天霹雳在耳边响起，云易岚面色变得煞白。

    他终于明白什么事情不对了，在古籍记载中兽神明明有着妖兽大军，却只是孤身一人；为何他如此兴师动众，青云门却一直是云淡风轻。

    他面上红光一闪，声音有些森寒：

    “这么说，兽神此魔，和你青云有关？”

    不怪他生气，如他这般，从来都是自得于自身的才智，现今发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怎么受得了？

    道玄仿佛没有察觉他的目光，依旧是笑吟吟地说道：“兽神的来历，我青云自是清楚，想必云谷主也说得不尽不实，那兽神能够脱身，也是仗着云谷主送去的三件圣器呢！”

    殿上一片寂静，焚香谷弟子纷纷睁大了双眼，看向面色煞白的云易岚。

    百年来焚香谷为了获得天火的奥秘，与兽神暗中交易了多年，兽神脱身需要的五件圣器，除了秦穆最后给出的两件，有三件是焚香谷暗暗送回的。

    这事情，是焚香谷弟子不知的。

    但正道三派中，有人被兽神击杀，最有切肤之痛的恰恰又是焚香谷弟子。

    道玄的这句话，相当于撕下了云易岚的面皮。

    便是一旁的普泓上人，也是将目光移向了云易岚，面上有着诧异之色，他方才听云易岚说起兽神，咬牙切齿，一副替南疆人族担心之至的模样，却不想有着这般内情。

    云易岚毕竟是枭雄之资，片刻之间，便停息了心中的汹涌，他冷冷的看向道玄，心知今日青云这般与他撕破脸皮，怕是不能善了。

    “我倒是不知道青云如今含血喷人的功力是这般强大，却不知青云是如何得知这等隐秘？”

    道玄顶着殿上众人的目光，轻轻吹了吹面前的茶叶，抬眼望着堂上众人，张嘴之间，又放出来一个大炸弹：

    “这兽神，便是我青云放出来的。”

    这句话给众人的震撼，比方才更大。

    云易岚怒极反笑，豁然站起，看向青云众人，朗声叫道：“好啊，你青云倒是敢做敢当，今日你若不给我焚香谷一个交代，那我云易岚，是不答应的！”

    “交代，你要什么交代？”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一名青衣男子，大步走进了玉清殿中。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便是秦穆秦施主吧？”普泓上人看着来人，双眼一眯，竟是少有的露出了郑重的神色。

    云易岚却不认识秦穆，袖口一张，一团白光便向秦穆冲去，这白光平平无奇，却把整个玉清殿中的气温生生拔高了许多。

    焚香谷数百年研究天火，尽管还是未曾得到最高的隐秘，但在这火行一道上，几乎是独步天下。

    凭着云易岚比肩道玄的修为，场上所有弟子，除了如陆雪琪这般有着九天神兵护身之人意外，几乎人人都被这小小的一团火光所侵袭，有些女弟子的长发，都开始焦枯。

    天音寺普泓上人又是双手合十，一声佛号，一圈金光便从那天音寺众人边上扬起，正是天音寺独步天下的防御阵法——须弥法阵，最是能稳固心神，祛除外魔。

    青云门道玄还未出手，便见一道惊世的剑光，从殿外直奔云易岚与青云众弟子的中间。

    清光，如匹练般垂下。

    一剑，仿佛便将这玉清殿，分了两个世界。

    天火的余威，便在这一剑之下，消失殆尽。

    一个双鬓斑白，面容深邃的白衣男子，手持斩龙剑，阔步而来。

    正是那万剑一，此时的他，不说如返老还童一般，从当日的白发老人变成如今一位英俊中年男子的模样。

    便是他此时的一剑，便让云易岚和普泓上人心中一震——这已然是太清境的修为。

    正当此时，云易岚耳边却传来秦穆的说话声：

    “这便是，你焚香谷的最高秘术么？”

    “不过尔尔！”

    一道白光，从他面前升腾而起，整个青云山，仿佛又升起一轮太阳。

    “空有火焰的毁灭之意，却无大日的生生之力，这样的法术，也能叫做天火？”

    灵魂，如燃烧一般，灼热，痛苦，

    便是城府极深的云易岚，也是忍不住惨嘶起来。

    偏偏除了他，旁人只觉得温暖和舒适，这样的控制力，让天音寺的四大神僧，心中猛地一沉。

    “你云谷主，用南疆活人祭献，来增强那八凶火龙法阵的威力，这样的行径，要我青云交代？”

    “若非我青云提早将妖兽大军除去，以你的行径，不出十年，兽神出世，南疆可还有一个活人？”

    “这些时日兽神可残杀过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我青云将他放出，却不像你焚香谷一般，没有后手，你焚香谷的那些小心思，当我青云不知？”

    秦穆看向堂上震惊的众人，走过依旧神色萎靡的云易岚，仿佛不屑一顾一般：“我青云门，是要向天下群雄有交代，唯独，不需要向你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