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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拯救2

    (老妈叫吃饭,毕竟是五一,一来一回就是四五个小时。让大家久等了)

    “呃……会的,好的。”小魏老师也只能讷讷着答应。

    说话间大家已经来到了中央医院。

    在魏承恭的印象中,医院总是很安静的,然而红军的这家医院,却颠覆了他的印象。忙碌,非常的忙碌,所有的人都在不断地跑进跑出,而大声呼喝之类在现代医院里绝对禁止的行为,在这里却是司空见惯。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毫无疑问是因为伤员太多了。十万人以上的会战,每天的伤亡以数百上千计,即使仅仅收治这些战争中的重伤员(除非是战地医院,否则世界上没有哪家医院会收治大型战役中的轻伤员的),也足以在短短几天之内把不大的红军总医院给结结实实地填满。

    更别说,第五次围剿已经打了小半年了。眼下红军战士们不仅占满了所有的床位,也像电视上一样,躺满了廊檐过道,而且各条战线上的重伤员,还在源源不断地送过来(这些伤员是各条战线在之前的战斗中产生的,从前线送回后方,没有那么快,而总司令“便宜行事”的命令头一天才发出),不多的几个护士穿着军装(只看衣服真看不出来这些人是护士)来回奔跑呼叫着,光是给伤员们安排“床位”就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

    自然也不会有人有空来招呼一众师生。

    而同学们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种事情,张老师开始给同学们布置任务:那些人去帮忙洗床单纱布,那些人去分发慰问品,那些人去帮护士们给伤员换药换绷带——魏承恭就惊奇地发现,这些孩子的“手艺”居然非常熟稔——都分派得井井有条。

    然后,魏承恭尴尬地发现,自己能做的,好像就只有去帮忙洗一洗绷带了——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用洗衣机来洗涤大件衣物的魏承恭连床单都洗不好。而他笨拙的洗衣水平和效率也让一旁的女学生们看得窃笑不已。

    “小魏老师,你以前没有干过多少活儿吧?”一个女学生——魏承恭记得她名叫黄阿花——笑着问道。

    “嗯,是没干过多少。”魏承恭脸红红的。

    真奇怪,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被别人指说自己不会做家务,魏承恭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是到了这边,面对学生们的笑语,他却觉得这是一件能让人羞红了脸的事情。

    “那……还是让我们来吧。”黄阿花说着话,就想从老师手里接过染血的绷带,“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就好。”

    “别,你要是把这个也收走,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魏承恭哪里能让学生从自己手里抢活儿——那样就真的把脸从舅舅家丢到姥姥家了,“至于说讲故事什么的,就这样也可以讲的——想要听个什么故事?”

    “就说说老师您为什么不会洗衣服吧,”黄阿花促狭地笑起来,“是不是就像老师讲的,全都交给丫鬟妈子去洗——就像地主老财那样?”

    “黄阿花同学,你不能这么说老师!这不礼貌”另一个女学生谢雨凑了过来,顺口还指责了黄阿花两句。“张老师说过,像小魏老师这样,愿意抛弃自己……有钱(张老师用的原词是“优厚”,不过这孩子记不清了)的家庭生活,毅然投身于革命事业,为劳苦大众谋福利的人,更加值得人钦佩。而我们也不该笑话他的出身。”

    到底是这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啊,就连这样的小孩子,也能来上这么一大套阶级斗争的言论说辞。

    “小魏老师,对不起!”黄阿花同学从善如流,“不过老师您为什么不会洗衣服呢?”然后错误坚决不改。

    “黄阿花同学……”

    “这位同学(相处时间太短,魏承恭认不全同学们的名字)不要责怪黄同学了。”魏承恭急忙劝阻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来电视上博古和李德动不动就给人扣上“逃跑主义”“游击主义”“****保守主义”,然后一通批判的情景。

    面前这个小同学,经过漫长的革命斗争的洗礼后,会不会成为那些人和那些做法的接班人呢?

    “动不动就说别人有错,这种做法要不得,因为,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是不能用‘对’和‘错’来简单衡量的。就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不能简单地用‘好’与‘坏’来衡量一样。”

    眼下给这些孩子说这些道理无疑还太早了一点,不过魏承恭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们心中留下一颗种子。

    至于这颗种子是否能生根发芽,需要多久才能生更发芽,那大约不是自己能cao心的问题了。

    “而朋友们和同学们有了错误,也不能简单地给予批判,更不能给予打击,因为,这位同学或者有另外的你所不能理解的思考方式,更也许,他的想法比你更正确也说不定。”

    谢雨呆呆地看着老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帮老师说话,老师反倒责怪自己。

    “老师,我不明白。”

    “……你会下象棋吗?”仓促之间,魏承恭也想不出别的例子。

    谢雨摇摇头。

    “老师,我会下,给我说说吧。”黄阿花却又凑了过来。

    魏承恭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本来是想要跟这个不认识的同学解释的,现在看来,却只能说给这个黄阿花同学听了:“下棋讲究‘看棋步’,比如‘看三步’‘看五步’等等。很多看三步的人认为错误的棋步,看五步的人却会下出来。为什么呢?”

    说到这里,魏承恭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才道:“因为看五步的人知道,他走出这一步会在第二步第三步的时候吃亏,却会在第四步第五步的时候赚回来。”

    “完全不明白!”谢雨摇头,表示听不懂老师的“比喻”。

    “等你年纪大了,学会某种棋类游戏的时候,就会明白了。”魏承恭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

    正在跟一帮学生吹牛打屁,顺便聊点儿奇闻趣事之际,远处忽然嘈杂起来,一群战士护着一副担架急急忙忙朝医院这边赶来。人还没到呢,一个战士就在大声呼叫着:“医生,医生快来啊。”

    “怎么回事?”

    好奇心是人类的天性。而魏承恭这个年纪,又是在和平环境中长大的人,好奇心更是特别的旺盛。这小子伸长了脖子,手上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那个呼叫的小战士看到了魏承恭,大约是因为魏承恭正在“干医院的活儿”,长得比较“文质彬彬”,又穿得“特别干净”吧(为了避免太过显眼,魏承恭在返回1934的时候,都会穿发给他的军装——不过他会把这身衣服带回现代去洗,倒不是说根据地的人们洗不干净衣服,关键是洗衣粉洗衣液洗出来的衣服肯定比用大碱皂角猪胰子洗出来的衣服鲜亮得多),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拉着魏承恭就走:“医生,您快给看看吧,我们首长他,他又吐血了。”

    魏承恭哭笑不得,赶紧解释:“这位同志——”

    估计是心急,这个小战士根本就没有听魏承恭说什么,一边拉着这个“医生”去给他们的首长看病,同时说起话来嘴里就像放鞭炮一样:“医生您快给看看吧。我们首长昨天还在前线视察,看到我们伤亡惨重,忽然就吐起血来;彭总让我们把他送了下来,首长他不干,还是去各处山头检查工事——还好我们立刻就接到了撤退的命令。我们首长才跟随彭总撤了下来,结果在半路上,不知道怎么的,又吐起血来,连路都走不了了……”

    说话间已经把魏承恭拉到了担架前,或许是受到这个小战士的影响吧,大家也以为这是医生,都停了下来,一脸希翼地看着魏承恭。那个小战士那边还不依不饶:“他本来就有吐血的病,广昌这一打起来,他又是拼死拼活的,一连三四天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怎么能顶得住啊。医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们首长啊。”

    被这个小战士调动了情绪,抬担架的,护卫的战士们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是啊,医生,您一定要帮帮忙啊。”

    “好不容易才能从前线撤下来,您一定要让我们首长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彭总也说,让医院一定要把我们首长救下来。”

    ……

    这些人天南海北哪里人都有,口音自然也是乱七八糟,话说得又急,再加上又是七八个人一起说,用魏承恭老家的话来说,那就是“吵麻了”,根本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当此形势,大致上也猜出来了。魏承恭几次想要开口分说,都被大家把话堵了回去。

    “大家静一静。”好不容易,魏承恭才有了说话的机会,“我不是医生,我们还是快把这位首长送进医院吧。”

    “……”

    肯定没时间声讨魏承恭猪鼻子插葱什么的,现在重要的是把首长送去治疗。战士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魏承恭一眼,拥着担架走了。那个把魏承恭拉过来的小战士不依不饶,向这个看起来怪怪的同志展开了批评,一张嘴嘚啵嘚啵,还是就像鞭炮一样:“你说你不是医生,跑到这儿来捣什么乱啊,水仙不开花,装的什么大瓣蒜?耽误了我们多少工夫?”

    “是,是,对不起,我错了。”魏承恭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

    越说越来火,同时也是越看魏承恭越觉得不顺眼:“你看看你,啊,一看就不像是我们苏区的人!(说着话点指魏承恭的衣服)你看看我们苏区谁像你一样穿得这么干净?又这样细皮白rou的!同志,不是我说你,既然参加了革命,你就应该有无产阶级的觉悟,不要再有这样小资产阶级的作风(已经从总理钦封的资本家子弟降级成为“小资产阶级”了,可喜可贺,再过一段时间,估计就能真正走入劳苦大众中间了^-^)……”

    “小陶,跟他说那么多干嘛,我们还要送首长去医院呢。”远处的战友们看到这个小战士没有跟上去,远远招呼。

    “诶!这就来。”这个小陶赶紧追了上去——临走还不忘扔下一句:“好好想想吧,同志!”

    ————

    忙碌了一上午,总算是把这段时间医院积累下来的床单绷带什么的都洗了一遍(只能说洗了一遍,至于说有没有洗干净……反正按照魏承恭的标准,这些东西都可以直接扔了)。接下来再把这些东西用开水煮一遍,就可以晾起来了。

    把这几大筐织物送给消毒处,魏承恭正想去探究一下刚刚送过来的那位首长。却被一个外面找来的战士叫住了:“魏同志,主席周副主席他们叫你。”

    “叫我?”魏承恭莫名其妙。把手里的活儿跟消毒处的同志们交代了一下,就转向这个战士,“有什么事儿?”

    “我也不知道。”这个战士摇摇头,“好像是挺重要的事情。您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小魏老师,您去哪里?”黄阿花看到魏承恭跟一个战士向医院外走去,想了想,急忙跟了上去。一边追一边高声问道。

    “我跟这位同志出去一下,”魏承恭回头道:“今天的慰问活动我就不参加了——替我向大家道歉。”

    “我跟老师一起吧。”

    ————

    眼看老师和那个战士来到了政保局门口,丝毫没有停步,向里走去。黄阿花同学才转回身,原路退了回去。

    “这孩子……”魏承恭纳闷道:“干嘛跟我们走这一路啊?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啊?”

    “她是在保护魏同志你。”带路过来的战士笑了笑,“这孩子很警觉。”

    “保护我?”魏承恭纳闷。

    “我出现得很突兀,来历不明,也没有标明身份什么的,带你走的时候也没有具体说去哪里。所以她怀疑我是潜入根据地的白党特务,想要对你不利。”战士分析道:“如果刚才我领的路有半点不对,她估计就要盘问我了。”

    “这就是战争时期的人们与和平时期的人们的差别吗?”魏承恭叹息,“这么一个小孩子,都有这样高的警觉性。”

    战士点头赞许:“嗯,这孩子非常机灵——应该吸收进我们内保,好好发展,将来一定能成为王牌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