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科索夫斯基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只见各式军车和板车将拥挤不堪的公路变成了一条凝滞的车河,被堵在路上无法动弹的军车司机狂躁地按着喇叭,制造着让人心烦的噪音。而那些徒步的难民似乎已习惯了这一切,提着或挎着自己的行李,面无表情地跟着人流向前慢慢地蠕动着。 看到这里,他扭头对洛巴切夫说:“军事委员同志,我们下去看看。”说完,猛地推开了身边的车门,然后率先跳下车去。 洛巴切夫下了车,从车头方向绕到罗科索夫斯基身边,问道:“司令员同志,我们现在怎么办,过去看看嘛?” “暂时不用。”罗科索夫斯基摇了摇头说:“奥廖尔上校已经过去了解情况了,还是等他回来向我们报告吧。” 过了一会儿,去了解情况的奥廖尔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两名军官。奥廖尔走到罗科索夫斯基和洛巴切夫的面前,报告说:“司令员、政委,我把友军的两位同志请了回来,由他们来向你们介绍情况吧。” 奥廖尔侧着身子,冲跟着自己过来的两名军官摆了一下头,示意他们可以向罗科索夫斯基汇报情况了。一名上尉军官首先上前一步,抬手敬礼后,报告说:“您好,将军同志!我是第22集团军后勤部队的参谋。” “第22集团军的后期参谋?!”罗科索夫斯基听到上尉表明了身份,不由皱了皱眉头,然后望着另外一名军官问:“少校同志,您又是哪个单位的?” “将军同志。”听到罗科索夫斯基问到自己,少校连忙上前两步,大声地回答说:“我是第30集团军的后勤处副处长。” “两位指挥员同志,”罗科索夫斯基的目光在两名指挥员的身上扫来扫去,口中问道:“你们一个是第22集团军的,一个是第30集团军的。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你们的防区应该离这里很远,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呢?难道除了什么事情吗?” “没错,将军同志。”少校等罗科索夫斯基一说完,立即回答说:“德军突破了我们的防线,不少的部队已被德军击溃了。我们是突围出来的,现在正在向东去寻找自己的部队。” 听说德军突破了第22和第30集团军的防线,罗科索夫斯基的心里不禁大吃一惊,他清楚地知道这两个集团军都是部署在第19集团军的右翼,既然这里被德军突破了,那么卢金的侧翼就变得危险起来。他冲奥廖尔招了招手,说道:“上校,地图。” 奥廖尔连忙从挎包里掏出一份地图,摊放在引擎盖上。罗科索夫斯基朝那位少校做了一个手势,礼貌地说:“少校,请您将出现德军的地区指给我看一下。” 少校走到引擎盖旁,低头看了一会儿地图,然后指着上面对罗科索夫斯基:“将军同志,您请看,德军的坦克和摩托化部队,突破了我们第30集团军和第19集团军结合地带的防御,并向东推进了很远,相继占领瑟乔夫卡、皮古利诺、霍尔姆——日尔科夫斯基等地的村庄和居民点。” 罗科索夫斯基目不转睛地盯着少校刚刚所指出的那些地点,头也不抬地问:“敌人有什么样的兵力?” 罗科索夫斯基的问题,让少校迟疑了片刻,然后他非常肯定地回答说:“虽然我无法说出德军的具体兵力,但我却能很有把握地告诉您,这些地区至少有两个团的步兵,和不少于一个团的坦克部队。……” 等少校说完后,罗科索夫斯基冲他点了点头,礼貌地说:“谢谢您,少校同志,很感谢您向我们提供的情报。” 等少校他们离开以后,奥廖尔满脸愁容地对罗科索夫斯基说:“司令员同志,情况看起来不妙啊,德军占据的这些村庄和居民点亚尔采沃——维亚兹马铁路干线以北。由此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可能是敌人打进来的一个楔子,可以预计,它将掉转头来夺取公路干线,形成对我军合围。” “您分析得很正确,”罗科索夫斯基虽然不太清楚在真实的历史里,被德军困在维亚济马地区的苏军部队是如何全军覆灭的,但他却能猜到德军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切断苏军的退路,想再打一个基辅的歼灭战。“这个情报很重要,我们需要立即向方面军司令部报告。” 就在奥廖尔准备到后面转载有通讯器材的车队去发报时,却看到从前面拥挤的公路旁边,有一辆三轮摩托车摇摇晃晃地驶了出来。洛巴切夫的眼尖,一下就看清了坐在挎斗里的是马利宁,连忙惊喜地对旁边的罗科索夫斯基说了句:“司令员同志,是马利宁上校,他从维亚济马回来了。” 当马利宁走到吉普车前时,洛巴切夫急忙问道:“参谋长,维亚济马城里的情况如何,我们有多少部队到达了?” 听到洛巴切夫的问话,马利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对不起,军事委员同志,我给您带来的是坏消息。……” 马利宁的话还没有说完,但罗科索夫斯基已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他此次的维亚济马之行,是非常不顺利的,于是便抢先问道:“参谋长,你快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司令员同志,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马利宁表情严肃地说道:“我到了维亚济马后,走遍了整个城市,也没见到上级承诺给我们的五个师。” “不会吧,参谋长。”洛巴切夫用怀疑的口吻问道:“既然上级答应给我们部队,怎么会没有呢?可能是你去得太早,我们的部队还没开进维亚济马。” “军事委员同志,不是您想象的那样。”马利宁听到洛巴切夫这么说,不由急了,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城里不光没有我们的部队,甚至连执勤的警察也没有了。城里的居民收拾好了行李,扶老携幼地从城东方向逃出城去。我看上级根本就没给我们派什么部队,我们都上当受骗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洛巴切夫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我们接到的命令,可是方面军司令员和军事委员亲自签署的,怎么会是骗人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说着,他一把抓住罗科索夫斯基,情绪激动地说,“司令员同志,我们应该立即给方面军司令部联系,将这里的实际情况如实地报告上去,并问清楚答应给我们的五个师,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到达维亚济马。” “参谋长,”罗科索夫斯基刚才本来是想让奥廖尔去和方面军司令部联系的,既然此刻马利宁回来了,他便顺理成章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后者:“你立即去和方面军司令部联系,汇报这里的情况,并询问为什么我们的部队还没有到达维亚济马。” 在焦急地等待了十分钟以后,马利宁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罗科索夫斯基他们的面前,摇了摇头,说道:“和方面军司令部联系不上。” “什么,和司令部联系不上?”马利宁的回答让洛巴切夫大吃一惊。他扭头望着罗科索夫斯基问道:“司令员同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罗科索夫斯基还不知道自己被别人算计了,他未免也太后知后觉了。不过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对科涅夫的态度始终是恭谨有加,为什么对方却会布这样一个局来害自己呢? 见到罗科索夫斯基只是盯着前方拥堵的公路发呆,洛巴切夫忍不住又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罗科索夫斯基,知道不能再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要积极地采取措施,于是便吩咐奥廖尔:“上校同志,麻烦你带两名战士,顺着友军来的方向去侦察一下,搞清楚德军究竟在什么地方。” “明白了,我这就去。”奥廖尔说完,叫过两名战士,坐上一辆三轮摩托车,朝北而去。 奥廖尔走了以后,洛巴切夫很快也坐不住了,他主动向罗科索夫斯基请缨道:“司令员同志,反之奥廖尔上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这样,我带几名战士再去维亚济马去看看,没准能遇到上级分配给我们的部队也说不清。” 罗科索夫斯基虽然心里明白,科涅夫所承诺的五个师,只存在于纸面上,根本不会出现在维亚济马。但他不忍心打击洛巴切夫的积极性,在思索片刻后,最后还是点点头,说:“好吧,军事委员同志,您快去快回!” 由于前面的道路拥堵,所以洛巴切夫不能带太多的战士通往,最后他只带着两名参谋和一个警卫班,乘坐摩托车,从公路旁边崎岖不平的路基下通过。 随着奥廖尔和洛巴切夫的离开,吉普车旁只剩下了罗科索夫斯基和马利宁两人。马利宁左右张望了一下,见离得最近的战士都在十几米外,根本听不到自己的谈话,他便压低声音对罗科索夫斯基:“司令员同志,我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参谋长,为什么这么说?”心中早就有不详预感的罗科索夫斯基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个阴谋?” “这很明显啊,”马利宁以为罗科索夫斯基还被蒙在鼓里,便向他分析起来:“先是让我们将部队移交给了第20集团军的叶尔沙科夫将军,接着让我们赶到没有任何部队的维亚济马,来接收所谓的五个师。我看这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阴谋,没准是德国人见我们的防区迟迟无法攻破,便利用破译了的我军密码,给我们发了这个假的命令。” “参谋长同志,以你的逻辑分析能力,你完全可以去民警局担任刑事侦查员。”罗科索夫斯基等他说完后,立即指出了他话中的破绽:“如果德军要给我们发假命令,那么他们要同时对很多部门实施欺骗,除了要欺骗我们外,还要欺骗叶尔沙科夫,就凭这一点,他们是很难做到的。其次,我们向叶尔沙科夫将军移交部队,是收到了方面军司令员和军事委员两人联合签名的书面命令,这样的命令,德国人是无法伪造的。” 一个小时后,去维亚济马打听情报的洛巴切夫回来了。他走到罗科索夫斯基的面前,表情严肃地说:“司令员同志,我在半路上遇到了方面军参谋长索科洛夫斯基,据他说在维亚济马暂时没有我军的部队。但在上级的新命令下达以后,我们的任务依然照旧,就是在维亚济马接收五个师,然后对德军实施反突击。” 罗科索夫斯基听完后,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看究竟能不能有部队到达维亚济马,估计方面军参谋长本人也不清楚。为了稳妥起见,他可能会说让我们按照原命令执行的话。” “那我们该怎么办?”洛巴切夫问道。 “等,继续等。”罗科索夫斯基抬手看了看表,然后说道:“等到奥廖尔上校侦察回来后,我们就立即出发到维亚济马,在那里建立我们的指挥部。” 就在罗科索夫斯基留在路边等待奥廖尔回来的时候,远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斯大林,接到了德军正在猛攻西方面军防区,并相继突破了第19和第30集团军结合部、第16集团军沃皮河防线的消息。 斯大林取下叼在嘴里的烟斗,将烟灰瞌在了水晶烟灰缸里,眼角瞥着站在面前的沙波什尼科夫,不满地问道:“怎么,德军突破了沃皮河防线,并迫使第16集团军的部队后退了。罗科索夫斯基是怎么指挥的,他怎么能容忍敌人肆无忌惮地突破他的防线呢?” 沙波什尼科夫等斯大林说完后,苦笑着说:“斯大林同志,根据西方面军的报告,罗科索夫斯基在德军进攻开始前,就率领他的司令部离开了前沿,不知去向。” “什么,罗科索夫斯基和他的司令部脱离了部队?”斯大林听后,将手里的烟斗在桌上重重地敲了几下,然后语气严厉地说:“这是贪生怕死的懦夫行为,一定要严惩。沙波什尼科夫同志,请您立即准备一道命令给西方面军,让他们在找到罗科索夫斯基和他的司令部以后,将所有的人都送回到莫斯科,让他们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