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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相知故相识

    时光荏苒,七八日悄然过去,生活一如既往地进行,那八名白军士兵为了敷衍解惠特交给的任务,一直在小城中游荡盘桓。

    这一日黄昏,络托萨斯准时提着他的那架竖琴来到了酒馆里。

    琴声响起,悠扬而蕴藏着深沉悲伤的曲目顿时引起了一个正走在大街上的背负琴箱的人的注意。这个人便是络托萨斯一直想要见到的大天使埃斯法,他是看那百十个冥洛军团士兵正向这里奔来,才加快了速度,在那些士兵之前来到这里。

    他来到这里,本来已经疲惫不堪,刚刚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番,就听到这令人神醉的悠扬乐曲,这乐曲境界极高,即便是在天才齐聚的地方——艺术之都亚多那的音乐千门城内也难得一闻。

    听到这曲目后,他的心神立刻转到了另外一个境地,周身的疲惫被一扫而净。这对于一向爱好音乐的埃斯法来说无疑是一场美妙的盛宴,他对奏出此曲的人产生了莫大的好奇,闻声向酒馆中快步走去。

    酒馆外听众众多,门口被挡得严严实实。埃斯法费了很大的劲力才挤进去。

    “喂喂喂!你是来干什么的!”那店主见埃斯法背负琴箱,以为他是来故意捣乱的,开口指点道:“我这馆子地方可是很小的,可没有空位置招待闲人。”

    埃斯法掏出几枚金灿灿的硬币,将琴箱放在桌子上,坐在屋子中剩下的唯一空位置上,“来一碗酒,这些钱够么?”

    店主上前接过硬币,眼中顿时闪出金光,连声应道:“够!够!当然够。”

    他见埃斯法面孔独特,是个外地人,也许不知道这里的酒价,便想将硬币全部收起,但看了看周围的酒客正注视着他,他笑着说:“只不过这些多了点儿,可以买十碗的了。”

    “都拿去吧。”埃斯法注视着正背对他准备奏鸣下一首乐曲的络托萨斯入了神,丝毫没有思考就与店主说。

    “阁下一见相貌便知是一个贵人。”店主欢笑着收下钱,“看您的琴箱,难不成您也是个艺人?那么您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每一日都有人表演精彩绝伦的琴技,请您好好欣赏吧。”

    络托萨斯听到店主的话,神色一凛,给那些不懂琴音的人演奏只是全当听头,但能够听懂琴音之中情感的人便完全不同,他不愿在别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感情,于是深鞠一躬,当做是今日演奏完毕的请求。

    “怎么了?每天不都是三首么?”店主见他这个动作上前瞪眼说,“告诉你,今天有很多客人专门为你而来,若是你不演奏下去,你就妄想拿到一点儿东西。”

    “对不起,我要离开了,没有原因。”络托萨斯突说出这样的话,酒馆上下顿时一片吃惊,往日络托萨斯在这个酒馆中,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拳脚打骂或是称赞掌声,他从没有说过一句话,别人都以为他一个哑巴。

    络托萨斯话罢,转身向屋外踏去。

    “喂喂!”店主一把拉住络托萨斯,咧开嘴笑道,“我得把这顿饭给你,但你以后也一定要来!”

    “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络托萨斯说,他故意撒了个慌道:“我离开父母已经有一段时日,我想他们早已原谅了我犯下的过失,他们也一定很想念我,我是时候回去见他们了。”

    “果然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那些酒客和外面的人听了,纷纷议论道。

    店主见络托萨斯要离开,知道没有了他生意会恢复原来的冷清,再次拦住他说:“唉,你先别走,我每日给你钱,就当你在这里帮我干活还不行么?”

    “谢店主这些天来的照顾。”络托萨斯说,“我离家太久了父母会担心的。”

    尽管络托萨斯这样说,但店主仍旧不肯松开他,他笑着继续说:“你以后只需要每日在这里弹奏上几曲,我便给你你应得的财产,这不是很好么。”

    “他想要走,店主干嘛要强拉住人家,”埃斯法注视着这一幕,“难道不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不成?”

    埃斯法的话令店主无奈地松开了络托萨斯。

    络托萨斯瞥了埃斯法一眼,见他长有一双跟母亲与姨姨一样的蓝瞳,知道他是天国人,而他的密信正与天国人有关,他不禁心生恐惧,慌忙大步走出酒馆。

    埃斯法见络托萨斯走出,起身负起琴箱,紧追络托萨斯而去。一碗清酒他分毫没动,完整地留在了桌子上。

    “喂!客人,您的酒还没有喝!”店主走到桌子前呼喊道。

    “我从来不喝酒。”外面传来埃斯法的话音。

    “从来不喝酒。”店主的声音里夹杂着哀愁,“从来不喝酒你装什么东西,也许就怨你我的摇钱树才会跑掉的。”他端起大碗,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回过头,看着他的酒客,长长的脸唰的变得一片赤红。

    络托萨斯走出酒馆,径直向小巷中走去,他想要走回东方山前的破庙里,拿出他藏在那里的皮质信,离开这个引人怀疑的地方,之后向更远的北方漂泊而去。

    他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在漂泊中到达西尔飒斯的北边境,然后躲过葛芬的守卫,悄悄混出西尔飒斯这个永久的伤心之地,他也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有办法知晓如何去往天国。

    他在小巷中快步前行,突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埃斯法追踪。埃斯法就像幽灵随在他的身后,他怎样甩也甩不掉,这让他的心嘭嘭快跳。

    “他是天国人,他是来追踪密信的。”络托萨斯暗暗思想,但反过来一想,“我们两个素未谋面,他怎知道我手中拥有天国的机密?”

    于是他继续平平常常地向前走。

    “喂!那位年轻人。”这时,埃斯法呼喊道,“你的曲子我全都听到了,那是你自己写的么?这般年少能够拥有如此造诣真的很不普通,我也是个音乐爱好者,且风格与你大致相似,我们很投缘,投缘的人走遍整个世界也很难遇上一位,我们可以聊聊么?”

    络托萨斯知道了埃斯法跟随他的意思,暂且放下提着的心,回头高声回答:“对不起,这位朋友,我并不如你所想,而且你刚刚也听到了,我要回家了,回到我父母的身边。”

    “你孝思不匮,这很好。”埃斯法说,“可你毕竟还只是沉浸在那狭隘的宫商角徵羽的五音世界里,难道你不想了解一下远超脱于这之上的另外五种音质么?”

    “另外五种音质?”这勾起了络托萨斯身为一个钟爱音乐之人对音乐的无限遐思,但他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对不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好吧。”埃斯法说,“我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缠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放,既然你执意拒绝,我便不说什么,再见了,有缘人。”

    话罢,他想到明日那些在他身后的冥洛军团士兵一大早就会来到这里,为了养足精神应对他们,他再无心搭理这些无聊之事,转身离开。

    回到小城里,埃斯法在寻找旅店的路上逢到一条小巷,他经过这里,恰好那八位素装的白军兵士从小巷中走出,他们一眼就瞧见了背负琴箱的埃斯法,而埃斯法目视前方,没有看见他们。

    他们凑上前,盯着埃斯法走远。

    “他是,叛徒埃斯法。”一个士兵说。

    “是的,一定是他,他与我们一样穿着素衣,还用纱布挡住了他额头上的大天使标记。”另一个白军士兵说。

    “这真是滑稽的巧合,我们想要寻找那密信,却不经意遇到了埃斯法,这样我们就有充足的理由向解惠特副将交差了。”兵士长说,“你们几个时刻注意埃斯法的行踪,同时把埃斯法在这里的消息报告给解惠特。”

    “是。”众兵士回答。

    “注意,一定不要鲁莽行事,埃斯法可非我们这些人能够打败。”兵士长说。

    “是的,我们不会显露任何马脚,让埃斯法觉察到我们的存在。”

    当埃斯法找到旅店住下时,络托萨斯也恰好来到了那山下的飒神古庙里。今日又是一天没有吃饭,他将手中的竖琴放在地上,饥饿得一头栽倒在干草上。

    “这样下去我浪费一生也不会找到大天使埃斯法。”他四仰在干草上微闭着双眼静思道,“但我究竟该怎样才能到达天国呢?我甚至连那个国家在哪里还不知道?”

    “父亲临死前嘱托我的事情,如果不把它完成?父亲岂不死不瞑目。”他站起身,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闪过一个莫大的希望,那就是埃斯法——那个他在酒馆中遇到、背负琴箱跟他一样热爱音乐并跟随他想要和他交谈的气质不凡的天国人。

    “既然他从天国来,就一定知道怎样从这里回到天国,和他成为朋友一定可以到达天国。”

    络托萨斯一时间兴奋不已,但在深思熟虑后,他又觉得此举太不明智,万一埃斯法是个坏人派来的探子,他也一定不会察觉,他左思右想,最终得出结论,现在的他除了依靠自己谁也无法相助。

    夜晚,他将那封沉重的皮质信找出,用从集市买来的针线将它缝在了他那双破布鞋的鞋帮子里。

    天色已晚,他准备明日一早便离开这里,前往北方的边境探一探。

    但这时,他的肚子又开始一日一度地乱叫。

    饥饿之下,他拿起竖琴,走出庙外,鸣奏起悠扬的曲目。

    微风拂过,他低声念道:“我爱自然的一切,那云野风月,那青山绿水,那四季流动的美丽,谁能够懂得啊!我这般热情的心,那连续的,那反复的,那行云流水的浪漫。”

    庙外月光皎洁,照亮前方大片荒野与灰白色的小城银光闪耀。

    悠扬的乐曲从古庙中随着夜风向四面八方飘散,大地焕发勃勃生机。那琴声传到相隔甚远的小城时已经曲散音消,小城里一切都寂静得很,只有蟋蟀的鸣音,所有人都已进入甜美的梦乡。

    旅店中的埃斯法枕着琴箱微微入眠。一刹那间,他沉睡的双眼猛然绽开。那精彩卓伦的琴音,怎能逃出埃斯法细致的双耳。

    埃斯法起身,为了能够听得更加清晰,他打开门窗。

    外面夜色无限,几天前的弯月悄悄变圆,月光缕缕垂下,有夏风从远处舒缓地淌进屋子,琴声从东方的低处缓缓传来。

    那琴声欢快悦耳,跳动的节奏明朗清晰,一波一波如浪潮席卷而来的优美旋律仿佛在轻声诉说着生命的璀璨与苍凉。

    埃斯法闭目倾听,在这之中,他仿能感受到:“生命尽管充满伤痛,但一切又如金色骄阳精彩炫目,每个人注定在生之荒原中驰骋千里、奔流不息。从黑暗中走来的行者,一路上百花奇绽,只是凡人的rou眼难以看到,挫折虽然难以数尽,但只要心坚定了,便没有到达不了的远方。”

    埃斯法还未听足,那琴声便戛然而止。

    他望了望天边的月色,低声道:“是啊,正如你所弹奏的,一个人心中热切期望的美好,怎么可能不会实现呢?”

    他十分想去见这位奏鸣琴音的人,但想到自己身负重任而来,还是打消了念头,轻轻关合门窗,躺在床上,枕着琴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