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7 开窍的葫芦（上）
韩穿又细细问了几番，打发走了王亮就准备对王元姬动手。那附身鬼魂与王家别无渊源，又这么聪慧，倘若一旦得志，怕就要害了王家满门的性命。 只是当今仍是礼法世界，他一个和尚却不好公然将大户人家的小姐叫到自己房里来。 韩穿略一犹豫，让人喊来了崔伯候。 崔伯候这次恭恭敬敬的和他见了礼，“大师，不知你找我来有何见教？” 周颠这样的陆地神仙都能被韩穿惊退，那么眼前这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心魔和尚。崔伯候饶是心中挣扎不知如何应对，但对这人辅佐太祖驱除鞑虏的功业却是敬重的。 韩穿不失礼数，双手合十道，“崔大人，我平日往来乡野，消息闭塞，你是锦衣卫高官消息最是灵通，不知道你可知天下间哪里还有袈裟伏魔功的消息？” 崔伯候有些诧异，不假思索道，“大师，这袈裟伏魔功实在是一门粗浅的武艺，满天下都不知道有多少版本，那些冲州撞府的行脚僧大多修炼过，就是下官也略知一二。” 韩穿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你且试着说说。” 崔伯候略一回味，就背出几道口诀。韩穿听着听着，原本发亮的双眸就慢慢黯淡下来。 正如崔伯候所言，这四处流传的袈裟伏魔功果然只是一些粗浅的炼体法门，字里行间没有丝毫的道蕴可言。 韩穿眉头一皱，心中渐渐明白剩余的几部伏魔袈裟功只怕就藏在这无数的功法里面，只是不知道是谁想出这般瞒天过海手段。 韩穿屏退了崔伯候，从袈裟中掏出一本发黄的佛经小心的摆在膝盖上。佛经微黄的封皮虽厚，却经不住长久的摩挲已经卷起了毛边。在佛经的封皮上则是工工整整的一行小楷，“袈裟伏魔功”。 底下的落款，王摩诘。 韩穿这些日跟随王守仁，往日见他所作所为总以为荒诞不经，如今知他所思所想才觉到处处酣畅淋漓。 只这两日，三言两语间韩穿就觉自己的道心又有不同。 韩穿拿出这本无意得来的袈裟伏魔功再次翻读，果然见出道法进益，处处读出不同，却又处处豁然开朗。 韩穿心中纳闷，将这伏魔袈裟功来回读了十遍，十遍皆有不同，十遍皆道蕴圆满。 若是寻常僧众遇到这种情景正是大欢喜大觉悟的时候，韩穿的一颗心却如沉到了冰水里一般。 疑惑正是一种心魔。 韩穿正呆呆的看着膝头佛经，窗外一张尖尖俏俏的俊脸一闪矮下身去。 韩穿顿时起疑，看那张漂亮的脸颊正是那个叫做王元姬的小女孩儿，难道是那附身女鬼要来先下手为强？ 正想着，王元姬又探进头来看。 韩穿赶紧装作闭目参禅要看她打什么主意。 王元姬身子一高就往窗口上趴来。韩穿这才醒悟，原来刚才她是低下头去垫凳子。 正想着，王元姬撩起裙子就把小腿探进窗里，接着整个人就骑在窗口上。这个小姑娘平时显然是不怎么运动的，并不复杂的事情却搞得她大汗淋漓。 王元姬却像做成了了不起的事情，很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往屋里四下张望着研究怎么从窗台下来。王员外家的窗台其实并不怎么高，王元姬研究了一会儿就找到了下来的方法。 接着王元姬三步两步来到韩穿坐禅的床前，轻轻叫道，“大师”。 韩穿疑心正重，怎肯轻易答她，只装作入定的样子对王元姬不理不睬。 王元姬叫了两声见韩穿没有反应又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弄出更大的动静。她见韩穿膝头平平的摆了一本微微发黄的佛经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她小心地取过，将佛经合上去看封面，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哇！王摩诘，真的假的？！” 王元姬兴致勃勃的将佛经翻开，看了没两页就胡乱的往后一翻看了几眼又放回到韩穿身上。显然这本真正的佛经让她提不起什么兴趣。 韩穿这才装作醒转的样子看着王元姬微微一笑，“小姑娘，你来找我？” 王元姬见韩穿醒来却不怯场，很是可爱的点头，嗓音清脆道，“对呀大师，我是来找你拜师的！” “拜、拜师？” 韩穿一愣，眼睛有点直，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种。这个女鬼到底有没有点自觉啊…… 王元姬很兴奋的点点头，“是啊，前几天你和人斗法让我看到了。你一定是隐藏的世外高人，这就是我的大机缘啊，我当然要来拜师！” “大、大机缘？” “嗯，书上都是这样的。”王元姬很坚定的点头，虽然不是白胡子老爷爷，但她相信这就是她命中的奇遇！ 韩穿看着王元姬冷笑道，“可惜我却没有收你做徒弟的福分，你要找人收也该去找黑白无常来收。” 王元姬一愣，接着就花容失色，尖叫一声一脸惊恐的看着韩穿。 “你、你说什么？” 韩穿嘿然一笑却不答话。 王元姬更加慌乱，小脸有些发白，“那你想怎么样？！” 韩穿板着脸冷声道，“当然是把你这鬼魅收了，为这世上除一祸患！” 那王元姬握着小拳头抿着嘴看着韩穿，半晌才说，“我有什么错！？” 嘴一开口就像是忍不住所有的委屈，眼圈一红泪水流了下来。 韩穿平时驱邪捉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天公地道，竟一时被那小姑娘问住了。 不过结果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想了想，从袈裟里摸出来一个碧绿的小葫芦。 “你这是要收我了？”小姑娘看着那个小葫芦有些悲哀。 韩穿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个葫芦，“你说的没错，我仔细想了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你听我说完不愿意跟我走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人从出生时起，躯体和灵魂契合，如同这个浑然未开的葫芦。这个葫芦自身圆满，不会增加什么也不会减少什么，人也是这样。人一旦死去，灵魂离体，就会彻底死去，躯体也会消亡。” 韩穿说到这里瞥了一眼王元姬，“当然，如果人死去灵魂溃散的极短时间，正好有一个别的灵魂进入，那么在这个灵魂的主持下躯体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王元姬尖尖的俏脸发白，委屈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害人。” 韩穿点点头，自顾自说下去，“这种巧合的状况极少，虽然人可以继续活下去，但这个躯体就会像是打开了口的葫芦，东西可以被装进来，自然也可以被倒出去。不然的话，若是正常浑然未开的人身，任他有多大法力都无法将人的身魂分开。若是死亡后的躯体，则一切生机灭绝，得到了也无法活下来。” 王元姬顿时瞪大了眼，“你、你说的什么意思？” 韩穿感叹道，“我的意思是，你的意外附身恰好让这具身体开了窍，已经变成了一个可以被妖魔魂体争夺的一个容器。如果有大法力的人，现在可以轻易地抽走你的魂魄自己夺舍进来。虽然夺舍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这也是一条捷径。特别是一些精怪之属，因为身在五行之中，胸中没有阴阳二气，没有人身修炼极为艰难，最终也没有好结果，比如……” 韩穿眼皮突突直跳，竟然没能比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