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怪戒指
小雨呈上来的书单中，除了一本之外，都是图蒙文印刷的书籍，若不是封面上还用汉字注明，严羽都根本看不懂里面写着什么内容。 不过从图书室借书出来的时候，那名管理员交给严羽一块比书本略大的透明板子，告诉他看书的时候，只要将这块板子蒙在书页上，就可以将图蒙文字转译成为大秦的汉字。 看来这东西和转译器一样，都是能够通译两国文字的魔法物品，只是一个针对的是声音，另一个针对的却是文字，在严羽看来都颇为神奇。 虽然这翻译版中的字库并不算完善——其中某些无法被翻译的文字，仍字的方式显示出来。但是现在严羽想起来，能够造出这两样东西的人，不仅精通魔法，而且必须通晓两国文字。严羽倒很想见见这位高人。 拿着那六本书和翻译板，严羽径直来到了小雨主人所居住的宿舍。他的房间也在陨石楼中，只是与严羽的房间遥遥相对，在天井的另一侧。 在小雨的带领下进门，严羽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重得呛鼻的药草味道。 而那名卧床不起的公子，就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门口的方向。见到严羽进门，他挣扎了两下坐起来，小雨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在那少年的背后垫起两个枕头，将他的上身撑起。 “这位就是严羽严公子了吧？这次真是有劳了。”那少年说话的声音就和他的神情一样，都是有气无力。 严羽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站起来的话应该比严羽还高一些，骨架子也颇大，而且唇红齿白，若不是卧病在床，理应是一副好皮囊。只是现在少年的脸色蜡黄，脸颊深陷，两个颧骨便显得高高隆起，严羽都有些怀疑，若是将他身上的衣服掀开，会不会看到一个大骷髅架子。 “些许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严羽微微一笑，将手中拿着的几本书放在桌上，“大家都是一个班上的同窗，理应互相关照。班中同学大都不知道褚兄恶疾缠身，否则也早来探望了。” “褚某只不过一介废人，哪里当得起别人的重视。”那褚岳阳有些恨恨地说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严羽见褚岳阳神清眸正，应当不是心术不正之辈，只是身逢大变，心中也多了几分戾气，“褚兄年纪轻轻，正是体内生机最旺的时候，相信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够康复，那时候自然能够一展宏图。” “希望能承严兄吉言。”褚岳阳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不过严羽能听出其中有七八分的敷衍之意。 那褚岳阳应该是久病在床，自己心中已经断绝了康复的念想。而同屋的几名学员在了解了他的情况之后，都发现了此人没有值得交往的潜力——虽然是家族嫡子，但是却被斗争赶出了家族，等若失去了继承权，就算以后回到家中也说不上话。而且他本人的资质也是不成，被分到了戊字班中。 所以在短暂的接触之后，那些室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与褚岳阳划清关系。饱尝了人情冷暖之后，褚岳阳对世情也有了几分体悟，自然也对严羽不那么热心了。 看着褚岳阳向桌边一伸手，小雨马上从桌上拿起那几本严羽从图书室中借回的算学书籍，交到公子的手中。同时她还不忘向严羽投来一个饱含歉意的笑容，虽然是病人，但是初次相见，那褚岳阳的举动还是对严羽有些失礼。 换做一个相同身份的公子哥儿，或许这般举动就足以翻脸了。不过严羽本来就不是那种身份，自然也不会跟褚岳阳计较。倒是看到小雨如此殷勤，却始终被这少年呼来唤去，严羽有些为她不值。 “不知道褚兄究竟得了什么病症，可曾遍寻良医延治？严某曾经在西华城中闲逛，也曾经见到图蒙人在城中开设了两所医院，医道与咱们大秦的药理大相径庭。不知道褚兄可曾去试过？”严羽问道。 褚岳阳本来已然拿起一本书准备翻开，听得严羽开口，便露出一脸苦笑，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没去看过。只是我这毛病自己知道，气脉走岔了，别人也帮不上忙。图蒙人更是对此一窍不通。还是多谢严兄挂怀了。” 小雨也在旁插嘴道：“图蒙人的医院我们也去过，只是那里的大夫实在是疯狂。我家公子只是气脉出了岔子，他们硬说是什么体内异物，需要开膛破肚将其取出才能治好——这究竟是杀人还是救人啊？” 严羽哑然失笑。当初逛图蒙医院的时候，他也曾经听到类似的抱怨。不过图蒙人似乎在人体解剖上颇有心得，会不会是就是从奥古斯塔他们祖师爷那里流传下来的习惯？ 看到褚岳阳似乎对那几本算学书籍极感兴趣，严羽终于将话题转了回来。 “听说褚兄不是想要学习魔法么，怎么对算学如此感兴趣？” 说到这一点，褚岳阳也终于来了些精神，对严羽说到：“图蒙人的算学，却是和咱们大秦的算学有些不同，其中不仅仅是单纯的数字加减之理，更是被称为其它一切学问之母。我看这些算学方面的书籍，也正是为了辅助自己学习魔法的奥秘。” “哦？”严羽一听也来了兴趣，“不知褚兄可否详细讲讲？让我也学习学习。” “我这么举个例子吧。”褚岳阳憋在屋子里好多天，每天只能见到小雨一个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严羽来陪他说话，说的又是自己最感兴趣的东西，自然也来了兴致。 他对小雨低声唤道：“你去画两个法阵来看看。” 小雨应了一声，随手就在一张白纸上徒手画起来。刷刷几笔，横平竖直，真是比尺规作图还要精致，片刻之后，两张图纸就呈现出来。 严羽心中暗赞了一声，却听到褚岳阳指着那两张图纸说道：“严兄且看这两个法阵有何一致之处？” 严羽左右扫视了一遍。他目前所会的魔法只有轻灵术一种，不过这纸上的两个法阵，和轻灵术法阵的繁复程度相差仿佛，应该同为一阶法术。 严羽默不作想地左右来回观察，那褚岳阳也不打扰，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着。小雨和许念心二人也都不出声在，站在一旁观看。 严羽看了半晌，指着两张图纸其中一处道：“这一处的构造似乎是完全相同的。” “严兄果然慧眼。”褚岳阳点了点头，示意小雨将那张纸拿到自己跟前，又用笔在两张纸上都画上几笔。 “其实这些图蒙人施法的法阵，看起来繁琐，但都是如同他们的文字一样，有一些基本的图形构成。像严兄刚才所见的那个地方，就是其中的一处相似之处。”褚岳阳一连说出两个长句，脸色就有些发白，显然体力消耗甚大，小雨连忙为他斟上一杯药水，抿在口中。 严羽看那被褚岳阳圈过的图纸上，多出了几个圆球，将两个法阵都分割成了五六个部分。其中一个圆圈中的部分，正好就是严羽指出的两张图纸上的相同点。 “严兄且再看看，这其它的几个部分之间，是不是也有些玄虚？”褚岳阳又问道。 严羽再次仔细查看了一边，皱眉说道：“这里，还有这里……这两处看起来图形有些相似，但是却有细微的差别，不知道褚兄是不是说的这个。” 这两个法阵，除了最核心的那个部分相同之外，还有一个圆圈中勾勒的部分有些类似，其余的部分就大相径庭，不过其中一个比另一个看上去复杂了很多。 “左边这个法阵，是火系的一阶攻击法术火球术，相信严兄应该见过了。”褚岳阳说道，“而右边的这个法阵，是火系的二阶攻击法术火蛇术。刚才严兄从中找出的两个法阵完全相同的部分，在所有我找到的魔法阵纹样中都有出现。而且这还是在施法的过程中第一个绘制的部分，显然这就是整个魔法阵的基础，所有的魔法都要在这一部分基础之上释放。” 褚岳阳说快了一点，有些咳嗽起来，小雨连忙在身后轻轻捶打他的后背。 “无妨。”褚岳阳将手掌竖起来，示意小雨停手。 严羽见他说话辛苦，于是主动说道：“那么这两处相似的地方，则是因为它们都同为火系魔法，但是一个是一阶，一个是二阶所致了吧。” 褚岳阳点了点头，又是抿了一口杯中的药水，这才说道：“严兄果然聪慧过人，一言就道破了其中道理。而这两个部分细微的差别之处，只是在于火球术法阵中，这里由上往下的横线和竖线分别是一条，一条，两条，三条，五条，八条。严兄可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严羽摇了摇头：“只看出这一组数字是从小变大的，不知道褚兄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次褚岳阳却摇了摇头，不过还没等到他开口，许念心却在旁边突然说道：“每一个数字都是前面两个数字之和！” 褚岳阳双眼猛然一亮，也顾不得身份诧异，笑道：“正是如此！” 经过许念心这一下提醒，严羽也醒悟了过来。 再转头去看那二阶的火蛇术，上面这一处的法阵，横线和竖线同样从上往下开始编排，但却是一条，两条，三条，五条，八条，十三条。 “看出来了，这火蛇术是二阶法术，所以从这组数列的第二个数字开始，也是向后推进五个。”严羽说道。 褚岳阳点了点头：“这个数列在图蒙人的算学系统中，叫做费斯柴尔德数列，在很多魔法理论中都有用到。” 严羽听到这里，终于叹服道：“褚兄果然是慧眼，能够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这许多问题来。严某是自愧不如了。” “每天躺在床上没有事情做，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只能瞎琢磨些没用的了。”褚岳阳苦笑道。小雨脸上也显出一丝黯然神色。 看看天色不早，严羽也便向褚岳阳主仆二人告辞离开。小雨一直送到门口，临行时还跟严羽低声道：“今天真是多谢严公子了。我家公子这些天都不曾这么高兴过。” 二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许念心忍不住问道：“严大哥，那褚岳阳身上的伤病，难道你真的不能帮得上忙么？” “你当我是神仙么？”严羽苦笑道，“刚才你也听到了。褚公子身上的伤病乃是运功岔气造成的，自身气脉紊乱，行了岔路，也只能靠自己调理，才有可能痊愈。严大哥莫说现在气脉已失，就算仍旧有一身功夫，旁人也帮不上忙啊。” “原来炼气竟然如此凶险。”许念心下意识地捂着胸口说道，“那小石头以后会不会也这个样子？” “只是褚公子意外中招了。”严羽连忙宽慰道，“这种事情，普通武士身上也很少才会发生，大多数武士练成气脉之后，都对身体有益的。” “可惜小雨了。”许念心叹了口气道。 “嗯，以后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多跟她学学。”严羽说道，“我看那褚公子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时运不济才潦倒至此。他的那些算学理论，说不定能在魔法理论中有所突破，而小雨又是天赋颇佳。若是两人配合得好，相得益彰，以后未必不会有大成就……只是不知道褚公子的身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了。” 炼气之人走火入魔岔了气，基本上也就等于宣布了死刑，只是死期未知，也算是钓一天命就是一天了。严羽自己也是一名武士，所以对这种情况也颇为了解。其实他若是不怕暴露身份的话，倒是也可以像对待潘小芸那样，将自己的先天罡气渡过去，帮助褚岳阳收敛身体中走散的气脉。 只是那样不但对身子有损，而且异常凶险，很容易便导致两种不同的真气在身体中混战起来，最后倒霉的还是褚岳阳。褚岳阳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家族嫡子，若不是因为这样，想找到有人耗费自身功力给他行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你把你现在所练的那几个魔法的法阵画给我吧。看你们这些伴读的都如此进境，我这个正牌学员也是得抓紧努力了。”严羽对许念心说笑道。 不过两人才说了没几句，外面却又传来敲门的声音。 许念心去开门一看，却是一名校工给严羽递来了一张纸条。 严羽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图案，一面三角旗上画着一滴血。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跟你恶作剧？”许念心在旁边啧啧称奇，严羽心中却叹了口气。这是上次奥古斯塔和他约定的标志，一旦出现了这个标志，那他就需要马上到醉风客栈中原来那个房间里去找奥古斯塔他们。 “看来今天晚上又不能消停了。”严羽无奈叹道，穿上外袍就往外走。 上次坟地的事情，严羽已经让红莲教的人帮忙搞定了，这一次却是不知还有什么事情。严羽心中想着，才走出校门拐上街道，耳中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别回头，一直往前走。我是你师父。” 严羽心中诧异，下意识地往左右扫视一眼，却发现自己身体旁边三丈之内都没有行人，也不知道那声音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传来。 “不要左顾右盼，就装作正常上街就是了。”那声音又在严羽耳边说道。 严羽知道有些古怪，但还是依言而行。虽然知道自己和奥古斯塔有关系的人不少，但是却没人知道那家伙是严羽的师父。能够叫出这个称呼，说明发声的就算不是奥古斯塔本人，也是他比较亲密的伙伴，说不定就是那一伙亡灵法师中的一个。 按照那声音的指示，严羽装作闲来无事的样子，随意拐进了一家古玩铺子。 这些天来，自从又一批图蒙法师进驻学堂，开设了学堂二部之后，学堂外面的两条主街也都繁华了不少。现在在主街之后，又翻盖了新的楼宇房屋，隐隐有了个城外城的模样。 这小店铺就是冲着这地方的人流搬过来了。除了各个在学堂中上学的豪门世家之外，能够到这里来闲逛至少都是家中养得起马车的富人，所以花钱的人也比城里市集中的干脆不少。 严羽一进门之后，便有掌柜的亲自迎出来接待。学堂里的规定，除了护法者之外，普通的学员每个月之内也可以在假日出门两次，所以这条街道上的商家都对学堂中学员的装束比较熟悉了。 “这位公子，又到了放假的日子了？”那掌柜的满脸红光，看起来极为喜庆，说话也笑眯眯地如同弥勒佛一般。 “没有，我只是出来闲逛的。”严羽随口说道，一边眼神在店员们呈上来的货物上扫过。直到现在那不知从何方传来的声音还一直在他耳边响起，但是别人却都听不到，显然也是某种魔法传音的效果。 那掌柜的见惯了富家公子，自然将眼前这位的心不在焉当做了公子哥儿的做派，脸上笑容丝毫不减，口中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本店的历史信誉来。 这时，严羽按照那传音中所言，目光终于落在了一个托盘上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