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车中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真是这么回事?本侯如此风流倜傥,也不怪旁人对本侯存了觊觎之心,大费周章地来做这种事。只可惜,那姓楚的误伤本侯,不知这幕后之人,该有多伤心呢!” 赫连郡得意洋洋地咧着嘴,一阵大笑,唇舌上的伤还十分明显,这么一笑,就裂开了好多道口子,霎时流出血来。 赫连郡捂着嘴巴,疼得咦喂有声地一阵吸气。 卫雁哭笑不得地望着他摇了摇头,这人,哪里像是个三十好几的人?分明是个顽皮的孩子! “卫雁私心想着,大约她们也没想到卫雁会请霍大人前来坐镇,定是以为卫雁一个孤女好欺,被人当众骂几句、损了名节,就会痛哭流涕。而她显然也低估了卫雁的实力,以为只要染墨不在,卫雁身边没人护卫,就一定拿他们那些会武的婆子没辙。”说到这里,她突然神色一窒,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心里生了根,眼皮直跳,——他们怎会知道染墨不会出现呢?难道他们还安排了什么事情绊住了染墨?能让染墨不守在阁中,而是带着阁中的守卫们一齐外出,定然不是小事!可那时她担心和赫连郡的伤势,根本没机会去问染墨他到底去了哪里。而事发之后,染墨又不见了,染墨做事一向有交代,除了控制住了一些消息不让她知道,其他方面都是有规有矩。圣宫中不少人,都是看在染墨对她的态度上,才不得不臣服于她。今天帮她去劫囚的那几个人,好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若非染墨,他们又怎会认她这个主子呢? “别说他们,就是本侯,也低估了你。”能将玄南子这种级别的人物收在旗下,那该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染墨的身手且不必说,凭那区区十来个人,就能自由出入守卫森严的天牢,可见那些鬼面人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神医,这样的高手,都效忠于其下,卫雁到底有什么能力,掌控着这么了不起的组织?这些话赫连郡没有问出口,即使他问了,她也不会答。 “侯爷过誉了,卫雁店铺都被人砸了,全因卫雁太过无能。侯爷可想到了,这幕后之人的身份?” “本侯心中有个人选,不知跟你想得是不是同一个!” “侯爷说说看?” 赫连郡不语,笑着牵过她的手,在她手里心写了一个字。 她的手很凉,他的手很热,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过,那一刻,他想握住她的手,传递些许温暖给她。 他写的那个字,让她的眼眸瞬间明亮了几分,抬起眼,望着他笑道:“侯爷跟我想得一样。” “是么?这算不算心有灵犀?”赫连郡回望着她,漫不经心地一笑,感受到那凉凉的手掌从他掌中滑落,心底突然一叹,觉得轻松了几许。 情爱于他,是太过奢侈的东西。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卫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事实摆在眼前,又恨卫雁,又要拢住侯爷,除了那人,还能有谁?不过,侯爷,您怎么没猜是孟家做的?毕竟不希望侯爷跟卫雁有瓜葛的人中,还有孟家。” “孟家?老头子?”赫连郡摆了摆手,“孟家不屑于做这种小动作,他们自有他们身为世家的骄傲。再说,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里面,全是漏洞,孟家要做,必然叫你查不出来,更不会找上姓楚的这种不入流的货色来坏事。” 不管赫连郡嘴上如何不承认自己在乎孟家,在乎孟阁老,可心底里,却是对他们极为信任的。也许赫连郡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他自小就生活在草原上,不懂什么规矩、名誉、礼教这些东西,少年时初入京城,第一次见识到了京城的喧闹繁华和世家的厚重底蕴,对他的震动是极大的。他曾努力地跟着大舅父孟广川认字读书,那份劲头并不比学摔跤骑马时弱上半分,可是他却总是被耻笑的那一个,邻家与他同龄的孩子早就会写诗作赋了,而他却连拿笔的姿势都要从头学起。后来被嘲笑得多了,恼羞成怒的他就不肯再提笔了,将孟广川拿给他的书都撕毁折青蛙玩,为此,孟阁老气得骂他是扶不起的阿斗,骂他冥顽不灵,朽木不可雕也。而下人私下里说他的那些话,就更难听了,什么“野种就是野种,孟家这样的人家,代代都是栋梁,只有二小姐生的这个野种是个例外,分明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蠢材。”他还曾亲耳听来做客的夫人跟孟家大奶奶闲聊,说他不懂礼数,真是丢了孟老爷子的脸。
当时他年纪还小,只知道一味倔强不逊,避着人在孟家后山的大树下打了一套拳,就将此事放下了。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其实这些事他根本没有放下过。他心中一直有些自卑,每每从孟家大门的匾额上面走过,一种无形的压力和自卑感就会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他的骨子里其实是向往能够像那些世家公子一样,举止有度、从容坦荡、行事潇洒、出口成章的。这是他永远学不到、也盼不来的,与生俱来的底蕴和气质! 因此他总想将那些世家公子滴水不漏、永远行止合宜的假面撕去,想毁掉他们的克制和尊严。他常常嘲笑和欺负的那些“没用的文人”,未尝不是他对自己内心深深自卑之感的一种自我安慰和自我补偿。 赫连郡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又放掉了那么多的血,就算他是铁人也扛不住。卫雁瞧出他脸色不好,想到他刚清醒过来,还没恢复体力,就匆匆忙忙地过来找她,心中有些歉疚,柔声道:“侯爷,您歇歇吧。清音阁现在乱得很,直接叫马车送您回孟家可好?” 赫连郡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别,现在本侯这副鬼样子回去,只怕会气死那老头子。去寒烟翠!” 卫雁点点头,车厢中登时便静了下来。相对无言,又处于这种狭小而封闭的空间中,卫雁便不自觉的感到些许尴尬。去寒烟翠路途甚远,本来她中途下来自行回去清音阁也是使得的,可直到马车驶出了城门,她也没说出先行告辞的话。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跟来的是邱华那几个男子,粗手粗脚的,万一赫连郡需要换药,或是病情有什么反复,她还是在场比较好些。这时她却没想到,邱华本就是药铺学徒,无论是包扎手法,还是观察病情,都比她更专业。 赫连郡歪头靠在车壁上,心中有些烦闷,卫雁此次的表现,实在令人大感意外。上回她不是亲口对他说,要与他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吗?不是说再也不想配合他演戏,做那些无聊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