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乾辰
这男子一头青丝长发垂顺在脑后，身体笔直而又单薄，眉宇之下殷虹的瞳眸格外引人注目，细看下，此人眉眼之间微蹙怅然，悲悯苍生之态从无至有，宛若天生气质，那身火红的蝉火袍之上金丝纹路构成栩栩如生画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衣物。 “他便是锦绣谷大弟子乾辰？” “不错，正是他！上一次五峰决我远远看上了一眼，正是此人同我们大师兄斗了至少两百回合都未落败，可是个狠角色！” “如此厉害？上次五峰决，大师兄便已跨入融合之境，这乾辰竟然能斗上两百回合，果然也是一猛人，我可听说过五百年前关于他的传说……”。 “传说？哼，传说又如何？到最后不依旧输给了咱们大师兄！” “嘘，小声点，大师兄现在可不在这里，惹恼了他，咱们休想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 碧落崖一方弟子细碎的声音倒是没有逃过乾辰耳目。这人心大，倒也装作不知，罗止戮化形的老鹰反而让他颇有兴趣，上下打量一番后，令道：“撤阵！” “可是大师兄，他……”，三阳洞一干师兄弟当然极不情愿，这罗止戮张狂作风，早就让他们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怎能轻易放过了他。 “事情经过我已知晓！”乾辰眼神定在挣扎的罗止戮身上，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这罗止戮无论如何也是在公平之下击败若方一师弟，无论之后行为是否妥当，我等也不能让外人笑话以多欺少，撤阵罢！” 三阳洞弟子们听到如是一说，面面相视一番，乾辰威望在锦绣谷堪比掌门师尊，此时他都下令了，也不能不听。 众人无奈撤去了阵法，数十条火焰纷纷被吸入炉鼎中，罗止戮所化老鹰周身压力一减，吧嗒一下落回地面。 红着双目一扫四周炉鼎后方三阳洞弟子，罗止戮咬牙切齿道：“锦绣谷好大仗势，此事我罗某记下了，走！” 放完狠话，双翅一展就是要带人离去，不料乾辰一句话使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罗兄赢了我师弟，法器却不要了吗？” “哦？”罗止戮先是一愣，疑狐转头，心中万分嘀咕，神色上却是故作镇定，“乾辰兄不是开玩笑？” “那是自然。”乾辰耸肩笑道：“我这锦绣谷虽无你碧落崖那般占据一方，只是幸得一僻静之处安然度日，埋首炼器，地方虽小，却还是懂得浅显道理，既然愿赌，自然服那输赢。” 罗止戮哈哈笑道：“如此甚好，乾辰兄若愿赌服输，今日这事我罗某定不再追究。”话到后面，罗止戮冷冷扫视四周众人，很是得意的扬了扬头，道：“那拿来吧！” 乾辰一愣，满面不解，不假思索道：“拿来？这……不知罗兄想要拿什么？” “乾辰，你在耍弄我不成，拿什么你会不知道？”罗止戮心中大怒，却又不敢发作，只好隐隐压住那丝怒气。 “我当然不知道！”乾辰无辜摊开手，道：“罗兄先前赌斗之时，我可并不在这！眼下之事我大致可判断一二，至于细节始末，又如何得知？” “你……”，罗止戮一时无语，不耐烦道：“离火双钩！” “对对对！”乾辰恍然大悟，袖口一抖，一股浓郁的灵气波动随之而出，众人目光追随，只见乾辰手中，两柄火红的双钩泛着淡淡华光，空气中的灵气精华缓缓朝着这对双钩汇集靠拢，只从感觉判断，就知道这双钩品相绝不亚于神品法器。 “说到这双钩，可真是耗费掌门师傅颇多心血。”话到此处，乾辰细细婆娑那锋利的钩刃，叹气道：“这双钩成胎之时，光是三阳地火蕴养就花上不少时日，外加奇石灵宝做辅，在那九阳焚海鼎中用冥火锻造，以掌门师傅那散仙之力，都险些抑制不住这双钩的力量差些炸了鼎，之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火候，如此大的心血，倒也对得起这王品法器了。” “王品？蛛王竟然又炼制出了一件王品法器！” “天啊，那可是比神品法器完全高出一个境界的东西，啧啧，果真好宝贝啊！” 乾辰也不理会旁人惊叹，接着道：“说到这王品法器啊，还真有一个好玩的故事，那故事倒是告诉我不少修途之中难解道理，可单拿故事来讲诸位或许不能明白，那我先说上另一段故事做个铺垫……”。 乾辰这头唾沫四溅，旁若无人的扯东扯西，罗止戮却早已是面色铁青，强忍怒意，喝道：“乾辰，你休再废话，离火双钩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你别忘了，这是上次五峰决垫底山门应当拿出的东西，我可是有羽翎在手！” “说起五峰决，听说前些日子饶盖寅的尸毒给罗兄造成不小麻烦呢！”乾辰眼神一动，悄然无息将这罗止戮的火气引向别处。 果不其然，听见乾辰提及饶盖寅，再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罗止戮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气直冲头顶，喝骂道：“放屁！是哪个不长眼睛的造的谣，饶盖寅那三流功法在老子面前跟孩童嬉戏有何区别，麻烦？真是笑话，若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眼睛长错地方的小子造谣，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瞧见暴怒的罗止戮，乾辰嘴角一扬，淡然回道：“是我说的！” 此话一出，整个三阳洞顿时鸦雀无声，不仅是碧落崖门人，就连三阳洞的师兄弟都一时未回过神来，张大着嘴巴愕然的看着话锋急转的乾辰，一时之间，就连炉鼎中火焰翻滚的“噼啪”声响都清晰可辨。 好半天，也不知是谁爆出一阵笑声，引得三阳洞师兄弟们哄然笑成一团。 “你……乾辰！你找死！” 一声长鸣，罗止戮这心高气傲的张狂脾气显然再也无法压制，巨翅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流被掀起三丈，奔腾着朝乾辰席卷过去。 乾辰神情不变，殷虹的双瞳中闪过戏谑的光芒，脚上猛一发力，整个人拉出一条长影向后避开。 “罗止戮，你如此想要离火双钩，给你也无妨！不过……”，乾辰一下退出十余丈，待站定后，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接着道：“你能接我三招，这离火双钩便任你拿去，你伤我门人之事也不再追究，如果你接不下这三招，哪儿来回哪儿去，你伤我门人之事，我锦绣谷同样也不再追究！” “三招，你好大口气！”罗止戮冷笑道。 “哦，对了！先前你与我师弟争斗许久，耗损不小真气，虽然你现在化形，修为也算强行升至分神之境，但我此时与你交手难免还是会落个占便宜的说法，这样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让你单手如何！” “好！好！好！”罗止戮气的浑身发抖，怒极反笑，喝道：“你接得下我一招再说！” 说罢，一股凌厉的真气四处爆散，罗止戮所化老鹰躯体仿佛在瞬间又鼓胀不少，尖锐的鹰瞳之中血丝遍布，惊人的杀气不断酝酿。 “罗止戮，虽说你化形之后修为大涨，可你如此损耗自身元气，对你将来修途可是不妙！奉劝一句，莫要疯了魔！”乾辰见这场景，就知晓这罗止戮已然是怒火冲心，不由好生提醒。 “相比起我的修途，你自己可别将性命葬送于此！” “啪啦！”巨翅一展，足足伸至十丈开外，稍稍一动，就有旋风拉扯。 “接招！” 罗止戮一动，巨大的身躯带着惊人的破空声响一下出现在乾辰面前，与先前若方一打斗时比起来，此时的罗止戮速度明显又提高了一个水准。 黑影压下，在场中只有少数修为略高的人看清楚了究竟，这黑影正是罗止戮宽大的羽翅。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击，乾辰略微侧过身子，随即悍然出掌正面迎上，喝道：“气火升腾！” 真气在心法控制下，在经脉之中蜿蜒奔走，通通在手掌凝聚，一股rou眼可辨的赤红真气猛然缠绕上乾辰手掌。 气火升腾对上化形之后实力暴涨力发千钧的罗止戮一击，轰然爆散出震耳巨响，气流如那洪水奔腾，一次次冲击着三阳洞内护洞的阵法，差点将周遭炉鼎都给掀飞而去，修为较浅之人被这气流搅得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待气流散尽，两道身影重新显现，只见罗止戮巨大的鹰身飞出几丈开外，双翼上焦黑大块，青烟从上冒气，焦味斥鼻，连同鹰喙两旁，也淌下一丝血迹。 再一看乾辰，众人不由愣住，且不说罗止戮有多狼狈，想来乾辰在化形的罗止戮面前也不会太好受，谁料结果远超想象，乾辰不但杵在原地纹丝未动，就连衣摆都未有一丝皱褶。 气火升腾第一层力发千钧，第二层三鼎相衡，第三层九鼎悬空，第四层气若游蛇，第五层双蛟出渊，第六层烈火唯一。 方才交手一下，乾辰仅仅以九鼎悬空之力就抵挡住化形分神一击，修为强悍一目了然。 低头看了看地面扩向四处的裂纹，乾辰砸吧着嘴苦笑道：“师弟们，师傅这要是怪罪下来，你们若要讲责任全推我身上，我便与你们没完！” “噗！” 罗止戮再忍不住喷出血来，惊疑不定的看着毫发无损的乾辰，一丝强烈不安在心头涌起：“怎么可能，百余年过去，我已修至出窍后期之境，与你无非一步之遥，现在化形修为大涨，为何与你差距还是如此悬殊！” “一步之遥？”乾辰耸肩笑道：“想来也是，百余年前五峰决时我便是分神之境，百余年过去，我依旧是分神之境，这也难怪你会吃惊。” “我怎么可能会输给毫无精进的你！”罗止戮目光凶狠沉下，嘶鸣一声，浑身真气霎时暴涨，庞大鹰躯突然模糊起来，紧接着一生二，二生四，眨眼间便化成六个一模一样的罗止戮。六道化身一出现，真气宛如沸腾炸锅，一下使得罗止戮气势连连攀升。 呼吸之间，六道化身猛一拉扯，从那四面八方朝乾辰飞斩而去。 “因为化形修为大涨，让你追风赶月身法可以以一化六了吗？”乾辰真气鼓荡，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衣摆猎猎作响，炙热的真气竟让足下生出海市蜃楼一般的扭曲画面，一股火焰似的旋风顿时在其足下汇聚，旋风猛烈旋转，愈加宽大，一下将乾辰罩在其中。 这便是锦绣谷身法决，踏火归风。 接连巨响，罗止戮六道化身接二连三撞在火焰护罩之上，皮rou真气相撞，每一下都将护罩撞得凹陷下去，几番尝试，护罩之上支离破碎的纹路似是崩溃，却又被乾辰真气一下修补，交替接补之下，罗止戮短时间也破它不开，恼得他鸣声撕空，跟那飞蛾扑火一般疯狂扑撞。 “罗止戮，你若再这般耗费元气，根基不保，还不就此罢手停下！” “休要啰嗦，斗到此时，如何罢手！”罗止戮怒声连连，元气持续消耗使得他修为隐隐又有增进。 火罩之中乾辰面容逐渐冷峻，锦绣谷常年炼器，使他对于自身和外界灵气的波动有着毫厘之差的微妙感，原本只是想小小惩戒罗止戮一番，未曾有过加害之心，不想罗止戮此人心高气傲，为人狭隘，行事偏执，绝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通，可此时若不制止，一旦落个三长两短，碧落崖与锦绣谷便会因为此事闹得鸡飞狗跳，作为门中大弟子，顾全上下责无旁贷，这是绝对不能让他发生的事。 “罗止戮，你若还不停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哈哈哈，乾辰，你若有这本事，早不客气了，何必婆婆mama，放马过来便是！” 周遭空气一阵剧烈颤动，六道长影轰然将乾辰的踏火归风破得粉碎，火焰真气散尽，六道长影一下锁定了现出身形的乾辰。 “冥顽不灵！” 乾辰一叹气，像是做出决定！接着，众人只见乾辰一晃，脚踏怪异步伐，单手朝上一翻，喝到：“与其看你元气耗尽变成废物，不如将你打成废物！取火四方！” “呼啦！” 诡异的亮点在乾辰手掌上方突然闪烁了一下，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怪异变故，一圈赤红的气流以亮点为中心四面扩散，速度不快不慢，像极湖中涟漪。在场众人在这瞬间一下屏住呼吸，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竟然让他们动弹不得。 感受最为清楚的自然当属罗止戮。正当乾辰招式一起时，他全发毛发便一下炸了起来，强大的威压罩得他近乎窒息，直到那涟漪似的气浪看似轻飘而来时，他才彻底感觉到了对方的恐怖。 远远高于分神之境的真气修为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立于气浪之中的乾辰在这一刻仿佛是挺拔在天地之间的巨擘，眼神随意一动，众山便在脚下成服，呼吸随意吐纳，便有火焰席卷万里，焚烧苍穹。 原本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的六道长影，纷纷在那看似轻柔地气浪面前愈来愈慢，最后竟然凝固在了半空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气浪经过六道身影，五道化身瞬间支离破碎，最后竟炸成了粉末，其中的本体更是如受重创倒飞而出，大量血沫喷吐而出。 罗止戮受此重创，全身真气也是耗尽，整个人跌落在地上瑟瑟发抖。 气浪也怪，扩散开后，顿时急速向着掌心亮点收回，刹那之间，掌心亮点腾起熊熊火焰，火焰由赤转蓝，周遭顿时灰暗下来。 众人目光呆滞，直愣愣的望向掌心漂浮蓝色火珠的乾辰，喉咙“咯咯”作响。 “罗止戮，你可服了！” 乾辰声音宛如天降雷霆，在罗止戮耳边轰隆作响，后者仿佛惊弓之鸟，闻声又是喷出一大口血来，毛色顿时萎靡暗淡，再无光泽。 原本灵气充裕的三阳洞，因这蓝色火珠的出现，一下子变得压抑不堪，周遭灵气犹如江流如海，从四面八方聚向火珠，一时之间，乾辰衣袍长发无风自动，火光印在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威严来。 “天地间，火焰当被他掌控！” 不知为何，罗止戮心底闪过这样一种情绪。 “你……你这不是锦绣谷的功法……你，你这是何功法！” “罗止戮，虽然你与我境界上仅仅一线之隔，可你不是我的对手，倘若你再冥顽不灵，我便让你试试掌上火珠威严！” “你……”，罗止戮气息一滞，羞恼、不甘、惊诧各种情绪纷纷涌上心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巨翅一震，就是要乘风而起与乾辰来个玉石俱焚。 “何必！”乾辰摇头一叹，眼神猛然亮起，掌中火珠随之火焰喷涌，拉成三丈开外盘旋而起，火焰竟然化成蛇形。 “取火四方！” 乾辰暴喝一声，火蛇猛抽巨尾，张开血盆大口撕咬过去。 “轰隆轰隆。” 闷雷声响由远及近急速而来，不知从何处掠出一古铜色庞然大物，不待众人反应，一下挡在火蛇与罗止戮之间。 “收！” 古铜色庞然大物嗡嗡颤动，显露出本体，竟是一张巨鼎。巨鼎铜壁上镌刻九轮烈日，蒸腾得海水翻腾不息，只见鼎盖翻开，蓦然传出一股奇异吸力，三丈火蛇受到牵引一下被吸入鼎中，炉鼎一下烧得通红，九轮烈日更是滚滚燃烧起来。 “是九阳焚海鼎！师傅来了！” 有弟子当即认出了此鼎，话音未落，三阳洞内便多出一人。 “碧落崖好大威风！”红影一闪而入，正是那满面寒霜怒意升腾的离火蛛王火无煨。 “还不给我速速变回人身。” 火无煨袖口一抖，一捆金色长绳径直缠绕住罗止戮宽大鹰身，光华闪动连连，鹰喙之中顿时发出痛苦的嘶鸣，少时片刻，宽大鹰身逐渐变小，羽翎渐渐褪去，又变回了人身。 几番挣扎着起身，罗止戮发现自己体内真气透支散尽，元气更是大损，此时全身脱力根本无法动弹，只好拉耸着脑袋低声道：“晚辈罗止戮，见过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