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心道之路
在一艘飞往劳特斯星区首府贝尔特星的星舰上,江修站在观景台,低头怔怔地望着蔚蓝色的佛蓝星,久久无言。从外层空间看这颗蔚蓝的星球,会觉得她如此的美丽、梦幻,会觉得她是这个宇宙的恩赐,是生灵的福音,然而,只有从这颗星球上走出来的人才会知道,隐藏在这颗星球下的种种肮脏和黑暗。 自从人类社会诞生以来,一代代的人类侵蚀着宇宙空间,掠夺着宇宙中自己可以看见的资源,在卡罗亚多时代之前,光是人类自己毁掉的可居住星球就已经不计其数了,因战争毁灭的星球,因人类无竭尽的资源掠夺而死亡的星球,一代一代的人类,犯着他们知晓的错误,然后让自然为他们买单。 没有谁是真正纯洁的,人类,生来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肮脏的。 江修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多。 历经两世,他的见识不可谓不多,阅历不可谓不广,生离死别其实早已经看淡。在卡罗亚多时代,他那么多战友战死沙场,那么多同袍马革裹尸,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在敏感的心也会麻木。 人就是这样,经历的多了,即使从前再不能接受的事情也会习惯。 可是,为什么现在还会这么疼,心中这么难受,不是已经麻木了吗? 文玉音进血色禁地试炼,九死一生;泰凉衣陷落在水下基地,十死无生,似乎每一个他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危机。 果然,是他这个从远古走来的幽魂身上带着不详的气运吗? 江修望着这缈缈的宇宙,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绪。 “师叔。”一声厚重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大汉走过来,恭敬地对江修行礼,此人正是叶利钦。 看着面前比自己年轻的多的江修,叶利钦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最多才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可是却已经有了五阶的实力,身具花纹,这在他看来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他在江修这个年龄,应该才只有二阶吧。 说实话,在江修刚摘下面具的那一刹那,叶利钦曾经无比怀疑过江修的身份,怀疑过他是在冒充,毕竟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托森克族什么时候册封过如此年轻的了,真有册封的话,如此天才的人物,不应该早就已经享誉星盟了吗?然而那天的所见所闻却又让叶利钦觉得跟荒唐,那个花纹分明是真的,虽然列夫家族的见闻不是太广,可祖上好歹做过一个星球的首席执政官,托森克几个最为尊崇的花纹的真假他还是分的出来的。 而且,以江修如此年轻如此年龄,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假装自己是的身份,要知道,即使是天才在江修这个年纪也最多就是三阶左右,五阶?这是神话中才有的人物吧。 当然,在叶利钦知道江修同时还是帝国现今唯一的纹星大宗师陈安的独门弟子之后,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崩溃了,有人可以这么厉害吗?如此年纪如此实力如此天赋,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实力吗? 然而,这个在他看来如神如妖的师叔现在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不,是自从他再次见到江修开始江修的心情似乎就一直很不好,神情落寞,寡言少语。 那天下午,老爹正在和他念叨着出了佛蓝星之后要注意的事项,要讨好他的便宜师叔,要努力学本事,将来振兴列夫家族,突然,两个人影降落在自家的后院,其中一个浑身湿透,满身是伤,脸色苍白,表情萎靡不振,另一人身着黑色铠甲,威武有如天神,可是黑色铠甲褪去,露出盔甲之下那张苍白疲惫的脸,正是他那个说还有点事要办的便宜师叔江修,显然,当时江修的状态是真的很差,脸色苍白不说,神情也有些萎靡,与那天一个人力压整个佛蓝星权贵的相去甚远。 一降落,江修就说道:“帮我找一些医疗星师,要好的,钱不是问题,他的伤势很重,无论如何把他救回来。”说罢,自己也不避讳,抱着受伤颇重的威廉便走向一个没有人的屋子。在医生来临之前,他必须要维持住威廉的伤情,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没有别人帮他稳定伤情,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伤势严重而死。 其实,江修自己的伤势也非常严重,一方面和李凯特对战的伤势一直都在强行压制,再加上后来竭尽全力,非但没有休息,还压榨自己的每一分潜力杀出重围,说实话,如果不是有自动驾驶系统,恐怕他们两个根本到不了叶利钦的家中。 当叶利钦匆匆忙忙地将医疗星师找来的时候,一直强撑着使用的江修晃了两晃,便昏倒在地。其实,他的伤势比威廉还严重,真正在不治疗就要出事的,是他自己。 第二天,江修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用特殊的频道联系了劳特斯星区的凯尔特情报人员,让他们来接应他们。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别说战斗,恐怕想要保命都难。 江修三人进入佛蓝星都是经过伪装的,他们的曜方地址自然也改掉了,因此除了他们主动联系他们熟悉的人,熟悉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劳特斯星区的情报人员动作很快,或许是因为江修的二级权限,又或许是因为托文特登亲王亲自叮嘱过,再或者是比尔的安排,毕竟他对佛蓝星的实际统治者可是非常关注的。 于是,在第二天,江修和威廉就已经登上了专门前来接他们的星区级星舰,比尔亲自迎接的他们,并帮他们揭下了带了多日的面具。 同时,他们也得知了江修等人已经成功摧毁了佛蓝星明月组织的所有势力,在派了专业人士下水探测过后,别人对江修和威廉露出了佩服的表情,同时也识趣地没有去问泰凉衣的情况,只是让专业的医疗星师为江修二人医疗伤情,虽然二人的伤势极重,可是在这些妙手回春的医疗星师手上,很快,两人的伤情便已然进入了恢复期。 当然,江修的回复速度是最让医疗星师们感到惊讶的,他的回复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只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江修就已然可以下床行动了,要知道,这时候威廉可还没有脱离重症监护。 已然可以下床行动的江修破天荒地没有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去训练自己,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坐在观望台,怔怔地看着窗外发愣。 而初离家的叶利钦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以后,也来到观望台之前,远远瞭望自己的家乡,正巧看见了站在观望台前的江修,于是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叔。” 江修背对着叶利钦,一言不发,恍若未闻,而叶利钦也没有丝毫尴尬或者羞恼,恭敬地站在江修的身后,等待江修的回答。 半晌,江修淡淡地说道:“每一个弟子都会选择红尘炼心,这是磨砺心道最好的办法,然而,每一代弟子都会有许多人因为意志不坚定而在红尘中迷失,从而在的歧路上越走越远。就比如说当年的我。” “师叔曾经走过歧路?”叶利钦奇怪道,在他看来,向江修这样的天才,不应该是一路顺风顺水吗?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曾为情所缚,进而忘情求解,我以为那就是真正的,太上而忘情,岂不是的极致?那时候我以为我找到了的真义,殊不知却是歧途,那段时间,忘情绝情,杀人如麻,有之名,无负累之心,体术也突飞猛进。可是,当我回到家乡之时,我的师父却告诉我,我入歧途久矣,再不回头,恐怕会在红尘炼心之中迷失本我。然而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以为师父是因为我的成就而嫉妒我,因此并没有听进去,事实上,那时候我已经近于魔道。” “体术还有这些说法?”叶利钦一愣,“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
“那是因为你们的体术世界只止于技而无有道,真正的体术流派都会传授体术之道的。我们更是其中最为重视道的修炼的代表,这一点你以后会知道。” 叶利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恭声说道:“师侄受教了。” 江修没有任何表示,继续说到:“就在我更为绝情绝性的时候,受了一次非常重的伤,然后遇到了一个人,就是她渐渐引导我从忘情绝情的歧路中走了出来,重新回到了正途,而也就是那时候我明白了,有时候,感情不是我们的负累,而是我们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确实了这部分,人性就不完全,人性都不完全,何论心道。” 叶利钦沉默半晌,忽地说道:“师叔大智。” 毕竟叶利钦也是有看过总纲残卷的,虽然没有名师指导,一直不得其门路,可是不代表他就一点体悟都没有,如今受江修一番点醒,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当年总纲上许多无法理解的东西突然透彻,连精神都为之一提。 “一途重在修心,与普通体术流派单纯地炼体不同,其重意而不重形,可以说,每一个弟子的密技都是不同的,因为本身就很少传承密技下来,全都是靠历代弟子自己领悟,凡不能无敌于同阶的密技,皆不能记传于之上,若今后你有幸,能从总纲中悟出一两式流传千古的神技,重修总纲,则是之幸。” “弟子愚笨,此等重任,当由师叔引领,弟子何德何能,敢言振兴。”叶利钦有些惶恐,要知道,自己虽然年龄看上去像是比江修要大,可是无论眼界经历还是实力天赋似乎都在江修之下,江修都不敢说振兴,这种大话他又怎么说的出口。 江修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复兴的重任在你的肩上,我妄称你一句师侄,实则难以弟子的身份再居之,我在歧途上走的太远,即使后来幡然醒悟,但是心性已然不纯,愧对师门,按祖宗例条,本应逐出师门,幸得我师慈厚,念我诚心悔过,未曾行此举,然我心了然。因此,复兴之事我无法胜任,只能归于你身,你当勤加勉之,不要受外界所扰,我也会在外助你。” 叶利钦目瞪口呆,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哑然半晌,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应道:“弟子知道了。” 江修点点头,不在说话。 叶利钦只觉得这气氛实在压抑,虽然师叔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乱赶人的人,但再在这里呆着好像也着实有点不知趣,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告退,江修并没有阻拦任由叶利钦退下。 又一次一个人站在窗前,江修的心性却有些趋于平淡了,他刚刚那些话虽然是说给叶利钦听的,其实也是有点醒自己的意思。 心之一道,可以为情所累,却不要为情所困,可以背负着情感去战斗,去修行,却不能沉迷于情感之中,这便是身归红尘中,心在青山里。 泰凉衣的死,文玉音的累,这都是自己所背负的情感,却不应该成为自己前进路上的网笼。 江修曾经过过为追逐师兄而几近入魔的时光,也曾经历过为情所困不得而出的日子,他知道怎样才能在两者之间调节,虽然他已经做不到心思纯透,随心而动的境界,但刻意让自己从这种负面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还是做的到的,江修是走上了一条和不太一样的路,但已经不是歧路了,或许,这条路会通向一条前人从来没有达到过的境界。 而泰凉衣,江修远远地望着佛蓝星,心中最后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这是自己永远无法释然的痛,就让他埋在心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