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记忆深处
当仙神们为救出玉皇大帝而绞尽脑汁争吵不休时，云荒门内一片安宁。静谧的走廊上，清晰地回荡着白若鬼的脚步声。 拼命擦着嘴边的鲜血，可是满嘴的腥香味怎么也消不去。 真的很不想再去看他的记忆了，因为怕看到更多真相。那些真相里，有太多她宁愿这辈子都不要知道的事。 视线渐渐漆黑，白若鬼踉跄了两步，趴在了地上。邪毕方迎面走来，见到她，连忙将她抱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越厉害的人血液里贮藏的记忆便越多，而此刻，那些记忆正在黑暗里，向她游来。 一望无际的沙漠，抬眼可见远处隐约几栋土屋，很古老的土屋，只在书本上见过。 突然两个身影跃入眼帘。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几乎下意识的认出，少女正是后土上神，而那个小男孩…… 是，是师父？ 如果梦里可以尖叫捂嘴，那一定会是白若鬼接下来要做的事。 小时候的墨清明实在太萌了，rou嘟嘟的小脸蛋儿，明亮的大眼睛，再加上光着半个膀子，眉宇之间还存着一丝长大后的气息，这种感觉实在太微妙了。 小小的墨清明拼命拉扯着后土上身的衣角，稚嫩的嘴角抽搐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不愿说，别扭得很。 后土回过头，看着腿脚边小小的身影，叹道：“清明，想要说什么，你说就是了，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对不对？” 果然是小时候的师父……白若鬼只觉得鼻血上涌，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 墨清明抬起小脸蛋，嘴角扯了几番，终于开了口，“jiejie……jiejie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和那个怪大叔走？” “怪大叔？”后土一愣，细回想最近家里的访客，恍然大悟，“你是说盘古大神么？” 墨清明点了点头。 后土蹲下身来，捏起墨清明rou嘟嘟的脸颊，“你在胡说什么呢？那是盘古大神欸，创造了我们的神，我们怎么可以拒绝神的命令呢？再者我们去神界任职，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心，顶多百年，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清明这段时间要乖哦，好好听老母的话。” 墨清明撇了撇嘴，“如果你们一定要走，可不可以让他也把我带走？我和你们同样出生，你们都做了神，我为什么不可以？” 后土想了想，摸着墨清明的小脑袋比划了一下个头，“也许……因为你太小了吧。等你长到和我们一般大，就可以去神界做神了。所以，你要快点长大哦。” 小小的墨清明依然不愿松开后土的衣角。 后土有点好奇，“清明今天到底怎么了？” 小小的墨清明终于道出了心中的委屈：“我不要和你们分开。我喜欢jiejie，想要和jiejie永远在一起。” 后土红了脸，“喜……喜欢我？真难得，小鬼头也会有喜欢的人。” 记忆的碎片被白若鬼一瞬间打散。画面虽然消失，声音却还在耳边回荡。 “清明，你喜欢jiejie，jiejie很高兴。只是……你还太小了，不会懂爱的，所以很遗憾你不是jiejie喜欢的类型。” “是不是只要我懂爱了，jiejie就会喜欢清明，和清明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这个……等你长大再说吧。” “jiejie，我觉得我比你们更有资格做神。因为我比你们都厉害……” “小鬼，你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不是自信，是事实。我证明给你们看！” 白若鬼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又被另一个记忆的光芒吸了进去。 是她转世前的光景。 十二仙道里，一袭绿衣裳穿过视线，奔到了白衣的面前。依旧看不清绿衣的模样，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墨清明的模样，长大后的墨清明。 绿衣女子惊讶道：“清明，你……你说什么？你有办法让我出去转生成人了？” 墨清明一如往常的模样，清冷淡漠，微点了一下头。 绿衣女子几乎喜悦得不能自已，同时不敢相信，“可我连一个魅都算不上，更加没有完整的魂魄，离开十二仙道便灰飞烟灭。你怎么能够让我出去转生成人呢？” 墨清明道：“盘古神尊消失时，他的力量散于人间滋养大地。此前，他算出未来六界有大难发生，故没有将全部力量散出去，而是取出了核心的力量封印于盘古神石之上。望有缘人能够利用他的力量阻止那场六界浩劫。那股力量已被我拿来，而没了力量的神石我将其交由了蜀山保管。” 绿衣女子奇道：“你已经很厉害了，还拿那么重要的力量做什么？” 墨清明看向她，“救你出去，助你转世为人。” 绿衣女子又惊又气，“清明，你糊涂啦？你怎么可以用那么重要的力量，只为了我一个人？你不是一直想证明自己有资格做神吗？你这么做不是……不是自毁前程么？” “你误解我了。”淡淡几个字打消了女人所有的顾虑，以及心里涌起的那份难名的温暖。 是啊，他怎么可能会糊涂呢？只为了她一个人……怎么可能…… 刚刚糊涂了的人，是她。 绿衣女子愣了愣，“所以，你是想让我做那个有缘人？” 墨清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三十年后，天洞大限，人间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天火之中。人间一灭，六界大乱，天地不复。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需要一个补天之人。补天由我来做，你只需助我集齐六界六尊之力。只有集齐六界六尊之力，才能补天。至于为何要由你来集齐六尊之力，而不是我亲自做，是因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天界所窥视，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误举动。天界不会允许六尊之力集齐，故我也不能那么做。” 绿衣女子轻盈地笑了两声，“真难得你会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其实你不用与我解释这么多的，只要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绝不会违抗。” 墨清明眼神微颤，似有欣慰，“转世之后，神尊的力量会连同你的记忆一起被封印，你会遗忘转世之前的一切记忆，变成普通人。我恐怕也不会记得十二仙道里与你在一起的记忆。” “什么？怎么会！”绿衣女子终于开始了恐慌，拼命摇头，几乎要哭，“不行，清明，不可以，我不可以忘记你，你也不可以忘记我！我们相伴万年，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彼此忘掉……” 墨清明走上前两步，擦去绿衣女子脸上的泪痕，“放心，即使失去了这部分记忆，我也会记得你，记得我与你的约定。我会助你完成集齐六尊之力大事，你不用担心。” 绿衣女子摇头道：“清明，我不是担心这个，我……算了，只要能在现实里陪在你身边，怎样都无所谓了。反正，你也不会在乎。你从不会在乎任何人，也不会珍惜任何人，我早明白。” 墨清明定定看着女子脸上挤出的笑，“放心，你不会有事。有时候，遗忘也是一种幸运。有时候，被遗忘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女子点了点头，“嗯，所以……挺好的。” 记忆的画面渐渐散去，黑暗里，白若鬼摸着胸口，那里几乎痛得痉挛，痛得无法呼吸。她记不起来，一点也记不起来和他在一起的那万年记忆。她好想能记起来，好想能够回忆起一切！ 然而，最后想起来的，只有这一世在地府里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她抓住他白色的衣角，颤颤地问：“我……我们是不是……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他头也不回地道：“没有。” 没有…… 转世之后，曾经相伴万年的人，真的相忘两茫茫。 记忆的碎片依然没有停止飘来，又一道记忆的光芒迎来。 是在神界，后土上神的后院里。 白若鬼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在拼命躲避着墨清明的挥舞过来的剑。可是，目光一转，她又看到另一个墨清明正在挥动法力阻止一个什么鼎继续飘出烟雾。 当过去的自己被“墨清明”砍断右臂，慌乱逃走时，另一个墨清明突然右臂鲜血淋漓，拉住了后土上神欲追过去的身影。 “够了，不要继续伤害她了！”那样清冷而独具一格的声音，犹如，让她几乎一下子认出，这个才是真正的师父。那个砍断了她右手臂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师父从没有想过要杀她！师父只是一直在遵守着前世的约定！到头来，是她破坏了约定，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仿佛浑厚而令人瞬间警醒的钟声在耳边轰然想起，回荡在辽阔的天地之间。 终于挣扎着从梦境里走了出来，睁开眼看到的是邪毕方担心的面孔，床边还站着卫念卿和他的小跟班彩小兽。 见白若鬼醒来，卫念卿刚想说话，被彩小兽抢了先。彩小兽一下子扑在白若鬼身上，激动不已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和王都快担心死了，尤其王，担心得都快疯掉了。” 卫念卿脸色一怔，连忙将小兽拉过来，想说什么，却发现话被彩小兽说光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快担心死了，担心得都要疯掉了。 邪毕方道：“魔尊似乎刚刚陷入了什么幻境中，才迟迟没有醒来。不知魔尊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白若鬼点了点头，“我看到了墨清明的记忆，找到了神尊之力。” “是么？”邪毕方大喜，“真是恭喜魔尊。还请魔尊快快将神尊之力取回，以振我魔族威风！” 白若鬼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放低声音道：“以快些让魔尊实现复活家乡的心愿。” 白若鬼道：“神尊之力就在我身上，用不着去哪里取。” 众人惊讶。 邪毕方不可思议道：“恕手下听不明白魔尊的意思。” 白若鬼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早在我转世为人之前，那墨清明便将神尊之力放在了我的身上，只是将那份力量封印了起来。” “什么？！”卫念卿同邪毕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彩小兽还在一片迷迷糊糊中。 邪毕方担心道：“这……这是真的吗？魔尊会不会是被那墨清明算计了去？再说了，那墨清明为何要那么做？” 白若鬼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原来我说的话已经这么不可信了？” 邪毕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冒犯了，请魔尊恕罪！” 白若鬼一扬手臂，“起来吧，我哪里有资格恕别人的罪，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错……”声音渐渐低落。 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被自己一怒之下关入修为空间里，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白若鬼额头落下一滴冷汗，连忙抬掌，催动法力，打开修为空间。 只见一袭金光璀璨的龙袍从虚空中被吸了出来，一瞬间摔在地上，狼狈得有些不堪入目。 看着趴在地上拼命喘息的玉皇大帝，白若鬼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上堆起不经意的嗤，“真不愧是天界的主宰，这样都还能活得生龙活虎。” 玉皇大帝终于脸色乍白乍白，抬眼看向坐在床榻上的白若鬼，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立马将那个女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粉身碎骨也不解心头怒恨。 “怎么？想杀我？”白若鬼站起，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大步走向玉皇大帝，站在玉皇大帝的面前，几分妖娆，几分戏谑，“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如今身具六界六尊之力，已是不死之身，别说是你，便是盘古大神再世，也未必能杀得了我！” 玉皇大帝惊恐得脸色由白变青，“什么！你，你已经集齐了六尊之力？！” 白若鬼眉眼冷酷，“事到如今，我为何要骗你？” 这时，彩小兽上前道：“既然恩人已经拿到了神尊之力，已经很厉害了，便可以把玉皇大帝放了吧？他……他毕竟是天界的主宰，我们……我们不能一直这么把他关在这里……” 白若鬼冷喝：“荒谬！” 彩小兽吓得浑身一哆嗦。卫念卿上前将彩小兽拉到身后，目光则一直放在白若鬼身上，有些迷惘，看不懂。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他最爱的女子，爱了三生三世的女子，他已经快要陌生得认不出了。 白若鬼依然冷着面孔，盯着躲在卫念卿身后浑身发抖的彩小兽，“你可听过，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你让我放了他，然后让他率领外面六军过来杀我们吗？！” 彩小兽跪在了地上，抹眼泪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兽笨，是小兽说错话了，请恩人不要生气，原谅小兽。” 白若鬼深吸了一口气。 玉皇大帝怒道：“孽障！你以为只要把我当做人质，便可以永世安宁了吗？” 白若鬼转头，“我没想过要永世，我只要我的家乡复活，只要你向天下人承认，我所做之事是正确的。之后，你将我大卸八块也好，粉身碎骨也好，永世折磨也好，我都不在乎！” 玉皇大帝气道：“你这个孽障，违背天地法则，大逆不道，竟然还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呵呵，你以为天地法则是你可以轻易颠覆污蔑的吗？！” 白若鬼冷道：“那我就颠覆给你看！” 挥手间，屡屡神之火将玉皇大帝围在了中间。 “在此之前，你便好好地待在这里，我要你亲眼看看何为人定胜天！” 目光转向卫念卿，“卫念卿，看管玉皇大帝的事便交给你了，我想，你足以胜此重任。” 不等卫念卿有所反应，邪毕方率先一步回道：“魔尊，万万不可！” 白若鬼蹙眉，“有何不可？” 卫念卿亦看向邪毕方，眸子里燃着火焰。 邪毕方道：“魔尊，卫念卿虽为万兽之王，但只是空有其名，却还未能完全得到兽族的信任，故而手下也不会有足以信服他的将士。故而，让他看守玉皇大帝，便是等于只有他一人看守玉皇大帝。他不可能全天无时无刻不在看守，故而玉皇大帝只给他看守，实在不可靠！” 卫念卿暗暗握起了拳头，确实，正如邪毕方所言，他只是空有兽王之名，却没有得到兽族族类的认同。将兽族聚齐在这里，几乎全是身后彩小兽的功劳，一直都是彩小兽在为他维护王之名义。他在兽族族类心中的地位，可能还没有彩小兽高。 可是，这是白若鬼给他的任务，因为无比相信他，而要交给他的任务！他便是万死，也要做到！ “魔君多虑了！”一句话洪亮得反驳了邪毕方。 白若鬼定定地看着卫念卿，欲言又止。 卫念卿接着一字一顿地道：“既是魔尊的命令和信任，在下便是拼上性命，也一定会看守住玉皇大帝。若出半分差池，我愿提项上头颅以谢罪！” 白若鬼心暖，目光温柔，淡淡道：“确实是魔君多虑了。”道罢，推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