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皇上心病
夜寒露降,风舞宫幔,萧瑟之气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着未央宫笼罩,东楚太监总管常胜轻轻走到宣室殿门口,正欲把殿门关上。 “常胜,别关,让殿门开着,今夜的建康城很是热闹嘛,让朕也嗅一嗅发霉的阴谋的味道!” 常胜喏喏回身,奏道:“陛下,黑鹰内卫大阁领常怀羽、宣慰抚司指挥使李敞、风言监都督魏津都在殿外候着呢,您看要不要宣他们进殿?” 东楚皇帝孙克谋此刻正拿着御笔批答奏章,不知从何时起,这奏章竟如雪片似的多了起来,而且一份份都得他决断,虽然中书省还会先行票拟,门下省均一一校核,但到他这的奏章,仍是模拟两可,请陛下圣裁之类的套话意见,他叹了口气:“尸位素餐!可又能如何呢?中书令、侍中都换了几个,还是那个德性,真不知道先帝设这些机构作何用处?一帮废物,非得把朕累死不可!”想到这,他放下御笔,淡淡的说:“先让常怀羽进来吧。” 这黑鹰内卫大阁领常怀羽年方四十,长得精瘦,一双炯目敛藏着杀气,和太监总管常胜一样,从当今皇帝还是太子时就已跟随,自是宠信有加。这黑鹰内卫在三大特务机构中虽成立最晚,人数最少,却是最为皇帝亲信,权势也是最大。常怀羽进殿叩拜皇上,奏道:“陛下,经臣严饬探查,旬月前发生在武夷山的私调案,应是因越王意欲迎娶鸾凤阁二小姐所起,太子、梁王均涉其中……” “这些朕都知道”,孙克谋打断常怀羽“还是说说你们黑鹰内卫怎么都惨死在武夷山?是谁竟如此大胆?事情查的可有眉目?” 常怀羽暗暗握了一下拳头,一次损失数位黑鹰内卫,他这个大阁领不查个水落石出也没法向兄弟们交代,忙回奏道:“陛下,据臣线报,案发之时,有两人突袭制住黑鹰内卫,然后予以假扮,先是格杀了射声军中军校尉侯君宝和东宫左卫率偏将冯方,击散太子一方军士,然后又假传圣旨,威逼吓退梁王一方军士,救下鸾凤阁千金。至于我黑鹰内卫,则是由……由东宫卫士所杀,当时东宫侯君宝手下卫士虽四散逃离现场,但却有几个忠心之人豁出性命想带回侯君宝尸首,于是意外发现了被缚在树上的黑鹰内卫,为避免事发又为报仇泄愤,这几人便趁黑鹰内卫无还手之机,痛下杀手,其中两位黑鹰内卫竟惨被枭首,只是事涉东宫,臣不敢擅行抓捕,故奏请圣裁!望陛下为黑鹰内卫主持公道!” 孙克谋静静的听着,他的思绪转动飞快,敢冒犯擅杀黑鹰内卫,此事必须惩处,但争储丑闻、私调军队之事,如若传开,朝野非议,皇族声誉受损,兵士人心浮动于国不利,沉吟片刻,他指令道:“此事你自可寻个坐实的罪过,抓捕那几个胆大的东宫卫士,太子那边我自会申斥!” 说罢,话锋一转:“今日出云客栈的事,你们黑鹰内卫是否知晓?” 常怀羽惭愧的说道:“陛下,恕臣无能,那出云客栈虽是自由妙地,热闹非凡,但鸾凤阁防范甚严,黑鹰内卫的死间也一直未能打入其中,臣会想办法,加强监控……” “你是朕的耳目,也是朕的利刃,自是要替朕牢牢盯住一切,为朕分忧解难,方法总比困难多,你是大阁领,自己要多动脑筋!” “还有,现在刑部像是一个独立王国,听说那杜如承还搞了什么铁血密捕,花名册只有他一人知晓,这还得了,你要设法拿到花名册!这三件事你速速去办,一有消息当面回奏!” 常怀羽跪安领过任务,心事重重的回去布置。宣慰抚司指挥使李敞随后进入大殿,他虽不是东宫旧人,却曾充任御前侍卫多年,深得皇上信任,此刻他见皇上一脸怒气,本来要诉苦抱怨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孙克谋见他不语,冷讽道:“你李敞真够大方的,一下子折了十六个千牛卫,你这个指挥使都毫无戚色?” 李敞跟随皇上多年,自是了解皇上的脾气秉性,当今皇上刻薄寡恩,又素猜忌,功归己,过归下,大臣若稍有想法直言敢为,一旦出错,处罚严厉,虽位高至中书令、侍中、左右仆射亦不能免。于是大臣们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报喜不报忧,得过且过,悠忽懈怠,拖沓成风,苟且为官,所以那奏章才不会有任何直言禀议,只是这番缘由,他李敞又怎么能说于皇上呢? 此次宣慰抚司奉命护卫兵部侍郎肖天瑞暗中查访私调案,李敞便是百般不乐意,东宫、梁王、越王的储位相争,他不想也不能参与,宣慰抚司存在的前提,便是只能忠于皇上。可那越王竟指使肖天瑞密奏“宣慰抚司职侦军中,武夷私调一案牵涉京城众军,宜协查共办云云”,李敞接到密旨,满心不乐意,又不能抗旨,只能特意择选了一些新近抚司的千牛卫,并暗中交代“少听、少看、不说、不为”八字方针,可即使这十六个千牛卫对私调案知之甚少,却也牵涉其中,死于混战。 此刻皇上诘问,李敞只能硬着头皮回奏:“请陛下明察,私调一案臣奉旨选派精干之人协同查办,因事涉机密,臣从未插手过问,今日出云客栈十六名千牛卫惨遭毒害,臣也是刚刚得报,震惊不已,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孙克谋闻言斥责道:“你李敞倒是甩手掌柜,一推两清,可朕让你监视军中动向,而你呢?朕眼皮子底下的射声军、五城兵马司锐士的调动,你都一无所知,太让朕失望了!” 李敞听出皇上是真的动气了,也不敢再推诿应付,只得保证道:“请陛下放下,十六位力战而死的千牛卫,臣一定命人厚葬,并优抚家眷。另外,臣已加派人手,增强对五城兵马司、京城巡防处、射声军、胡骑军的监控,一有风吹草动定及时回禀陛下。”
孙克谋拜了拜手,让李敞退去。常胜满是厌烦的去宣风言监都督魏津,这魏津原只是御马监的一名长随,却因为一次上林苑狩猎随行,挺身而出,赤手搏击灰熊,救下当今皇上,得到赏赐随侍宣室殿,孙克谋念其忠勇,有救命之恩,便特意抬举,不到一年,便调离风言监原任都督,让魏津接任。这魏津执掌风言监后,为彰政绩,肆意抓捕贤臣良民,罗织罪名,又暗揣圣意,对拂逆皇上的谏臣,酷刑拷打,抄家流放,直至构陷而死,只搞得朝野怨声载道。魏津春风得意,权势熏天,虽是黑鹰内卫、太监总管也丝毫不放在眼里,常胜自是内心愤恨。而孙克谋却颇为欣赏,认为魏津铁面无私,有雷霆手段,可以依靠。 魏津在面奏皇上前,已经将出云客栈的事发详情、被捕人员在刑部大牢的关押、释放情况一一密报。 孙克谋看的很仔细,他基本同意魏津的判断,太子嫌疑最大,应是此事的主谋,梁王也牵涉其中,至于如何处置,他已经有了决断,但还想听听魏津的看法?此外,他还注意到镇南王的四公子孙亦宸也被捕至刑部,二公子孙亦汉亲自前往刑部救人,他有些不悦,他之所以默许太子、梁王、越王结党,并交结军队,就是为了防止这位大哥兵权过盛,无法制衡,危及皇位。他让大哥当太子太傅,明里看是教辅拱卫太子,实则是为了考验大哥,是否借助太子党争,暗中排除异己,私调军队、密谋不轨。对大哥的防范与担忧,才是孙克谋最大的心病。 魏津听闻皇上问及自己对出云客栈的处置意见,试探的说:“陛下英明,自有圣断,以奴才之浅见,此事详情原委不宜宣张,可以民间私斗案判处,兵部侍郎肖大人在混乱中意外受伤,未能及时救治不幸罹难,朝廷厚葬、赐谥号、荫子嗣。至于出云客栈掌柜管理不善,可处罚金万两以警示告诫。” “那镇南王府的四公子呢?可有罪责?”孙克谋见魏津未提及孙亦宸,略有失望,主动暗示性询问。 可孙克谋哪里知道,镇南王孙克用知道皇帝一向猜忌,怕孙亦宸牵涉其中,皇上借题发挥,便暗中命二儿子孙亦汉在救孙亦宸出刑部大牢前,先行将蚩尤环、白玉错金镶宝石碗、珐琅提粱羊首壶等数件珍宝送于魏津。因为他估计此案由风言监与京兆尹衙门具体侦办,想必皇上会听取魏津的意见。而那魏津见到珍宝自是喜笑颜开,镇南王礼求于人,四公子孙亦宸又的确没有参与械斗,就应允下来,极力维护,今日听闻皇上问到孙亦宸,便有意遮掩。 孙克谋暗想魏津一向深知圣意,今日为何如此糊涂,但也不便多言,便让魏津跪安,然后向着侍立一旁的常胜问道:“老东西,你说这镇南王的四公子是否真的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