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出手
傍晚时分，红霞染透了半个天空，荒村古道上，一辆马车慢慢停住，走下了五个人。 长长的伸个懒腰，北宫穹远眺着辽阔天际，云彩绚烂斑驳，像一匹匹轻柔缥缈的轻纱，裹住苍穹湛蓝的躯体。 下了曲折的山道，不远处便是一个村庄，这里偏僻宁静，向来人烟罕至，村民们生活简单，日起而作，日落而息便是他们终而复始的注脚。 “赶了两日路了，也该休息休息了，不然咱恐怕真的要睡死在马背上啦！这儿我曾来过不少次，和村民们熟络的很，随我去他们家里借住一宿罢。”老余牵着缰绳，向着四人一笑，脸上满是疲惫倦意。 柴紫山道：“说的是，莫说是大哥你，便是我们这几人躲在马车里偷了这两日清闲，也是受不住呀。” 两人说着话，雷锋忽然道：“不对，这儿不久前有外人来过！”他俯下身子，伸手捻了捻地上泥土，放在鼻子前一嗅，“这泥土有腥味..。” 曲无应面无表情，眼神里渐渐多了一份凌厉，他弯下腰仔细端详了一下地面，冷哼了一声，“此处不可久留，老余，快快赶车离开！” 柴紫山眉头紧锁，也是研究了一番地上泥土，倒吸一口凉气：“这泥里有血！”他抬起头远远望了望前面的村子，只见平静的村落死寂无声，连一声鸡叫都没有。“这村子恐怕..” 雷锋向前挪了几步，伸手摸了摸地，摇头道：“恐怕我们不走运，”他站起身来，摊开手掌，只见掌心里一片残裂的刀刃，“这是东厂锦衣卫的绣春刀钢刃，地上血迹干了不久，他们此刻或许还在这附近。” 东厂锦衣卫凶名何等骇人，老余纵使走遍天下，此刻脸色也有些发白，他的声音不由得小了下来，“那，几位朋友，我们还是快些启程罢，这些条子可不是好惹的。” 几人匆忙上车，马儿似乎也知道这里的凶险，不敢嘶鸣，鼓足勇力，撒了欢一般拉着车子向前跑去。 穿过小小的村落里，只见遍地都是血迹，却不见尸体，连死狗都没有一条，一股诡异难言的气息弥漫在村子里，老余坐在车前，只觉得整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上，晚风混杂着nongnong的血腥味，让人直欲作呕。 北宫穹浑身发抖，此情此景，岂不是正像当日自己被灭满门时的情形？ 血腥味仿佛就像火药，渗透进他身体，点燃了那股暴戾之力！热流刹那间涌遍全身，直灼心口，他双眼发红，咬紧嘴唇，鼻尖闷声喘气，拳头死死拽紧自己衣脚，骨节因用力变得惨白，发出嘎吱的脆响声。 柴紫山闭着眼睛，双手不知何时已悄悄放在北宫穹背后，北宫穹只觉一股极寒的冷气沿着自己后心窜入自己经脉，和那灼热之气一相冲和，顿时前所未有的舒服，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不多时，马车咔嚓着正要跑出村子，只听得一个冷冷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车里的人，都给我下来！” 马嘶长啸，北宫穹等人只觉车子一抖，老余惨叫道：“老伙计，你们！啊！” 马的悲鸣混杂着人的惨嚎响彻这个死寂的村庄，四人大惊失色，心道不好。 车外很静，比死还要静。 片刻后那个声音阴冷道：“车里的人都下来，不然我们便放箭了！” 杨彪双手抱在胸前，死死的盯着这辆马车，他身边手下正用沾满血迹的白布擦拭着自己的长剑，老余和两匹马死在一堆，人和马都死睁着空洞的眼睛，无神的看着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夜空。 他心有预感，这辆马车的来头必定不小，或许自己要找的人正在里面。手臂无声的挥下，十多个手下们悄悄围住了马车，另外七八个弓弩手张弓搭箭，目如鹰隼，全神贯注的瞄准着车子。 门帘掀开，四个人走了下来。他们露面的一瞬间，杨彪登时大失所望。 其中有两个他是认识的，刑部直属的两位捕头，另外二人面无表情，绝对不是自己要寻的那人。 他掏出怀里的画像，死死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方才无奈的摆了摆手，骂道：“不是这四人，你们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做什么？” 雷锋和曲无应不敢与他争辩，赔笑道：“杨大人，我们前些日子收了一起案子，追逐犯人，因此路过此地，还请莫怪。” 杨彪冷冷的看了四人一眼，北宫穹见他神色无礼，眼神傲慢，又见老余惨死当场，整个村庄似乎也被屠戮一尽，心中顿时戾气大涨，只是碍于大局，却不敢表露出来。 柴紫山似乎感应到他心中所想，偏过头和他对了一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这二人又是何人？哼，我看出来了，定是这村中匪众！”北宫穹和柴紫山此行出来，为了避人耳目，换了一身粗布衣服，看起来平平无奇。杨彪眉间闪过一丝煞气，冷冷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人砍了！” 雷锋和曲无应慌忙道：“大人莫急，这二人乃是我们新收入六扇门的捕快，还请留情！” 杨彪朝着两人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这两人瘦弱如此，哪当的捕快？以我看来定是这村中土匪，这地方不服王法，占山为患，你两个瞎了眼睛，还敢替他们维护？” 这杨彪生性残酷好杀，杀性一起便是蛮横无理，找寻各种借口都要杀个痛快，眼看许给魏忠贤的期限便要过去，心情不佳之下更想砍两个人泄愤，雷锋和曲无应又怎么劝得住他？ 雷锋曲无应二人想起苏大人的嘱托，当下不顾身份，拜倒在地，“这两人乃是苏大人所选，望杨大人给个面子，来日必定上贵府酬谢。” 杨彪见两人屈节如此，哈哈一笑，他这人越是看见别人不好过，心里便越是好过，他二人虽然放下身段，恳求自己，却又怎么会理他们？ 他讥嘲的冲着他们一笑，目光落在柴紫山和北宫穹身上时，笑意却渐渐僵住了，这二人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自己的威吓全然没有什么效果，与他们相比，雷锋曲无应反而更像即将人头落地的倒霉鬼。 杨彪恼怒的将腰间刀鞘一拍，就要拔刀，他生平最厌恶别人不惧怕他，这两人竟是视性命于无物，浑然拿自己不当一回事，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如果说方才他决定要杀了这两人消消气，眼下便是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杀了两个看不起自己的人！ 雷锋和曲无应连连哈腰，活像两只被人捉住的大虾米，“使不得呀，杨大人！” 杨彪眼神狂怒，嘴角划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一个人真正盛怒之时，笑岂非比别的表情更加阴森狰狞？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雷锋二人，低沉着声音说：“我还没找你们算账，都给我滚到一边去！” 柴紫山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看着杨彪的眼神里满是同情之色，犹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凶恶狰狞的刽子手，而是一个死人。 “时值多事之秋，我并不愿意多生事端，不过既然你强要动手，我便与你较量较量！”他俊逸的脸上往日里和煦的笑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漠，“拔你的刀！” 杨彪缓缓靠了过来，眼中怒意渐渐消散，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突然他神色大变，脸上煞白一片，再看着柴紫山的眼睛里显出一份惊惧之意，如同对方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我见过你，你是..。”话音在半空中折断，众人只见柴紫山人影自地上一闪而逝，犹如鬼魅一般，下一刻已出现在杨彪身后，杨彪张着嘴，喉咙里发出一串诡异的响声，然后僵着身子直直躺了下去，咚隆一声扬起一圈尘土。 北宫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这位结义大哥，虽然早已猜到这位大哥武功在自己之上，只是今日他这石破天惊的出手，迅捷如雷霆的身法，简直已不像个人，他从未想过人的功夫，能练到这种地步。其余众人更是骇然悚动，没有一个人看清柴紫山的出手，江湖里可称得上一流高手的杨彪面对柴紫山的一击，莫说抵抗，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杀人比吃饭简单，这个男子真的还是人么？ 柴紫山背负双手，看了一眼杨彪的手下们，这些悍勇莽夫往日天皇老子都不怕，此刻对上柴紫山冷电一般的双眼，却纷纷垂下头，不敢对视。 “趁我未动杀念，统统滚回去！日后若再行不义之事，你们的下场，便和此人一样！” 望着抱头鼠窜的锦衣卫们，雷锋和曲无应突然感慨了起来，大明开国之初，锦衣卫大权独揽，何等风光，如今竟然沦落到依附东厂，不知以前那些锦衣卫指挥使若泉下有灵，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