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无妄之灾

    作为曾经最有力的‘宝二奶奶’人选，今儿个哭着跑了出去，袭人自然是清楚史湘云的心病，只是眼下袭人早就不是那个在贾老太君跟前儿被打发伺候偶尔来贾家小住史湘云的丫头了。

    袭人受着王夫人单单赏赐的月钱，在贾宝玉的小院子里隐隐有着姨娘的体面，自然心里更倾向于早就有意交好的薛家姑娘，便只对着贾宝玉安慰道：“二爷这么一问，倒是让我打哪说起。你们进门就一直在说是林姑娘怎么着的，可是今儿个白天有什么事情，二爷和奴婢仔细说说”一边说着话，就将贾宝玉半拽着回屋里去了。

    至于进了里面袭人又是怎样安抚贾宝玉，又怎样转移话题的，那就是她的手段了。总之果然没没一会儿的功夫，贾宝玉就果断的不再担心哭着跑出去的史湘云了。

    这边风平浪静了，史湘云那边却还在闹腾。

    “姑娘快别哭了，你这是怎么了？”守在屋子里的丫鬟正说话呢，瞧着史湘云一路在外边哭着跑回来，立时就慌了，忙跟上前哄着想问清楚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今史湘云满心满眼都是‘爱哥哥’嫌弃自己无父无母了，都是姓林的那位挑唆的。一面愈发将林黛玉恨得咬牙切齿，一边为了自己个儿没个亲生的爹娘在身边谋划着伤心。根本就不打理站在一边急出汗的丫鬟，一心想着若是父亲在世，自己也是正经公侯家嫡出的姑娘，还愁和‘爱哥哥’不得亲近吗！

    “翠缕，快去收拾了东西，咱们这就家去。”史湘云自己个儿哭了半晌。越想越憋闷，终于抬头对着站在床边的丫鬟吩咐道。

    “好好都依照姑娘的。”史湘云虽然这么吩咐下来了，翠缕却是嘴上一边答应着。反倒坐在了床沿儿上，携了帕子细细的开始给史湘云擦起眼泪来：“只不过。姑娘好歹是跟奴婢说说今儿是怎么了？在家的时候姑娘整天个的念叨着老祖宗、宝二爷，怎么这才来就又闹着要家去的？”

    “再不要跟我说这话，‘爱哥哥’早就变了，如今心里眼里就只知道姓林的，哪里还会惦记着咱们的！”不提贾宝玉还好，丫鬟这么一提，便一下又戳到了伤心的点上，史湘云的泪水又来了。听了主子这么一说。翠缕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要是叫翠缕说来，自己的这位主子实在是大咧了些个。原先小的时候，不说是贾老太君对史家姑娘如何宠爱，便是将自己这样贾家长大的丫头赏赐给在身边伺候就可见一二的。

    只是这两年，莫说是别人怎么看，就是翠缕这样在史湘云身边服侍的，略细心些都能察觉的到。以前不要个三五日，贾老太君必是会将史家大姑娘接来身边小住的，这这一二年的，每每都不知道自己姑娘往荣国府捎了多少回信儿。方才见着有人来接一遭。

    这里边的原因先不说是薛家的姑娘了，就是贾老太君身边的林姑娘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会儿子史湘云要是聪明的，就应该清楚说道实在处。她到底是贾老太君的侄孙女，原本跟应和林黛玉亲近几分，就是为了贾老太君的脸面好看也不应该处处去寻了林家姑娘的晦气去。

    只可惜，史湘云眼下还瞧不清楚形势，只把个薛宝钗当成知心jiejie，一心跟林黛玉在贾老太君和宝玉的跟前儿分个高低胜负来。

    要是叫晏玉说起来，简直是蠢的不成样子。贾老太君虽是性格中有些无利不起早的因素，但好歹史湘云也算是在她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开始还作为孙媳妇来养着的。若是史湘云知情识趣些个，便是后来有了新的目标。也不会立时过河拆桥，总是要留着几分香火辐照之情的。

    原本就不尴不尬的养在叔叔婶婶身边。外边能挨的上的靠山只贾老太君一个，不知道好好维护着，偏还这般没有眼色，简直就是上赶着找不自在的。

    果然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上的，史湘云闹腾了这么一通，都没个人打发丫头来安抚一番。

    史湘云没有什么心计，却很有一番义气。昨个儿一路打贾宝玉那出来，叫吵嚷着要家去的，原想着若是贾宝玉能跟着来哄劝一番也就罢了，偏偏等了一晚上又盼了一早晨，打听来的消息却说是宝二爷一早就往学里去了。

    史湘云深感丢人，这会儿子也不计较若家去还得做守着婶婶做针线了，也不听翠缕的劝说，一叠声的吩咐了丫头收拾东西，匆匆的与贾老太君告别走了。

    贾宝玉不在，平日里姐妹们也没有什么消遣的事情，多数是借着给贾老太君请安的机会聚在一起说说话。

    “三meimei这是绣的什么样子？”薛宝钗最是个和乐的性子，眼见着几人闷闷的呆坐着，便主动提了个话头。

    “云纹的，那天翻花样子，觉得这个好看，便拿来给二哥哥缝双袜子。”探春一边说着，一边拿了给众人看。

    要说是早先的时候贾探春还是为了自己的亲事，不得不在王夫人这个嫡母面前委曲求全，如今等见了大姑娘元春封了皇妃，探春便更是一心一意的都扑在了王夫人和贾宝玉的身上，恨不得叫别人都忘了她有个奴才出身的姨娘和个不成器的弟弟才是。便是原本对薛宝钗的三分客气，如今也升了九分，就盼着她能在王夫人的跟前儿多说说自己的好话了。

    “有咱们三丫头这样的meimei，合该着是宝兄弟的福气。”薛宝钗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情真意切的赞了一声。

    不知道打什么时候起，薛宝钗对着一众平辈之间就会隐隐的显出几分大人的样子来，不管是唤了哪个都爱称呼一声‘丫头’的，林黛玉听着十分不爽利，好歹她与薛宝钗始终不怎么亲近，便也少了这份‘荣幸’。

    其实探春也不喜欢被喊了‘三丫头’，可是薛宝钗的语气之中隐隐有几分亲近和交好之意，有赞扬着自己跟宝玉兄妹的情谊，倒是不好多说，只能凑趣道：“偏只有我这样好的meimei不成，没个好jiejie的？”

    薛宝钗被说中心事，害羞不依：“就瞧着三丫头不是个好的，好心赞你，你倒是说起我来了。看我今儿个不撕了你的嘴去。”

    “好jiejie快饶了我这一遭”探春被宝钗咯吱的大笑起来，气都喘不匀了，一叠声的告饶。

    迎春是个闷葫芦的性子，竟好似没听见边上的玩笑一般，只神情专注的摆弄着面前的棋子。

    惜春性子冷清，却也最是聪慧不过。不愿意跟薛宝钗那样虚情假意的寒暄，又为了三jiejie探春委曲求全不值得，便站起身来冷声打断道：“jiejie们玩，今儿我先回去了。”

    探春被闪了够呛，还没来得及收的笑意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僵在了脸上。

    薛宝钗倒像是好无所觉，转身又找了别的话来说。

    林黛玉在一边看着，心中也暗自佩服，想着到底不是一般人儿，若换了是自己，就是不恼也绝不做不来如此自然。

    惜春走了，留下姐妹几个便更是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往日里云丫头在的时候还不觉得，她这么一走倒是显得咱们这儿冷清了。”薛宝钗装似无意的提了一嘴史湘云。

    “谁说不是的，偏她是个最爱闹腾的。那年云meimei偷偷换了二哥哥的衣裳，就连老祖宗都被唬住了。”探春决定专业致力于为薛宝钗捧哏十五年，听着才一提起史湘云便立时接话道。

    当时史湘云哭闹了一番，收拾东西家去了。荣国府内就开始有小丫头在私下说是林黛玉小性子和姐妹们不和气，才将史家大姑娘给气走了。这样的话传的多了，便隐隐的好像就是那么回事了。

    林黛玉听说流言，深觉简直是无妄之灾。那位史家的大姑娘来了拢共没两天，自己也就是在给外祖母请安的时候遇见过，好端端的被她寻了几回晦气不说，眼下她一走了之，倒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不过这些个流言终究是私底下说说，林黛玉也曾与贾老太君隐晦的报怨过两句，奈何外祖母并不当回事，林黛玉也不好闹僵起来，如今又大刺刺的被薛宝钗拿来说事，便开始有几分腻歪了。

    “说起史家大姑娘来，倒是之前听小丫头们说她身上有块金麒麟来着。只说是雕琢的十分好看，倒不似一般金子打的物件那般俗气蠢笨。”林黛玉一不是什么吃哑巴亏的性子，二也不是嘴笨舌拙的，也不等对面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膈应人，只端了茶抿过之后，笑呵呵的问道：“云meimei待的时间短，可惜没瞧见。薛姑娘必是见过的，也跟咱们说说到底是个怎样好的物件？”

    林黛玉笑盈盈的看着薛宝钗，又特意打量了一番薛宝钗挂在胸前的大金锁，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分明就是在说：“喏，才刚说的俗气又蠢笨的金子物件就是你带的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