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授艺
权衡再三后，洛寒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找了块空旷的地方，对着薛承钧三人演练了一遍秋水剑法。除了薛承钧暗暗赞叹而未表现出来，其他三人都啧啧称奇。 “秋水剑诀共十式。第一式‘西出阳关’最后一式，‘独闻孤心’。方才你们已看过我演练一遍，现在你们跟我一起练。”洛寒翎道，将三根树枝扔到了薛承钧和薛言、琴儿的手中。墨镜笙早知趣地逃得老远，连抱怨的玩笑都不敢开。因为他深知洛寒翎是一特别认真的人，没准自己一句玩笑，就真的自找麻烦了。 琴儿是最认真的，即便腰酸背痛，也绝不叫苦；薛言虽看似兴奋，没多久便嚷嚷着累死，然而被洛寒翎一瞪又很没立场地说好；只有薛承钧，从头至尾都没个正经。 黄昏时分吃过晚饭后，洛寒翎说了一句：“待会儿，你们与我逐个试试。”她说得平淡，把个薛言吓得一口rou生生卡在喉咙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琴儿仍旧兴高采烈，小脸兴奋得如同涂了胭脂般很是俏丽。薛承钧则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似乎完全不当回事。 琴儿提着树枝，闭上眼幻想着自己手中提着把利剑，然后睁开眼卯足了劲向洛寒翎一剑刺去，口里喊道：“公子，琴儿可不客气了！”然而洛寒翎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琴儿半眯着眼，瞅准一处，大喝一声：“看招！”随着话音，挥舞着树枝刺向了洛寒翎的心口。然而洛寒翎并指一夹，琴儿的树枝便被死死夹住动弹不得。她使劲把树枝往自己这边拽，累得大汗淋漓却没拽过来半分。她索性弃了树枝，而后直喘气。 按常理，洛寒翎本应该后退的；然而她却晃也未晃，脚下生根般牢牢钉在地上。“继续。站着等死么？”她道。语气竟有些严厉。 琴儿咬牙挥舞着粉拳再次扑上来，然而洛寒翎手上的树枝只不过轻描淡写地舞了几下，琴儿便被刺中了好几下。 在旁观看的薛言看得心惊胆战，若三公子手里拿着的是真剑，琴儿的身上只怕早就遍布窟窿了。 “啊！”琴儿急了，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地迎上树枝，仿若激怒的野猫一般。洛寒翎见状，唇角微扬，似乎在笑。她弃了树枝，赤手对上了琴儿。两个人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毫无技巧的对打一般。 洛寒翎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琴儿搏斗的技巧，同时也在给旁观的他们示范。 笑意忍不住溢上面庞，薛承钧兴致勃勃地观赏着；然而脑子却在快速运转。 只听“嗤嗤”的一声，却是琴儿一把抓破了洛寒翎的领口。洛寒翎的锁骨下一道血痕清晰可见；琴儿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块碎片，有些惶恐。洛寒翎锋利的眼神一扫，左手搭上琴儿的右臂，轻轻一带，琴儿便结结实实地摔倒地上，啃了满嘴的草。 薛言忙跑上去，一边扶起琴儿，一边对洛寒翎恳求道：“公子，琴儿能支持这么久已经可以了吧？” “剑招重在击中敌人，而不是给人看的。你的那式叫什么？”洛寒翎问。 琴儿吐出嘴里的草，胡乱擦了擦脸，很没底气地回道：“西出阳关……”“西出阳关？”洛寒翎跃身而起，手在半空中一按，宛若大鹏展翅般，高高掠起；高空落下时，身子竟以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翻转，快速拾起地上的树枝虚空一刺，人尚未站起，树枝便准确无误地指向了琴儿的咽喉。琴儿倒抽口寒气，又惊又怕却不敢后退一步。不过一根树枝，竟有着如此森然的剑气，琴儿并非不想躲避，只是退路尽封，无处可闪。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一剑竟是这样使出来的。都以为那一剑在洛寒翎翻身的一刻刺出，却是在众人都以为结束之时，去而复返！ “西出阳关”的奥妙便在于此，不在于“出”，而在于“去而返”。 薛言看得敬佩不已，心下又是激动又是惭愧。 “看清楚了？”洛寒翎看了琴儿一眼，后者忙不迭地点头，道：“再来。” 琴儿一听，当即傻眼。然而触及洛寒翎冰冷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将那招演练一遍。腾身跃到半空时，她一下子无以为继，连翻转都来不及便直直坠落。薛言大惊失色，拔腿就冲了上去；然而洛寒翎比他更快。他才奔出两步，就见琴儿稳稳落在洛寒翎的怀中，心情抑郁不已。沮丧地退到薛承钧身旁。 琴儿一颗心扑通扑通乱撞，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了。洛寒翎竟没有立即放她下来，反而低头凑近一分，像是要将琴儿的模样刻进脑子里一般。 她知道琴儿是十年前被薛府收留的孤女，与父亲失散，没有母亲。所以不论她如何在意这张脸与娘亲的相似，她都无法去问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薛承钧狐疑地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着，忽地撞了一下薛言的胳膊，半真半假地叹道：“唉，人家似乎是两情相悦呢，薛言，我们是不是应该回避回避？”薛言哀怨的目光一直在洛寒翎和琴儿身上游离，闻言凄苦地看了薛承钧一眼，没做声。 琴儿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挣扎着要下来。洛寒翎也不阻止，将她放下地后，抬手帮她拂掉鬓边的一片叶子，问：“懂了么？”语气竟然出奇地轻柔。 洛寒翎本就冷冷淡淡，琴儿只怕是第一个被她如此温柔地对待的女子；正常的女子，面对这般“男子”，早就心潮澎湃，如今琴儿自然也不由自主地被迷惑而心甘情愿地沦陷在这片刻的温柔中。 薛言的一张苦瓜脸本有所转好，然看到洛寒翎如此亲密的举动，心下阵阵发闷。忽听薛承钧低声道：“她好了，可就轮到你了。还不快溜。” 琴儿低着头，心里仿佛淌过一泓甘泉，小声回道：“嗯。琴儿一定会好好练习的，绝不让公子失望！” 洛寒翎果然看向了正要拔腿开溜的薛言：“你来。” 薛言早顾不得自哀自怜了，闻声立时搜肠刮肚地想着借口；然而不待他那些借口出口，洛寒翎的剑招已攻了上来。他正要躲，琴儿却忽而靠近猛地将他一把推出去。连回头骂琴儿忘恩负义的时间都没有，他只好慌忙乱闪着。 半个时辰后，薛言一脸哀怨一身是伤地躺到了草地上。不止鼻青脸肿，身上的衣裳也被树枝戳了好几个洞，简直是一沿街行讨的乞丐。 轮到薛承钧，他却动也不动。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若自己不动，洛寒翎不会动手。然而他错了，并且大错特错。 首先薛言和琴儿就不放过他。两人虽伤得不重，却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树枝抽打的伤痕，看到薛承钧白白净净自然郁闷。看到洛寒翎走了后，两人开始一搭一唱地奚落着他。 琴儿道：“二公子，你也太没用了吧。连琴儿都可以撑半个时辰，你竟然不敢上。”琴儿眨了眨眼，忽而扬声道，“我知道了！二公子定是怕连琴儿也不如，以致颜面扫地。”她装模作样地歪着头想了又想，叹道，“这样的话，还是不要了。谁让二公子的面子这么值钱呢。” 薛言佯怒：“你这是什么话！公子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可以跟我们这些下人相提并论呢。他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公子，别理她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有什么事，薛言豁出命也会保护二公子的！” 随意瞥了薛言一眼，只见他满头满脸的血痕淤青，头发上还沾着不少泥土和草叶。薛承钧暗暗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眯眯地，道：“既然如此，你去对那个家伙吧。” 薛言吓得赶紧闭嘴，灰溜溜地缩到一边，装作没听到。琴儿挖苦道：“唉，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主子，难保随从也一般的胆小啦。”她很大度地拍了拍薛言的肩膀，宽慰道：“算了，我了解。我了解。薛言，你不必伤心。”薛言眼珠动了动，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将琴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琴儿也真是的。激公子便罢了，怎么连自己也一并骂上了呢！亏他方才还这般担心她！ 薛承钧撇撇嘴，起身看着远方渐渐落下的天幕，抬脚向下走去。 洛寒翎是被墨镜笙拖走的，一直到快接近山脚的山腰。若非洛寒翎担心薛承钧等的安危不敢走得太远，只怕墨镜笙会把她拖下山。 “什么事？”她问。 墨镜笙拿出一个小瓷瓶塞给她，把握十足地道：“你来月事了吧。”洛寒翎怔了怔，有些尴尬，轻轻点了点头。墨镜笙道：“你还记得我老人家跟你说过你被人下毒的事么？我老人家研究了很久，终于配出三颗药丸可以解毒。”洛寒翎接过瓷瓶，面色微疑：“我的毒不是已经解了么？” “唉。要晚来几天，你变成傻子，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徒弟去。”墨镜笙感叹着，絮絮叨叨地解释道，“你前些日子中的毒叫蚀心散。轻则痴呆，重则死亡。初步征兆是记忆模糊。看，有些事你已经不记得了吧。我那年明明告诉过你，你的身体被人下了慢性毒，叫朱颜改。所谓朱颜改，是因为中此毒者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中毒者的性别……一旦毒素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易性……”他忽而停下来，盯着洛寒翎的脸看了又看。洛寒翎被他盯得颇不自在，走开两步，道：“我脸上很脏么？”墨镜笙摇头，奇道：“朱颜改可是能让你变得不男不女，或者直接变成男人呢。这是所有女孩子都闻之色变，感到恐惧的东西吧。你怎么一点都不怕？难道你不怕自己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 明明应该是少女，却要变得不男不女，或者变成男人，这是多么恐怖的事。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都会无法忍受吧。 这也恰恰说明给洛寒翎下这种毒的人心肠之歹毒。 洛寒翎蹙眉道：“很久以前就没人能接近我了。”她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两个女子。 自从她开始修习秋水剑诀时，渐渐地便可以察觉到有人在监视着自己。初时功力不够，她便没有太在意。但是总有人窥视自己的感觉实在不爽，就开始尝试着揪出窥视者。很显然地，她一个几岁大的毛孩子怎么可能是两个习武多年的人的对手呢？是以，每次一找上那两人都会被修理得很惨。然而相对地，有了练习的对象，她的功夫也提升得很快。渐渐地，那两人就开始躲着她了。 但是再怎么躲避，也总会藏在某个角落里监视着她。她虽然极想摆脱这两人却一直不能真正抓住。终于，随着功力的增长，她在五年前完全截住了那两个女子，并且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那两个女子便无法靠近她十里之内。 除了苏瑜，便只有那两个女子曾经接近过自己。那么朱颜改必定是那两人暗中种下的。 墨镜笙忽而板起脸道：“丫头，蚀心散不是一般的毒。你一旦中毒便不能妄动真气，否则毒气扩散，死路一条。你看来中了很久的毒了，一定在中毒后还强行运气了。我只是大致清除了毒性，但还有少量地潜伏在你的体内，一时半会儿无法根除。你须谨慎对待，否则你会渐渐地忘记所有的事。还有朱颜改……”他顿了顿，接着说，“幸亏量并不多，你只需服下这三味药丸便可祛除毒性。” “多谢。”洛寒翎诚心道谢。 墨镜笙似乎不太习惯，好不容易严肃起来的老脸一下子皱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要客气一番；想到一事，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道：“真的谢我，就赶紧拜师好了。” 意外地，洛寒翎竟答应了。“好。” 墨镜笙喜不自胜，问：“当真？” 果然，洛寒翎道：“待找到娘亲和羽丰后，我便拜你为师。”她看了一眼墨镜笙，目光有些歉疚，“在此之前，希望你可以帮我看着他们。” 墨镜笙闻言一愣，满肚子疑问却没有问出来，也未立即应答。山风袭来，树木摇曳，地上的影子交缠在一起，黑乎乎地，甚是吓人。然而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黑影的缝隙中分明有一块极不协调，那是五根长短不一的东西，非枝非叶，倒像是谁的手扒在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