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夜讽
经此一事,霁雾同雪发小娃皆歇了游逛的兴致,齐齐去回各自房间,准备明日一早就回北渊止境。 霁雾歇在城主府西侧观月塘前的一个房间,领路的婢女是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小姑娘,默默前行,行事间端的十分稳重。 周围静谧,她提着那盏莹莹泛光的兔子花灯,置身在这平稳安寂中,一时不由恍惚莫名。 如同深陷巨大的时间洪流,周围迅速流动着各种画面,万万年不过一瞬,青丝白发,沧海一粟,喧闹繁华间的寂寂,佛陀莲台间的悬光,拈花一笑,见相非相。 她欲走上前,却溃然破碎,周围世界俱是刺目白光,她闭上眼,睁开之时却是银辉洒落,手中兔灯依旧莹莹,身旁是静待一侧的领路小姑娘,哪还有那灵台通彻、触手洪荒之感。 难道是自己无意间有一顿悟?可却无之前法力增进的任何迹象。那真实感更像是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深深印刻在脑海,只不过是被遗忘在角落,突然之间忽被拾起的感觉一样。 就像之前的狐面男子,虽然根本就没见到他的真面目,霁雾也可以确定之前她根本也从不曾认识过这么一号神秘莫测的人物,可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兰麝淡香,霁雾虽面上惧怕,心底深处的潜意识里却妥妥的认定,狐面男子绝不会伤害自己了。 这感觉来的突兀,霁雾皱眉却想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索性不想,示意一旁一直静静等待自己的婢女继续领路前行。 很快到了子初时分,霁雾却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到丑正时刻才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 霁雾拥着被褥翻了个身,浅浅的睡意下不知怎的却总有一种被人注视的错觉,令她睡梦中异常焦虑又不安稳,下意识深深蹙眉的霁雾终于撑不住强撑着眼皮子睁开了眼睛,就见目光所及处,月色流泻下,一道暗黑的影子正居高临下的立在了她粉桃纱帐的乌木床前。 霁雾浑身一个激灵,那之前勉强的睡意早跑的没影,身体比脑袋的本能反应快的不知多少,只见她迅速的向床内打了个滚,借力一个鲤鱼打挺就披头散发的靠墙拥被蹲在了角落,头发下的一双眼睛熠熠,闪着警醒的光亮,右手也早已摸到了被褥下玄级一品的法宝斩金刃上。 那暗影里的人不动如山,似乎仍在一动不动的打量她,对峙良久,霁雾虽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也不禁在这目光的注视下有些头皮发麻,正此时,却见那人微挪脚步,跟着就传出一道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道:“是我。” 是个男声! 嗯,这声音确实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可一时又想不起来,霁雾自从北渊止境出来,想着这一日接连发生的各种糟心事儿,心情就好不起来,现在竟然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再眼见着那人到了床前半弯着身子就要往里探的时候,霁雾终于忍不了了,“唰”的一下就从被褥下抽出斩金刃弹跳起来,势不可挡的向前刺去,大怒道:“老娘管你是谁!” 匕首轻轻松松的被捏住,霁雾冲势不停,一个转身就欲借势蹿上那人的背,左手隐现紫色光晕向那人的背心处用力拍去,堪堪一寸,那人忽的一个侧身,霁雾左手落空,手腕被抓住,她脚步不停,向后空翻,法力灌脚,毫不犹豫的就踹向那人的面门,那人却一声嗤笑,左手忽就松开了霁雾的匕首,霁雾右手忽得自由,连带着刚才的攻势法力蓄刃一道割向那人的脖子,那人却闲庭信步般的向后一绕,躲了过去,又捏着霁雾的左手腕迅速的一个转身就绕到霁雾身后,霁雾在空中的脚步刚触及地面,那人修长的手指就掐在了霁雾脆弱的脖颈上。 室内静寂的空气一时凝滞,霁雾喉咙艰难的咽了咽,就听耳边热气喷洒,一股淡淡龙涎香的味道弥漫上她的鼻腔,那人开口就带着玩味,戏谑道:“阿雾,你是想谋杀亲夫么?” 霁雾心里一咯噔,室内忽然就亮了起来。 渊止收回凌空点烛的指尖,放开了霁雾的脖子,转身迈步就好整以暇的斜倚床柱抻腿随意坐下,在儿臂粗红烛蕴染的昏黄光晕下,霁雾只觉他的眉目有些朦胧,但随着这有些慵懒随适的动作却反而是衬出了一股子张扬到极致的疏狂。 他呵笑出声,看着下意识摸上自个儿脖颈深吸气的霁雾道:“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看来你功夫做的还是不够。” 红烛噼啪爆了个火花,霁雾眼皮子直跳,初初一惊回过神来后的霁她还是没忍住搁心里腹诽:“这跟下的功夫深浅有半毛钱关系?!统共就见了两回面,你个煞神又是个惜字如金不愿搭理不相关人的,上哪儿给你听出来去?!要真能听出来那才是真见了鬼了!!”
虽说如此,见到不是陌生人,霁雾还是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只干笑两声,道:“是妾身的疏忽,妾身睡梦中总觉有人窥伺,不甚安稳,睁眼查看,猛地看到床头黑影,还以为闯进了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竟敢觊觎北渊帝君的妻子!为了夫君高贵在外的名声,是以才奋起反抗,以保名节,”说着又嘿嘿笑了两声,“谁曾想,夜黑风高,夫君竟未歇息别处,妾身也着实未曾料到,夫君竟还会悄无声息的夜半入内,着实把妾身吓了一跳!” 霁雾配合着一副恍然又受惊的神情轻拍着胸口,嘴中顿了顿又继续眯眼笑道,“还好是个误会,不然妾身现在说不定已不在此处了呢!” 最后几个字被霁雾扭着身子故意嘟嘴娇嗔了一把,成心想恶心恶心眼前这个煞神,她是不知道这煞神看了是什么感觉,反正她做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要酸掉了牙,倒着实把自己有点恶心到。 其实这一番话还是有几层意思的。 暗暗指责其不告而入:二人虽是打着夫妻的名头,却只相见过两面,着实相敬如冰,更不用说夜半一室共处。 误以为登徒子窥伺做比,暗喻其行为比登徒子还不如,实在不像一方帝君所为,举止沦为下乘,着实上不了档次。 再则,讥讽其明知自己是谁出手还如此狠辣:自己刚才有一瞬的窒息,脖颈处现在还一阵阵辣痛,手腕也在烛光下现出一圈淤青,疼痛不已。 这么一番明嘲暗讽,指桑骂槐后,霁雾才觉胸腔一阵舒畅! 霁雾嘴角上翘昂首觑向不远处那人,虽极小心的控制着表情情绪,但亮亮的眼神中的那丝挑衅仍丝毫不差的泄漏无疑。 老娘豁出去了!老娘就是不爽你怎样! 霁雾叉腰在心里高声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