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蓄尸湖潭
天地昏暗，我们摔入水里，崩塌的石块倾轧下来，杨修夷抱着我在水中避开。 过去许久，我们终于浮出水面，他剧烈咳嗽着，我忙将他的头发拧干，他握住我的手：“你有没有受伤？” 我眼眶一酸，抬眸看着他，他的清俊天颜因水而雪白，深邃眉宇中紫色结印若隐若现，已自己垂下头去检查我的身子。 我一把扑了上去，埋在他怀里哭出声音：“我不会受伤的啊。” 他拥紧我，下巴紧贴在我头上，哑声道：“我不忍。” 我哭得越发大声。 他抱着我往岸上跃去，出来的那片地方已变为巨大废墟，我们在一块石上坐下，他的腿和肩膀受了轻伤，若不是我发现，他自己都没察觉。 我小心给他包扎，同时被他烘暖着身子，可不知为何，眼泪就是一颗一颗，不停歇的下掉。 “别哭了。”他无奈的低声道。 我回眸看了他一眼，心中难过，不知能说什么。 他伸手拉我：“初九。” “我就知道你们没走。”庄先生的声音忽的响起。 我们回过头去，他一袭白衣立在远处废墟上，居高临下的笑望着我们。 我站起身，下意识想挡在杨修夷面前，他拉住我，唇角淡笑：“我又没受多重的伤。” 我皱了皱眉，心念微动，蹲到他跟前，手指落地时不动声色的捡起了一粒石头。 他将我拉回去：“你先休息吧，等下我便带你回去。” “休息？” 他柔和一笑，抬手轻抚我尚有些湿漉的碎发，修长指骨划过我的脸庞，缓缓落至眉眼处时长指忽在我眉心一点。 我眼眸一紧，不解的看着他，随即失了神采，闭目歪倒了下去。 他轻推我：“初九？” 我没有反应。 他微微叹息，捧住我的脸。垂首在我额上吻了口，双臂拥我在怀，抬眸看向庄先生，淡淡道：“我在等你。” “你怎么猜到我会来这？”庄先生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笑。从废石上迈下。 我松开手，轻轻放下在我掌心里快要钻出血来的尖锐石头。 “想必你的情绪已平定了，那就好好谈谈吧。” 庄先生渐渐走近，脚步声不徐不缓：“你我之间能有什么可谈的？你在我眼中不过一个一无是处，唯有点运气而已的小辈罢了。” “真人指的运气是遇上初九？” “你说呢？”庄先生嗤道。 杨修夷静静看着他。道：“初九在真人眼里似乎与众不同。” “哦？”庄先生饶有兴致道。 “当年真人以趋峟引魂阵在九龙渊引出九头蛇妖，九头蛇妖遭了打扰，重出人间，真人又将它引往拂云宗门，当初我猜想你是觉得事情闹大了，怕它危害苍生。” “苍生？”庄先生大笑，“苍生是什么？” “是，苍生在你眼中不值一文，”杨修夷漠然一笑，“其实真人是怕人发现九头蛇妖与初九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后来被行言子知道了。再之后是那条误打误撞吃了九头蛇妖心脏的烛龙，除此之外，连万珠界的这些人也不知道。真人，为什么只有你知道？你从何得知的？” “这与你何干？” 杨修夷冷笑了下，道：“那问点别的，有一个人真人应不会陌生。” “谁？” “拂云宗门上的常秦。” 听上去很耳熟，可我着实想不起来了。 庄先生哦了声，道：“他怎么了？” “他当初受真人之命去拂云宗门窃取地火之力，却被那些图谋不轨的仙师抓去当了药人，以至他将你置给他的任务扔在了一旁。一心只为复仇。” 庄先生笑出了声音，道：“再提这个有什么意思？” “我只想知道那地火之力与初九是否有关。” “对。” “没取到会如何？” 顿了顿，庄先生道：“本是打算用来治她的寒症的。” 杨修夷一顿，我也一愣。 静了会儿。杨修夷道：“你引人去月家，也与初九有关？” “哈哈哈，”庄先生忽的大笑，“那时候她并不叫初九，跟你更无一毫一厘的干系。” “为什么？”杨修夷沉下声音，“你志不在化劫。不在月家，为什么只在初九身上？” 庄先生冷笑，语声变厉：“杨琤，世众有爱美人珠玉者，花圃木材者，琴音宝器者，佳肴美食者，芸芸众生各有所求也，你之所念，为何？” 杨修夷没有答话。 庄先生淡淡道：“吾之所念，唯你怀中之人尔。” 一股极纯的灵息蓦然凝为光阵冲去，庄先生飞快避开，生了怒意：“杨琤！” “若我真想你死，就不会让你这么轻易避开了。”杨修夷寒声道，“真人活了这把岁数，难道还须我教你怎么做人么，我好歹是个男人，当我的面说这话，你就不怕我跟你拼命？” “拼命？”庄先生重又大笑，“一直想跟你拼命的是我！如若不是我因天劫而功力费尽，今日岂由你这黄毛小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杨修夷低笑了声：“五年前我与原清拾相斗尚有些吃力，今日我却远胜于他，真人若功力未废也许我是比不上，可你杀不死我，总有一日，我会超过你。” “你知道超过那时的我有多难么？” “可那时的你还在么？”杨修夷讥讽，“断了爪牙的虎还不如一只狗，更何况你的功力废尽是为咎由自取。” “哈哈哈哈哈！”庄先生大笑，“好，好，我看你还能狂多久！”他回过身去，不知目光落在何处，“杨琤，你不觉得这里有些眼熟么？” “初杏山涧。”杨修夷淡淡道。 我终于回忆起来，莫怪觉得眼熟，原来是它。 “你看那湖水。”庄先生道，“红为居离，白为清商，蓝为天湖，石台为暮雪玉石，月家的初杏山涧便是从这学去的。月沧壶那几个儿子聪明，他们无处去找渊陵下的那些灵鬼，便搜集尸骨血骸，在初杏山涧排下了鸩骨修罗场。”庄先生朝前走去，“这片湖光是我耗费百栽心血所创，这座暮雪玉石，为了寻到它我几乎丧命，还有那座渊陵。”他笑起来，“这是上古时一个名气颇盛的魔君之墓，我费了巨大的口舌才骗得他们将血潭建在这。” “他们？”杨修夷问道，“是万珠界的那些人？” “对。”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与初九有关？” 庄先生一笑，回头看着他：“我之所以选择这里，不仅仅因为这里有一座渊陵一潭湖池这么简单。” 杨修夷沉吟，而后道：“战鬼？” “你连这个都查到了，”庄先生笑道，“那你算没算到此处还能与凡界相通？” “你是想将战鬼放入人间？”杨修夷讥笑，“这些战鬼未必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是我，我只是选了这么个地方，有心人听我几句自己自会有番谋算。” 杨修夷一凛：“你说了什么？” “不过随口提的一句破阵之法，万珠界之阵。”庄先生长吁一声，“战鬼是不可怕，可鬼神所组的千军万马呢？你要知道那些人破阵之心有多强，更该知道人间的血rou之躯是挡不住魔灵和异兽们的轻轻一下的。” 杨修夷黑眸微微睁大，愣愣的看着他。 “还有那些卑贱无辜的魔奴，如若有人告诉他们只要开拓人间就能摆脱他们的命运，你猜他们会抱以何等热情？” “你疯了。”杨修夷沉声道。 “哈哈哈！”庄先生大笑，“我本就是个疯子。” “仅仅只是因为初九？” “对，”庄先生回过身子，肃然道，“这番谋划我早在千年前便有了，那时我寻遍八荒，谓天地，谓海角，少有我未曾踏足之处，却始终找不到她。既然月家要守那一方太平，我就去打破它！何况这浩渺天地，和久必乱，乱久必和，凡间清闲那么久，是该来洗一洗了。”他上前，“不过杨琤，若你把这丫头给我，这些事情我都可以阻止。万珠界最终要想的不过只是破开万珠托元阵，若有了化劫，他们何须拿凡界下手？” “可破阵之后呢？”杨修夷冷声道，“你能保证他们不会有贪心？你能保证凡界依然有宁日？” “所以你会看得到要发生什么，”庄先生又笑了，“只要你活着，或许你还会因此而丧命。” “真人不觉得现在就笑有些为时过早了么？”杨修夷冷冷的看着他，“一，我会保护好初九，他们永远得不到化劫。二，战鬼也好，也罢，守人间安稳的不止月家一族，凡界界屏不会被轻易破掉。”他垂眸朝我看来，指尖轻拂着我的脸，“我今日找你是为了初九，万珠界的事情我不想听，初九这一身浊气，为何九头蛇妖还能与她有牵系？” “看来你走投无路了。” “不，我只是想知道九头蛇妖的事。”杨修夷抬头道，“她的浊气我已有方法，我不想她再被九头蛇妖所缠了。” “你有方法了？”庄先生上前，有些欣然，“当真？” 杨修夷搂住我的手掌一紧，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的沉声道：“我查过许多古籍，九头蛇妖最早出现于两千三百年前，那时有不少大族破败，其中一个属神族分支，居于三万尘山北境，名唤东荒寒族，他们，是不是就是九头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