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祸生肘腋
多尔衮听到此处,神情变得极是复杂,又是感激、又是紧张地望向蔺希桢,想要向他求证此言是否属实。 蔺希桢面露痛苦,仿佛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身子不停颤抖。 “关公”继续道:“这些中原武人,满脑子都是民族大义,国仇家恨。但实际上后金其时并未与大明正式开战,两国之间尚有转圜余地。但在这不知名人物一番毫无根据的挑拨之下,不少所谓‘名门正派’的首脑人物便失去了理智,冲上前去,便要向努.尔哈赤‘讨回公道’。” “这李西桢为人义气深重,哪能容得他人伤害他义兄?当即自擂台上跃下,挡在努.尔哈赤身前,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诸位,请听我一言,我已与努.尔哈赤结为异姓兄弟,相信他的为人。他此来绝非为了入侵我中华大地,而正是为了缔结盟约,你们如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只怕会成为千古罪人。’” “这李西桢虽然明白事理,但却错估了众人心思。他们正愁找不到努尔哈赤勾结中原门派的证据,此刻一听两人结拜,当即有人说道:‘刚才那传闻果然是真的,这努.尔哈赤当真有意拉拢中原武林,这李西桢武功如此高强,假如加入了后金,岂非令后金军队如虎添翼?’另一人大声向李西桢说道:‘李兄,你文武全才,乃是武林台柱,莫要执迷不悟,堕入魔道,快快回头是岸,与这邪魔外道撇清关系。’” “李西桢百般替努.尔哈赤辩解,但全然无用,反而使得误会越来越深。终于有人发起火来,从旁向努.尔哈赤杀去。” “李西桢伸手挡开,护住努.尔哈赤一家三口,向门口退去。此刻李秩法进退两难,既想相助儿子,又不敢得罪同道,左思右想,终于下令家丁挡住府门,不让李西桢四人通过。希望儿子能及时醒悟,回心转意。” “李西桢倔脾气发作,拳打脚踢,将家丁逐开,但此时又有人向努尔哈赤挥刀相向。李西桢只好回身相救,争斗之中,有无耻之徒开始攻击努.尔哈赤妻儿。这下彻底惹怒了李西桢,他不再留手,转瞬将那些无耻之徒击毙,但此举将所有中原武人的火气点燃,众人杀红了眼,开始不择手段,围攻李西桢。” “李西桢边战边退,将努尔哈赤一家三口送上一匹马,随后孤身挡住大门,不让众人通过。众人见目标渐行渐远,又气又急,满腔怒火尽数向李西桢撒去,一时间,只见数百名武林大豪围攻一名年轻公子,刀刃飞舞,内劲四散,鲜血不断自人群中迸出,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斗了片刻,人数多的一方竟是半点占不到上风,反而死伤惨重。” “那时的李西桢如同神灵附体,招数极尽凶猛,速度也快逾闪电。而且伤势愈合极快,斗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死伤过半,而蔺希桢体力丝毫不见衰竭迹象。此时武林群豪开始心生怯意,慢慢有几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其中有些武人亲朋好友死在了李西桢手下,心生恶念,于是将李秩法及李西桢生母绑起,威胁其投降。但不知怎的,李西桢虽面露惊恐,但手脚全不停歇,继续着杀戮之举。终于那些武人忍耐不住,一刀下去,将李西桢生母杀死。” “他们还待杀死李秩法,但李西桢此时已势如疯虎般杀了过来,将李秩法救下,因此李秩法仅受轻伤。随后李西桢手刃了杀母仇人,抱着生母尸体,坐地痛哭起来。” “之前一直坐壁上观的杨天辰此时赶了过来,见李西桢如此惨状,想要上前劝解。但李西桢二话不说,向杨天辰挥拳相向。” “杨天辰只能还击,此时李西桢那神勇无敌的状态消失不见,功夫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杨天辰与他斗了百余招,终于一掌击中其膻中,将他打得喷血倒地,瞬间没了生气。群豪忽然想起努.尔哈赤之事,急急忙向他逃跑方向追去。但努.尔哈赤早已逃得没了踪影,群雄无功而返,回来想要找李西桢尸体泄愤,却发现他的尸身也已消失不见。想必是他一时闭气,但尚未死绝,趁人不备,伺机溜走了。” “经此一役后,努.尔哈赤回到后金,次年便写下‘七大恨’之血诏,誓要对大明用兵,以报义兄之仇。于是便有了‘萨尔浒大败’,明朝也就此由盛转衰、一蹶不振。” “中原群雄事后细细思索,察觉自己的确误信人言,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便鲁莽出手,只怕已铸下大错。但此事如传了出去,中原武林便要遭天下人唾弃,参与此事者也要成为千古罪人。于是众人费尽心机,将此事掩盖下来,他们先是编造事实,诬陷李西桢勾结后金,意图覆灭中原武林。之后又以死相协,逼迫李秩法将李西桢逐出家门,以使天下人相信确有其事。这么一来,一桩千古奇冤便硬生生地扣在了李西桢头上,再也翻案不得。” “至于杨天辰、刘云剑、玄武、李道一四人虽未直接参与此事,但也未能阻止众人恶行,以至于心中有愧。加之不想让中原武林名声尽墨,便与此事始作俑者保持口径一致,将此事掩盖了下来。” “关公”说到此处,转向蔺希桢,郑重问道:“蔺先生,老夫所言,可有疏漏?” 蔺希桢神情麻木,缓缓点了点头,张口欲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中原群豪听完“关公”所言,尽皆陷入死寂之中,他们全未想到此事真相竟是如此残酷血腥,也未想到善恶是非竟在一席话间天翻地覆,原来明清之间之所以开战,大明之所以衰败,罪魁祸首竟全是自己一直尊敬的师长父辈。一时之间众人心下难过,皆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顾枫溪沉默良久,再度上前一步,正色道:“老前辈,此事年代久远,当事人要么年老体衰,要么已然入土,您这话可有根据?如若是您肆意诽谤中伤,我等身为武林后辈,却也饶不得你。”
萧贱与张智难一直冷眼旁观,此刻一听这话,均不由佩服顾枫溪勇气。不约而同地跃至顾枫溪身前,将他挡住,以防“关公”怒火攻心,骤然发难。 “关公”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没必要骗你们,在场所有人都要死,我又何必对死人说谎?” 顾枫溪困惑不解,问道:“你对我们说出这番言语,难道不是要我们反省,以免重蹈覆辙?既然你要杀光我等,为何又要浪费口舌,让我们知道真相?” “关公”手抱胸前,得意地说道:“我让你们知道真相,只不过是要让你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免得到了阎王爷那里一问三不知。” 顾枫溪不依不饶,拱手道:“请老前辈明鉴,此事错在我等父辈,我等虽受株连,但罪不至死。如今我等已知真相,必会尽心竭力,弥补父辈过失,还望前辈大发慈悲,给我们一个替父赎罪的机会。”说罢,他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向关公叩拜。 关公似乎理所应当一般,坦然受了他一拜,冷冷说道:“你们别搞错了,我之所以要杀光你们,并不是因为这等前尘旧事。而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们的真相。” 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是剑啸宫使者,从头到尾,所有恶事,全是由我一人策划。”说罢,他一震青龙偃月刀,刀身骤然碎裂,从中露出一柄式样古朴的长剑。他随手抄过,伸指一弹,念道:“剑啸之声,神魂动摇,心若不定,魂则不守!”话音落下,一阵莫大怪声自长剑发出,众人受此声波及,皆露出恍惚神色,继而身子摇晃,缓缓软倒。 忽然之间,一道紫电,一道红光自“关公”左右袭至,关公神色一变,随手挡架,继而身子后跃,霎时已退出百丈之遥。避开了接踵而来的攻势。 他目露诧异,望着眼前两人,细细打量片刻。突然间,他眼角含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我还以为你们俩早死了呢。” 萧贱神色凝重,出言问道:“你认识我们?” “关公”露出欣喜已极的笑容,道:“好像认得,又好像不认得。看来我真的有些痴呆了,年代久远的事情记得那么牢,而不久前发生的事却又记不住。” 说罢,他指指萧贱,露出困惑神色,道:“你叫……萧颜?还是蚩尤?”又指指张智难,道:“你叫……达摩,还是姜尚?” 萧贱见他胡言乱语,不由皱眉道:“全错了,先别管我们是谁,那你究竟是不是关公?” “关公”露出诙谐笑容,道:“哈哈,我可没那么老。”说罢,他一把扯下绿冠,稍一吐息,脸上血红登时退去,胡须也变得雪白。 “我叫张三丰。”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