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风满楼
轰然一声,墨玉般的天空被奔雷闪电劈开了一道道口子,雪亮的电光如一双双上苍的眼睛,在黑暗中霍地睁开,使后宫中的树木现出了原形,那些枝叶乱颤的树影被白光一闪,明灭间好似四处噬人的鬼魅。 林月央立在寝殿的雕花长窗前,望了一眼头顶上乌沉沉的天,“这天气真是见鬼了,中午还是艳阳天,怎么一下子就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 她从小就不喜欢雷雨天气,每次听到打雷都心里闷闷的,这次也是一样,她的情绪有点不安,闻着空气里那略带花香气的土腥味,一股强烈的不详感在她心里狼奔豕突般地疯狂躁动。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林月央转身时,看到了脸色微白的青画,她鬓发尽湿,粘附在秀丽的脸上,双目惶惶,往日平静的脸上难掩恐慌。 林月央有些奇怪,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青画走近林月央,微一咬牙,方正色看向自家娘娘:“许公公在外头候着,他说陛下下旨让您去兰林苑一趟。” “兰林苑!”林月央皱着眉头沉呤一声,旋即盯着青画的眼睛道:“还有什么,无论好坏,一并说与我。” 青画见林月央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一丝不自在,她垂下眸子,犹豫了一下,方低声道:“还有……许公公让我告诉您,三皇子夭折了,昌平夫人在三皇子的枕头里发现了夹竹桃干花,而且刚刚有人已经去陛下那自首,说……说是您让她放的。” 青画说完担忧地瞧了下自家娘娘的神色,但见她秀眉颤动了一下,目光从惊愕转为凌然如新雪的寒凉。 大殿一时静了下来,殿中的烛台上烛影摇红,曳着一抹如血的残照,大门洞开,有冷风灌了进来,似乎有着席卷一切的力量。 “自首的人是谁?”林月央的声音冷冷的,沉浮在风中,和窗外捶打蕉叶的夜雨一样,噼里啪啦地使人心乱如麻。 青画闻言忙跪地道:“是丹书,之前她与我告假,说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入宫做了太监,她要去见见,我未曾多想便允了。” 林月央俯身扶起青画,不忍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也怪你不得,别动不动就跪。” 待青画站稳,林月央松开了扶着青画的手,她转身朝殿门外走去,行动间,风吹起了她那淡紫色撒花九尾凤裙,衣袂纷飞的那一刹,颇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势。 兰林苑,大祁皇子、公主们幼儿时的居所,此时,苑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各宫妃嫔齐聚一堂,而皇帝夜少琛则高高坐于堂前大椅子上,他头饰白玉冠,身着双龙戏珠的常服,眉目森然,一张棱角分明的俊容晦暗不明,瞧不出他的喜怒。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跪在地上的丹书终于艰难地把该说的话说完。 夜少琛微一抬眸,目光淡淡,仿佛不甚在意地看了林月央一眼:“堇华夫人,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林月央闻得皇帝发话,心中不由一松,至少皇帝还愿意听她辩解,她还有机会反击回去。 暗吐了口气,林月央看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丹书,只见她双肩狂抖,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林月央见状不由讽刺地一笑,你委屈,那我呢?我难道就不冤枉。 这样想着,她目光中的幽冷锋芒更甚,一张脸也冰冷地如同冰封三尺的湖面。 “丹书,本宫且问你,上有赵良妃的大皇子明治,昌平夫人的二皇子明泽,我何以偏偏要除掉一个贵人生的三皇子?” 这话问的突然却也有道理,一时众妃哗然,连皇帝也转了转手中的玉板指,偏着头打量起了伏地而跪的丹书。 青画见形势渐转,心中稍定,她大着胆子朝皇上叩首:“丹书所言漏洞百出,实非铁证,望陛下明察,不然,我家娘娘此身便不能分明了。” 此话一出,荣贵人面色一白,有些心虚地绞了绞帕子道:“陛下,此时堇华夫人嫌疑最大,望陛下为臣妾做主,洵儿死得那样惨,若不能使真凶伏法,臣妾也不活了。” 荣贵人说着说着就一阵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面色凄然,实在是可怜的紧啊。 众妃子见荣贵人哭了起来,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有几个与荣贵人要好的忙上前劝了起来。 昌平夫人见皇帝神色愠怒,心里一惊,呵斥道:“案子都没有查清,你们这是干什么?” 见昌平夫人发了话,众妃连忙闭口不言,一时屋子中的气氛又诡异了起来。 见场面控制了下来,昌平夫人又道,双凤纹步摇垂下的璎珞划出一抹弧度,如剑锋刀口处幽冷的锋芒。 “堇华夫人,你的话虽听着有理,却更像是狡辩,谁不知道你即将成为正宫娘娘,自然是希望皇子越少越好,难道这个不足以证明你有杀人动机吗?”
林月央见好不容易拼出来的生路被昌平夫人生生斩断,不由心中暗恨,她的目光如野狼一般扑向昌平夫人的脸,仿佛在恨恨道:“你为何要这般步步紧逼?” 昌平夫人也狠狠的盯着林月央,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谁也不肯退一步。 忽然,皇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点疲倦,仿佛是厌倦了后宫里头的各种事端。 “堇华夫人,朕只问你一句,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林月央一怔,旋即摇头道:“臣妾可以指天发誓,臣妾绝没有做过这件事,若有半句虚言,则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林月央的话刚刚说完,昌平夫人的金线红凤裙角一转,便跪地正色道:“陛下切莫相信堇华夫人的话,若发誓即可脱罪,那三皇子可真是枉送了性命啊!” 荣贵人一听昌平夫人提及三皇子的枉死,脸上微微变色,只将银牙暗咬,伏在丽贵人的肩头嘤嘤哭泣了起来。 这哭泣声触动了夜少琛内心的柔软之处,他的眼底漫上了一片湿润,轩长的剑眉也皱了起来,就连眉梢都凌厉地如同冷峭的山峰,林月央望着皇帝愈发冷酷悲愤的脸色,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终于,她在恐惧中等到了皇帝最终的宣判。 “来人,将林氏押进冷宫!贴身侍婢青画即刻杖毙!余者流放南疆,丹书功过相抵,朕不再追究,自行离宫去吧!” 天子一言定乾坤,无人可以扭转。 昌平夫人精致的脸上愈发光彩夺目,而之前嘤嘤哭泣的荣贵人也不复悲戚之态,只是冷眼望着跪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林月央。 就在众人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立在嫔妃堆里的婉嫔温良玉走了出来。 她着一袭玉白色的宫裙,妆容淡雅,腰系绿带,清丽似一枝风荷。 盈盈拜倒在皇帝的面前后,温良玉目光清明,通透如水“陛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