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信任

    已成荒园的侯府。

    湘苑里的那些竹子竟然还在，只是都烧得乌黑一片，只剩光秃秃的竹竿，令观者不自禁地伤感起来。

    薛承钧想起了洛寒翎刚进将军府那晚被自己刁难，而后第二天便感受到莫名悲凉伤感的情绪，自己以箫声伴奏。那时虽不见何人舞剑，他却知道是她。然后，如他所料的，她很快离开了将军府。

    本以为她是被自己所激而无法忍受才走的，直到那时琴儿坦白一切后，薛承钧才明白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毁了她的竹笛。

    那时她气得险些真的一剑杀了他，足见那支笛子对于她之重要。

    以致于在没能杀了他后，选择离开。

    这般重视，是一直寻找的娘亲留下的么？

    洛寒翎却没想这么多，而是盯着炎焕问：“你是谁？”

    羽丰曾说过脸谱人的事，当然也包括曾借剑给他。洛寒翎一到这儿，薛承钧和羽丰羽竹便很默契地随后赶来。洛寒翎检查过羽丰手中的归离剑后，便知道方才炎焕袖中的剑不过是伪造的，也就不甚在意。

    她在意的是面前的这个人。

    隐隐觉得自己在照月的这些遭遇与眼前的人一定有十分紧密的联系。

    按说，若非此人引羽丰入宫，自己便不会受皇帝所制差点斩了薛景迁一家；而羽丰也不会中尸毒，自己更不会一战便是半年，都没闲暇去寻找娘亲。

    但纵使如此想着，她却罕见地生不起半点杀意。

    炎焕摘下半边脸谱，微微一笑，道：“寒玉侯，近来可好？”

    眼底掠过一丝讶异，却没有太过震惊，洛寒翎道：“你果然还活着。”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个本该仇恨的人没有杀意了。据羽丰所说，被自己追杀时，炎焕手里应当是拿着货真价实的归离剑的，然而直到破庙烧毁她以为三人葬身破庙，他都没有以归离剑要求自己出手相救，反而还在第二天将剑还给羽丰。那时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对羽丰做过什么，仗着归离剑，她绝不会置身事外的，哪怕那会置自己于更加凶险复杂的境地。然而炎焕没有。

    为什么不呢？至少可以暂时保全性命啊。

    难道是保护她么？洛寒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

    炎焕与她非亲非故，凭什么要这样待她？

    一直一言不发的薛承钧狐疑地瞧着这两人，暗暗观察着，没有立时插口。

    他们出城的通行令-月秉舒的亲笔手谕，乃炎焕想方设法弄来的。如若洛寒翎仍旧仇视炎焕，薛承钧便打算说出这件事以缓和二人的矛盾。但目前看来，似乎并没这个必要。

    羽丰听了两句没怎么听懂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乖乖安静下来，难得没有插嘴。

    羽竹向来是沉默的，于是便只剩炎焕和洛寒翎在说话。

    “是，我还活着。”炎焕感慨道，“不过，也死了。”

    至少，那个作为夏炎皇子的身份已经随着盈禾的死成为了过去。

    洛寒翎缓了口气，徐徐道：“有死才有生。他不死，你何以生？”

    这算是在安慰炎焕那小子吗？薛承钧扁了扁嘴，心里琢磨着怎么从炎焕嘴里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不过，他悄悄观望着她的脸色，心中有些忧虑。

    炎焕朗朗大笑，声音透着丝孩子般的轻快明媚，道：“说得好！”忽而话音一顿，道：“你回来是为了找华囿正报仇吧。”

    洛寒翎没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羽丰却先跳起来，嚷道：“你知道那老贼在哪里吗？”

    炎焕道：“你们不知道吗？月连仲已死。如今百官正在皇宫吊唁呢。华囿正自然也不例外。”

    洛寒翎面色一变，立时转身。

    炎焕又道：“照月气数已尽，这些个大臣也难逃一死，你又何须冒险进宫呢？”

    薛承钧见她行色虽匆忙，却不像报仇的样子，便问炎焕：“你知道死因吗？”

    炎焕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很是神秘地道：“据说，被刺客一剑刺中这里。剑上有毒。”

    他在这照月皇宫生活了十几余年，见惯了各种阴谋手段、尔虞我诈，自然知道其中定有隐情。更何况，他还怂恿月秉舒弑父，更明白其中真情。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洛寒翎的剑上，的的确确有毒。

    洛寒翎这次是真的慌乱了。她猛地抓住羽丰的手腕递到薛承钧跟前，焦急地道：“快看看！”薛承钧细细摸了摸脉，沉吟道：“沉稳有力，疾缓有度，不像中毒的样子。”洛寒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现在没事。”

    羽丰神采奕奕地道：“哥哥，我的精神好得很。”

    薛承钧知道她此刻正在纠结到底是去找华囿正报仇，还是带羽丰去雪影。

    倘若被只残留一点余毒的秋水剑所伤的月连仲都毒发，那长达半年服用那种东西的羽丰岂非命在旦夕！

    见她有了动摇的迹象，薛承钧忙趁热打铁道：“尸毒说发作就发作，毫无征兆。还是先准备比较好。”洛寒翎拖着伤体回城本就是一心想杀了华囿正报仇的，如今听薛承钧一说，心中想了又想，终于觉得还是不妥。对羽丰和羽竹道：“你们好好歇息，我们待会儿出城。”说完找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羽丰和羽竹也效仿她，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两侧。

    薛承钧小声嘀咕道：“好像最应该休息的是我吧。怎么没人理我？”

    他一连带着他们三人从那么高的城墙跳上跳下的，待会儿还得再来一次，最辛苦的可是他啊！

    炎焕虽然不知道羽丰中尸毒的事，却也看明白洛寒翎改了主意暂时放弃报仇。他道：“薛老二，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薛承钧莫名其妙：“我自然会照顾她。这跟你有什么干系？”

    炎焕低着头，仔细端详着洛寒翎那张脸，故作高深地道：“时机未到。”

    薛承钧正要说什么，却听他又道：“你们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羽丰的眼睛撑开一条缝，见炎焕很快便不见了，摇了摇洛寒翎，他问：“哥哥，万一他出卖我们怎么办？”

    羽竹认真地想了想，道：“这位公子不像坏人。”

    羽丰嗤道：“你有见坏人告诉别人自己是坏人的么？”

    洛寒翎也睁开眼睛，看着没入夜色的那道阴影，神色有些迷惘，然而眼底却很坚定地道：“不。他不会。”

    薛承钧也相信炎焕不是这种卑鄙小人。但他的相信，是因为他们接触过，他了解他的为人；她只不过见过炎焕两三次，为何这般确信呢？

    炎焕没有辜负大家的信任，很快就回来了，而且买了很多东西。有珍珑阁的美味、还有其他吃的用的，更重要的是他送来了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