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于过去(3)
上条当麻从来就与优等生这个概念无缘。 这倒并不是说他在智能上有什么不可弥补的缺陷，事实上在这所打着“大脑开发”的幌子堂而皇之地研究着超能力的都市里，就算是完完全全的无能力者，其学力也是外界所难以匹敌的。 可是学园都市并不是以通常概念上的学校能够描述的地方，在这里一切的价值取向都会被冷冰冰的数据所取代，进而简化成短短的一个单词——“能力等级”。不仅以超能力开发的强度，也以超能力的稀有程度来判断一名学生对这个都市的价值到底有多大。 是的，单纯地用“价值”在衡量着这里的学生罢了，超能力者也好无能力者也罢，在某些自认为掌控着这个都市的人的眼中，都不过是可以随便加以利用或者是抛弃的棋子而已。似乎从来没有人想过棋子也会反抗，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人已经永远都不需要再思考这个问题了，而剩下的那些人，他们狭隘的视线中还容不下这样看似毫无根据的忧虑。 而这个偏执的价值观，至少对补课机构而言，是十分受欢迎的。 顺带一提，虽然身为一名彻彻底底的无能力者，上条当麻却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补习——小萌老师的暑假特别辅导除外。 有时候上条会想，因为超能力不被认可而自觉到不幸与因为认为自己不幸而产生的不幸相比，到底哪个更加的可笑？ 上条当麻并没有得出结论。因为他从来没有因为“不幸”这个词而沉沦。 可是，在这个号称“只要努力学习就能够提升能力等级”的机构进进出出的这些学生们，到底是保持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样坚强的生活观念的。 不过，即使是如此努力地想要通过这些想法把自己融入到这些学生的“中间”，上条当麻也依然明白，至少在当下，自己以及与他同行的那两个cosplay爱好者，在这群学生中依然是“异类”。 并不是指上条当麻对补课这件事抱持着和学生们完全不同的态度，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同。” 史提尔和神裂前前后后对他说过一大堆几乎听不懂的东西，但是基本的意思他还是能够明白。 就好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绝对不可能同时被人看见，对这里的学生们来说，上条当麻他们是“不存在”的。 将空间以莫比乌斯环的形式扭曲起来，就可以起到同时存在于一点却绝对无法互相干涉的效果。——①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算开“硬币背面”的汽车用力撞向“硬币正面”的人，汽车会全毁，人却丝毫不会有事。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结界，就将哪怕是普通的人群都变成了随时可以致他们于死地的危险之物。光是想要毫发无伤地避开这里的人潮在建筑物中行进就已经是颇为勉强的事情，选择在暑假期间进行补习的学生看来异常的多。 光是开头就已经变得这么麻烦了，接下来到底会怎样呢？ 这样的疑虑似乎只在上条当麻的心中存在过一小会。 “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结界罢了。”叼着香烟的火焰魔术师毫不在意地说着，与他小心翼翼地躲闪行人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正施术的人都是那个炼金术师吧，找到他威胁他解开结界，或者干脆杀了他就可以了。” 这里是魔术师的战场，而奥雷欧斯是必须要打到的敌人，在打到他之后把茵蒂克丝救出来，在上条当麻的认知中，事情就是这样的。 对于从未置身其中的人而言，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史提尔却没有使用“击败”“打倒”这样暧昧的字眼。 他说“杀了他”。 ———————— 因为已经是下午补习结束的时候，食堂里的人逐渐地多了起来。 身边的人时不时地交换着诸如“今天的补习收获真大”“真不知道那些不好好努力的人都在想些什么”这样的话语。白杨对此感到不悦。 仔细看看的话，就连墙上也挂着什么“好好学习获得好成绩就会幸福”“不好好学习成绩变差就会不幸”的标语，为了增强表现力还特地配上了相应的图画。简直就和宗教的自我催眠没有什么两样。 在这个科学的世界里呢…… 少年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手中圣经的封皮。 他并不是特地寻找着某些章节，只是随便地翻开了一页，然后便安静地读了下去。 前几日遇见的那两位清教的魔术师从大门侵入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但是暂时还没有必要为此费神。 反正想要破坏结界的话，他们是迟早都会找到这里的。 像是已经充分享受了阅读的乐趣，白杨将印着符文的卡片如书签一般夹进了书页。 就像是水分被棉布给吸收了进去那样，小小的纸片一点一点地融化在祷告文的行间。 在这个步骤完成之后不久，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便先后进入到这间屋子里来了。 然而白杨像是完全无视于他们的存在一样，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纸张上的文字。直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几乎可以肯定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轻笑着抬起了头。 视线和那名有着独特的刺猬头发型的少年对上的时候，白杨不满地啧了啧嘴，但随即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 “日安呐，上条君。” “啊……日安。” 被这种再正常不过的态度带动着，上条当麻不自觉地回复到。 这个家伙不是最近才入学的那个转学生吗？既然是学生的话那么在这里参加补习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很不对头啊，上条当麻突然这么想到。在结界被发动的现在，理应处于“表”的这个转学生应该是没有办法察觉自己的存在才是，但是他却在这里看着自己，用着如同平时见面一样轻松的语气和自己打着招呼。 就是这点不对头，可是，为什么…… 对面的那个叫白杨的家伙一点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是与自己一同过来的史提尔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僵住了一下。 “喂，留着刺猬头的小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认识他……不过这家伙也是我们这一次讨伐的对象之一。” “还不明白吗，这个家伙就是掠走那孩子的魔术师中的一员呐。” 魔术师白杨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合上了书本站了起来。 “你们应该至少有三个人才对，那个圣人到哪里去了呢……也罢，这是与我无关的事情吧。”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把‘幻象杀手’给带到这里来的，不过从这里开始你们就不可以再继续前进了。” 少年的表情就像是宣示着“你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胜过我”。 “您看——” 一瞬间，餐厅内大约八十名的学生突然全部望向了他们。 整齐划一却毫无感情的咏唱声仅仅在片刻之后便响了起来。 “炽天之翼为光辉，光辉为揭露罪恶的纯白——” 呆站的学生之一，开始喃喃自语着意味不明的句子。 “纯“白是净化的证据，证据是行动的结”果——” 第二个人的声音，重叠在第一个人的声音上面。 “结“果是未来，未来是时间，时间是一”律——” 第二个人的声音、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第十个第十一个十二个十三个—— “一律是全“部，创造全部的是过去，过去是原”因，原因是“一个，”一个是““罪，罪是人，人一害怕惩罚，害怕”是罪“恶，罪恶”在自己体内，自己“““体内有必须唾弃之物亡，靠炽天之翼”将“自己的罪”揭露，将它从体内排除——！” 由八十人，不，由整栋建筑物中的千名学生同时吟诵的咒文像是巨大的浪潮一样席卷了整个楼层。 从一名学生的额心，飘出了一团乒乓球大小的蓝色光晕。 大概因为是球体的缘故，它飞行的轨迹显得非常的暧昧，像是一个醉汉一般摇摇晃晃地朝着上条当麻飞了过来，然后一头扎在了他脚边的地板上，于是地板便发出了如被强酸腐蚀一般的兹兹声，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啊，要是被这种东西给黏上的话自己会被融化掉的吧，一定会的吧？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这样的物体，上条当麻尚有信心用自己的右手一击抹杀掉，可是光点的数量远不止于此。不仅在面前就数以十计地存在着，更有上千的光芒从楼上楼下各处可以通行的地方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绝对没有办法应付的数量。 “喂，史提尔……” 虽然自己对魔术一窍不通，但是和自己同来的这个红毛神父却似乎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的话应该是可以找出应对的策略的吧……喂，我说，这家伙什么时候起不见的？人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史提尔·马格努斯并没有辜负上条当麻的期待，他身体力行地为上条演示了在这种情况下的最佳对策——逃跑。 更确切点说，是留下一人断后以便另一个人脱逃的策略。 上条当麻——断后 史提尔——脱逃 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上条先生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因为这就是最佳应对方案。 皆大欢喜，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个鬼咧！！！” 仅仅在一瞬间就被自己的同伴给抛弃了的上条少年愕然注视着火焰魔术是被一大堆光球追逐着远去。 然后他才发觉到这样的事实——刚才发动的攻击似乎并没有把他设定为目标，所有的光球只是摇摇晃换地从他的身边游过，向着更远处的目标飞去。 片刻之后，这里的景象就变得和几分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了，就连方才还在念诵着莫名文字的学生们，这时候也都恢复了常态，三三两两地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除去没有了史提尔在场之外，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你在奇怪什么啊，上条当麻？我只不过单纯地把目标设置成那个魔术师罢了。” “我真是搞不懂，明明就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你急急忙忙地卷入到这件事情里面来是为了什么呢？” 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上条当麻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当然……是为了把那个孩子给救出来啊。” 白杨的表情微妙地僵住了一会儿，随后便逐渐扩大成了肆无忌惮的笑容。 金发的少年毫无顾忌地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大笑着。 “救出那个孩子？啊啊我明白了，是那个叫茵蒂克丝的女孩子吧，原来你也见过她？先不说救不救这种蠢话，就在刚才你都还被我们这边的攻击吓得全身发抖哦，你确定你真的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真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家伙，哪怕稍微接触到一点真相的话，你就不会再抱有这样可笑的念头了……也罢，不知道的话对你说不定还更好。” “反正你也什么都不明白，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回家去，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 白杨的语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怜悯了。但不久他便又摇了摇头。 “不，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那么就不能这样放任你行动了，毕竟是‘幻象杀手’的持有者，要是让你破坏了我们的布置我也会很为难。” “就在这里和我聊会天如何，如果你饿了的话我还可以为你叫一份晚餐？” ———————— 注释①：莫比乌斯环，即只有一侧曲面的圆环，理论上莫比乌斯环上所有的点都处在同一个连续曲面上，但是对同一个坐标点而言环带的正反两面依旧存在，奥雷欧斯·伊萨德的结界即借助此原理构成。即“同时存在，但无法互相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