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弥天大雪飘摇而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雪原上厚实的雪地不知深多少千丈，是这数千年来日积月累的结果，李默兰一步个一脚印，因为背着她的关系，他的足迹比前几日要深邃许多。 连续行走了一个昼夜，李默兰不禁感到有些疲累，冰冷的雪天时刻消磨着他体内的热度，刚刚好和他的真气恢复速度达到一个平衡，用来维持体温的真气消耗速度和恢复速度一致，加上还要背着人，始终没能恢复多少。 但是好在就目前来看，过了那血色之原，一路上几乎就遇不着妖兽了，倒是不用担心安危问题。 他经不住怀疑，莫非雪原前路上的妖兽，都葬身在那个平原上了吗？ 只是那平原上妖兽尸体太多，而且很多都实力不俗，活着的时候应该具备三项境实力，弱一些的极少，这就耐人寻味了。 天空一片阴沉，少有出太阳的日子，李默兰这么多天来在无尽雪原也就看过一次没有云遮雾罩的暖阳天气，连风雪交加的寒意都驱散了不少，足以见其珍贵，但也足以见其珍稀。 只是好在背后的少女身子很柔软，也很暖和，与他的后背紧贴在一起，却是没有太多寒冷的感觉。 若非是她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李默兰此刻一定会觉得尴尬和紧张，毕竟是尊贵的道门圣女大人，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计较他这几日的“亵渎”。 她安逸的匍匐在他的后背上，虽然是昏迷，但是更像是在睡觉，起伏的呼吸很有规律，侧颜也好看的惊人，呼出的气呼呼的扑在了他的耳畔脖颈，让他略微有一些痒和不自在。 李默兰瞥了一眼，心想虽然是堂堂圣女大人，道门的绝对领袖，但是现在的模样也和寻常普通的小姑娘家子区别不大嘛，当初在临安城每夜入睡的时候，秦礼那个大姑娘家家睡觉也和她一样，安安静静的，侧脸好看的紧呐。 不过很多剧情里面每每到这一刻，女主人公就一定会蓦然的睁开眼睛，然后相互误会什么的，相当狗血，这类桥段上辈子李默兰经常在影视剧中看到，心想这辈子该不会也给自己演一出？ 处于安全起见，李默兰还是非礼勿视的扭过头去，正儿八经的把视线投向前方的道路，免得意外发生。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这种意外还是蛮期待的，但还是苦笑摇头，心想算了吧。 远处白雪的尽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林子，在雪原走了那么多天，竟然可以遇到树林，着实让李默兰有些意外，只是相距了大概百里路，差不多要走上大半天才能靠近。 忽然间，他感觉到背后有一些异动。 “醒了？”李默兰怔了怔，有些手足无措，心想要不赶紧把这位大人物放下来，免得她不开心？怎么说这位连名字他都不敢直呼的小姑娘是北海最为神圣的少女，自己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背在身后，她万一不高兴了可怎么办，自己现在体内气机空旷宛若一凡人，可不具备任何还手之力啊。 事实上尊贵的圣女大人并没有苏醒，只是嘴巴里呓语着嘟囔了两句，双目依然紧闭，像个嗜睡的小婴儿一样，若是再流点口水，就更加憨态可掬。 这哪里有昏迷的模样了，她这是真的睡着了吧？ 这真的是那神圣无比，在悟道院开学仪式上高贵冷艳的圣女大人？ 李默兰有些无言，想要把她叫醒，又怕她有起床气，只得继续背着她往前走。 大概是走路的颠簸惊扰到了背后的红衣少女，她的眉头紧蹙，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终于嘤咛一声，发出软腻的叫声，悠然转醒。 李默兰扭过头去，有一点丹凤眼模子的好看眸子刚刚好对上了她朦胧的双眼。 两对美观程度上各有千秋的瞳子蓦然对视。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里，连带着空气中的风雪都一并悠然停止。 她的眼中再无困意，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好看面孔，心想这男子怎么生的如此好看？可怎么会这般似曾相识？ 他的眼中满是慌乱，睁大了眸子看着这沉鱼落雁的绝美容颜，暗想这小丫头醒的怎如此突兀？可千万别给自己一巴掌。 “呦……你醒了啊。”李默兰尴尬道。 虞化姬眨巴了一下眼睛，依旧安静的伏在他的背后，一言不发，直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出什么东西来。 李默兰不是很能接受这少女的视线。 因为她的眼睛太过纯净无暇，一尘不染，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干净的眼睛之一，仿佛内心之中一切带着邪恶的念想在她面前都会清晰的暴露出来，照出他内心深处一切的污秽不堪。 李默兰的身体僵硬在原地，虽然前方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他却觉得有无数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让他几乎迈不出脚步，挪动不了身体。 毕竟眼前的人是代表神圣的道门圣女，他在临安城生活数月，耳闻目染之下早已经对这位圣女大人改观不少，纵然不至于崇拜，但敬意总是存在的。 所以他现在有些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这是因为背后的少女身份太高贵的关系……但是实际上，也可能是因为两人的面孔这一刻贴的实在太近，让他相当的不适应。 毕竟他现在是个少年，他也始终有着属于少年人的朝气，而对方恰好也是这个青葱年华的漂亮少女……当然会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心情孕育而生。 李默兰平复了一下心情，闭目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把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个红衣少女却依然在看着他。 她安静的看着他的面孔，眼睛都不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是她不知道，这样的凝视很容易给别人带来压力，尤其是她这样地位尊贵神圣的美丽少女。 他好不容易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瞬间崩溃。 李默兰问道：“这……你……你醒了啊。” 再一次重复，而且是很笨拙的说话语调，以往那些与女孩子搭讪的从容不迫已经消失无踪，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次和女生说话一样，尴尬紧张窘迫皆有。 毕竟对圣女大人，怎么可能像平时撩妹一样去流里流气的说话？任何一句措辞不当，都是大罪，若是在临安城那一定会被百姓的唾沫淹死，放在这里，也可能被圣女大人愤怒的一剑砍死。 于是他非常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心想一会儿要不要装作孤陋寡闻，不认识圣女大人，免得麻烦，万一这少姑娘娇气的很，要自己做牛做马当奴仆，难不成自己还得照做？ 虞化姬还是那个模样，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面孔，过了许久才仿佛察觉到了他的问话。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都睁眼了，当然醒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虞化姬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露出笑容，也没有露出冷漠，只是平静到面无表情的地步，既没有对他背着她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询问任何问题。 她这样安静的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从他背上下来的意思，让李默兰有些费解，也无法从容，只能问道：“这个……圣女大人……” 圣女大人？她听着这个称呼，面庞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些，但是这些情绪上的变化很快，然后迅速的掩埋心底，难以察觉。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啊？虞化姬暗暗想着，忽然有些生气。 你其实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吧？ 她望着李默兰，眸光平静若秋日的潭水，还是那般澄澈干净，却隐隐有很多情绪出现幻灭。 虞化姬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她知道他叫李默兰，她知道他是悟道院入院式的第一名，她甚至知道他得了甲上，他和梓晓晓的关系很不错，甚至她还清楚的记得……这个少年，烤鱼的本事很有一手。 那一年，在临安城外的山野之中，她骑着熊，他牵着牛，他们在山林中相遇。 那时候的李默兰还是一个挎剑骑牛，在山野里小溪里捕鱼烤着吃的稚嫩男孩，而她那时候也还没有被选定为道门圣女，带着一个白色蝴蝶面具遮挡面孔，便肆无忌惮的骑着道门的护山灵兽大黑熊穿梭在深山老林之间游玩探险。 她说她想要吃烤鱼，于是他便把烤鱼分了一半给她，他说他叫李默兰，她没法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只得告诉他自己的小名叫做小小鱼，他说他想要修行，她便邀请他来道门，然后他点头同意……六年前的那些事情，到现在也都还没有忘记啊。 六年后，他来了道门，她本来很开心，以为是因为她的邀请的关系，可是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他都不来找自己？悟道院开学仪式上，他对她的表情更是平静冷漠至极……莫非他忘了吗？难道他忘了吗？他真的忘了吗？ 虞化姬面孔平静，心中却有些赌气的想着，自己把你的名字记了好些年，把那些承诺记了好些年……你呢？却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小小鱼三个字真那么容易忘吗？而且连承诺都忘记了吗？ 师傅说的对啊，男人的承诺，都是假的，是骗人的！ 她越想越生气，面孔却越来越淡漠，最终到冷若冰霜的程度，仿佛是用冰雕刻出来的冷美人，先天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默兰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意，只觉得自己背后的不再是一个面容可爱的少女，而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他困惑的想着，这圣女大人是犯了哪门子神经，突然就把脸冷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