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新年
在新年来临前的日子里,梧桐巷深处十二号小院的日常基调基本上就奠定下来了。 外边瑞雪飘扬也好,外边暖阳高照也好,基本上都与院子里的姑娘少年无关。 李默兰的日子除了去酒坊那边提点提点检查检查,然后拿走属于自己的分成外,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毕竟他只是提供技术支持。 而秦礼这段日子可谓是人生黑暗,她对读书认字委实提不起兴趣,小的时候也曾经跟过一些教书先生认过字,读过书,但是很快就觉得枯燥乏味,痛不欲生。 如今又遇到了严师李默兰,更觉得痛苦不堪,整日读书不做别事,这是何等无趣? 李默兰从外边淘来的这些书有不少他也没怎么看过。 毕竟在黄泥村那会儿虽然认真读书,无论是翻烂了的《修道引》也好,还是别的四书五经地理异志,他全部都读全部都看,看的很杂,自然无法全部顾及。 所以眼下这些在入院考核的时候比较重点的书他倒是未必看过,而且木棉镇上的书铺里也不一定买得到。 只是这些年来看书不仅仅是他的兴趣更是他的习惯,看起这些书来得心应手没有任何无聊的感觉。 纵然上面的用词晦涩难懂玄妙费解,可是李默兰照样都比较清楚的记载了脑袋里。 古文虽然难懂,但是仔细去看还是能够理解其含义的。 朗朗读书声不绝,日子倒也清闲,李默兰的荷包也鼓了不少。 酒坊那边的生意很好,毕竟李默兰指导下出产的那些酒水是以仿照煮花石这种酒的口感的,而且价格比较亲民,在寻常百姓家卖的很好。 煮花石毕竟是高档酒,普通人一个月能够喝一次已经是相当富裕了,一般大户人家都要珍藏起来,足矣见其珍贵。 而李默兰弄出来的山寨版煮花石味道和正品差别不大,价格又便宜,自然成为了一种比较受欢迎的替代品。 酒坊也随之接到了密密麻麻的订单,若雪片飞舞,让酒坊老板高兴之余,也不忘记把那些分成给李默兰送去。 不得不说这一身酿酒功夫得以施展,的确让青衫少年感觉非常的愉快,只觉得秦礼姐的提议实在是太棒了。 每次都是上百两银子进账,让院子里的生活都舒服了许多,甚至李默兰还奢侈的买了一个新的书桌。 不过眼下即将步入二月份,新年快到了,自然不能忘记买一些东西布置一下。 虽然二人在临安城里无亲无故的,也无需在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挨个串门,但是一些基本的大红灯笼啊对联啊还是该准备的。 另外那些价格昂贵的灯油最近也快见底了,是该把需要布置的东西都准备一下。 夜色降临,将小木剑和龙象剑一起留在了屋中,大年夜里李默兰站在十二号院的院门口冲着院子里喊道:“我去买东西,你留在家里好好念书!” “知~道~了~”秦礼的声音从屋子里悠悠然传了出来,听上去很是无可奈何,但是少年郎猜得到,这姑娘肯定是满心欢喜,就等着自己出门没有人监督她念书了。 就当是放她一个假,李默兰轻笑摇头,沿着灯光略显暗淡的梧桐巷胡同往外走去。 等到了灯火通明的临安城大街上,他挤入了人山人海的人群中,穿过三条街,向着商铺最多最齐也最是繁华热闹的怡长街走去。 新年将至,作为横贯东西的临安城最繁华街道,怡长街此刻的灯光火把已经将天空映如白昼。 左右两侧行人的谈话说笑声,酒肆茶坊的嬉笑怒骂,青楼里的丝竹管弦之乐,还有店铺里为了几十文钱斤斤计较的市井小民,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默兰一袭书生衫行走在人群中,并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 偶尔有一些活动在怡长街上举行,也不知是舞狮还是杂技,总之敲锣打鼓很是喜庆。 大红色的红灯笼顺着街畔的柳树一路整齐的蔓延向了悟道院的方向,映红了路人的脸颊。 迎面走来了两个人。 李默兰抬起头,看到了那两个人,然后他的神情在霎那间凝固。 迎面走来的女孩儿是梓晓晓。 而她的身边同行的还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裙,黑发如瀑的女子。 李默兰的瞳孔微微一缩,身体顿时一僵,然后他不着痕迹的向着旁边的人群中挤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 “这一次,她的裙子怎么不拖地了?” 李默兰自言自语道,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实际上却是在平复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 他当然无法忘记一个月前在怡长街上遇到的那个撑着黑伞的女子。 当时那个女子给他一种无法匹敌的感觉,如今看到了,他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错误。 虽然这里是闹市,但是他依然不愿意遇见他,更不愿意与她有任何的交集。 “本来还准备和那个小姑娘打个招呼套套近乎,现在想想还是算了,那个道门的黑裙女子恐怕已经窥探出我的境界了,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 李默兰沉默的行走在人群中,心头一片寒冷,左右两侧热闹的氛围丝毫无法给予他任何温暖。 …… …… “怎么了?”黑裙女子走在街上,蓦然发现身旁的梓晓晓似乎有些不太对,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不由的问道。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只是一眨眼那混蛋就不见了。”梓晓晓郁闷的说道。 黑裙女子笑道:“熟人?哪个熟人?不会连我都不认识吧?” “师叔祖您还真不认识,以前遇到过一次,被我教训了,这个月又遇到了这小子,听说他小子准备考入悟道院来着。” 梓晓晓心不在焉的说道。 黑裙女子一愣,嘻嘻一笑道:“男的?有隐情啊。” 梓晓晓羞恼道:“不是那样的,师叔祖您想多了!只是个登徒子而已,只是长的好看些而已,腹中无墨水,谁会看上啊,而且我与那人又不熟。” 被称呼为师叔祖的黑裙女子面带笑意,说道:“好好好,我不八卦了,只是你说说,那人怎么样?长得好看不,品性如何,天赋如何?” 梓晓晓讷讷道:“长的是挺好看,但是品性不行,一看就是风流男子,穿着一声书生衫装的还挺像个书生,可是谁家书生腰上系着一把木剑的,只是不伦不类而已。天赋么……不知道,想来高不到哪儿去。” “木剑?”黑裙女子一怔。 “对……他背后还背着一个什么玩意,被布片包着,神神秘秘的。” 黑裙女子嘴角微扬,舔了舔鲜艳欲滴的红唇,轻笑道:“这样啊……不错,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一定很不错。” 梓晓晓微恼道:“师叔祖您又没见过那混蛋,怎么就知道不错了啊!那家伙就是一登徒子,欠打的很,我下次遇到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对,揍一顿,狠狠揍!” 黑裙女子大笑起来,绝美的面庞看上去恍若真正的仙女,美艳万分,然而即便如此,周围的行人也对她置若罔闻,仿佛没有看到。 …… …… 买到了对联啊墙纸啊灯油啊还有一些卤rou什么的,李默兰小心翼翼的穿过了怡长街走入了城南的梧桐巷。 巷子里依然那般阴暗,不过因为手里举着的这个红灯笼发出微亮的光的缘故,照亮了前路。 李默兰轻车熟路的回到了自家门口,推门而入,将东西一股脑儿放到了屋子里的那一张新桌子上,然后开始准备好张贴对联什么的。 对联是用粘稠的米粥涂上去的,非常的稳固,基本上不用担心会被风吹掉下来。 再贴上一些其余的东西,把红灯笼挂在门口,门面上的喜庆也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秦礼则是在烧热水,烧好的热水倒在木桶里就可以用来洗澡。 大冬天的洗澡频率会比较低,而且李默兰有真气游走体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粉尘粘在身上。 不过大过年的,自然要认真的清洗干净,这种习俗还是不能免的。 秦礼在里头烧了热水洗身子,外边的李默兰实际上推门而入就可以直接看到那些让人鼻血狂流的香艳画面。
只是少年郎对此是断断没有兴趣的,虽说他品性并非多么高洁,但是也绝非枯酒诗那样食色性也的人物,便在大年夜里认真且幸苦的守在外边,甘做护花使者。 洗过澡,吃了一顿比较丰盛的晚餐。 实际上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秦礼怎么说都不愿意做饭,恰好李默兰和她保持相同的意见,于是干脆的晚饭全部都买卤菜吃, 酒rou齐全,倒也简单愉快。 这个时候似乎应该说些什么,而且杯子里倒的是昂贵的煮花石……的山寨版,也就是李默兰自己捣鼓出的那个。 虽说大年夜奢侈一把没问题,但是相比煮花石,还是这种山寨版比较合适。 虽说现在家里头的经济好转许多,有个几百两了,但是还是要保持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二人被前段日子的穷苦生活吓得不轻,眼下万万不敢铺张浪费。 李默兰和秦礼在感性方面都是有点天分的,多愁善感的确有几分,生而知之少年老成的李默兰这个时候不免也有些伤感,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喜欢去追忆。 毕竟爆竹声中辞旧岁。 秦礼想起的是那些在修道者手中死去的父母和亲朋好友,然后不免心中悲恸起来,默不作声。 虽然已经不至于和最初与李默兰公羊御柳等人见面时那样泪如雨下,可是眼圈发红也是正常。 李默兰思索起了行走红尘三年的那段日子里是怎么过年的。 清晰的记得,每逢过年的时候应对的也挺简单的,就和两撇山羊胡的枯酒诗一同抓几只山鸡烤了吃,然后各自吹捧闲聊两句就算完了,当然来几杯酒是免不了的,不然怎么够尽兴是不是?只是喝多喝少就又有区别了,虽说并非多么奢侈,甚至可以说是简陋至极了,现在想想,却也回味无穷,自得其乐。 后来在北海之滨的断崖上,对于日子的把握就比较模糊了,过年的那段日子也不管是不是确切日期,先过了再说,往往是枯老头特地跑到了木棉镇那边去把好酒好rou买了带过来,然后两个人就坐在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的断崖上,望着漫天而落的鹅毛大雪,望着风平浪静等雪落的北海海面,豪情顿生,喝酒吃rou畅谈人生事,说着说着又会演变成醉醺醺的老头儿在那边自吹自擂,酩酊大醉中讲述他这辈子遇到的一些惊人事儿,当然最后还是不忘记吹捧自己,也唯有这个时候,李默兰才会一反常态的去跟着附和,而非过去那般笑话他老人家就会吹牛,牛皮都该吹炸啦。 想到这里,李默兰自然不会忘记那个穿着大红衣衫的负剑少女,还有春雨淅沥里从她脖颈中喷涌而出的那一抹红,红的刺眼,让人呲目欲裂。 虽说已经不会再那样悲痛唏嘘的痛哭流涕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的会去矫情一下,追忆一下,念叨两句—— 棠曦姐的坟头堆积了多少雪? 那满枝头的木棉花何时绽放? 还有黄泥村,李不争那老头子家门口的老槐树到底开花了多少回?糟老头子平日里怕是都靠张婶酿制的槐花酒解馋的吧? 张甜甜和王小石,徐小虎的三角爱情到底有完没完,这三个小娃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读书练字?九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的日子舒服不惬意不? 以及临安城外的小青,也不知道它日子过的舒坦不,没了自己这个小主子,这老妖牛该不会过的日子相当滋润吧? …… ……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刻,李默兰才会把自己身上那种属于老人一般的岁月沧桑劲儿显露无遗。 看着酒杯里轻颤的酒液,李默兰端起杯子,和秦礼的杯子碰了碰。 小姑娘一愣,不明白这是何种礼节。 李默兰认真的解释道:“这叫干杯,指饮尽杯中之酒,是一种祝酒之词。” 秦礼想了想,学着他的模样,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和李默兰碰了碰,说道:“干杯!” 少年咧嘴一笑:“新年快乐……干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