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龙卷
连绵不绝的黄色，从眼前一直蔓延到天边。无尽的黄沙中，只能间或看到一两株墨绿色的灌木在风沙间摇摆，这就是进入瀚海之后，见到的唯一生物。 “公子，再往前五里就是星罗镇，咱们得加快点速度，进去找个好地方！”一个头上缠着灰白头巾，身子微弓的男子拉着一头驼马的口绳，大声喊道。 这种驼马是宛西府乃至瀚海中特产的牲畜，外形似马但却更加高大，浑身都被棕色的长毛覆盖，四蹄却类似骆驼，能够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严羽此刻就骑在这头驼马上，他身上也围着一件土黄色的斗篷，连同整个脑袋都包裹在内，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在沙漠的烈日下，这样的装束能够最大程度上地保存体力。 “我知道，你让后面的队伍跟上点！”严羽也扯着嗓子喊道。沙漠上总有这样一阵阵的狂风，刮起沙子来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若是不扯着脖子大喊，就算是面对面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那男子应了一声，往严羽身后那排驼马走去。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个面色黝黑，满脸周围的男子竟然还不到三十岁。不过这样的样貌，在常年跑瀚海的沙戚族中最是常见。这个名叫贾卜塔的男子就是这支临时商队所请的向导。 作为临时小队中的“首席法师”，严羽扮演了这个冒牌商队的货主——一个来自庆典城的大商家二子，带领家族里的商队到宛西府周边来拓展商路。不知道这样蹩脚的理由，在贾卜塔心中究竟是什么样子。反正那丰厚的报酬足以让这个沙戚族的小男人对队伍中一切诡异之处视而不见。 沙戚族在瀚海沙漠中有种与生俱来的生存天赋，不谈他们对于整个沙漠地形的熟悉，单说一双赤脚在沙漠中跑动，普通人就算骑马都很难追上。不多时贾卜塔已经将整个驼队上下通知了一遍，队伍的速度也加快了少许。 严羽拉紧了斗篷，回头望了一眼。在他身后那匹驼马上，坐着同样穿着打扮的褚岳阳和小雨两人，再往后就是那支图蒙小队的队长卡恩。虽然也用巨大的黄色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那对鹰隼般的眸子仍然从深陷的眼窝深处扫射出来，注视着视线中的一切。 他们究竟要找的是什么人？严羽心中一紧，又想起了这个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上百个小队分头进入瀚海，如同撒网一样由东向西地推进，沿途的每一个小镇，绿洲，甚至临时聚集点都在上面给出的路线图上。能够在整个瀚海中建立魔网，显然这些图蒙法师已经对这片荒芜地带的地形颇为了解，所以给到各个小队的地图才能如此详尽，甚至让向导贾卜塔都为之诧异。 而相对精密的路线而言，对于目标的描述就显得极为粗陋。严羽知道的，仅仅是这是一伙武力颇为强大的武士组织。他们有多少人，带有什么特征，主要人物的性命和描述，一切都是未知。唯一从卡恩那里透露的信息，就是这次行动的发起人，正是来到西华城的两位法神。 以两位法神的力量，加上已经建好的魔网，为什么还要投入这么多人力，洒进瀚海这片死地？那些逃亡者，究竟是什么人？ 严羽想过自己所知的本地抵抗组织，上次构建魔网的时候，就曾经有三方势力前来阻挠。不过那三方分别来自镇南王，红莲教和宛西府的仓木部，三方各怀心思，暗下黑手。如今红莲教目的达成，肯定置身事外，而仓木部则已经元气大损，几乎灭族，难道此番出手的还是镇南王所部？ 不过镇南王和图蒙人之间毕竟未曾撕开脸皮，还说得上是一路人。而且镇南王手下实力虽强，却跟图蒙的魔法力量无法相比，更别说跟两位法神有何纠葛。而在整个宛西府，能够与两位法神结仇的…… 严羽转头看向西方，恐怕就只有位列十大门派的灵鹫山了吧。 风沙越发紧密，正如贾卜塔所说，恐怕随时都会有沙龙卷降临。好在加快了速度之后，前方的沙丘中，很快便显露出星罗镇来。 沙漠的镇子，跟外面的不是一个意思，其说说起来就是一个由固定水源为中心构建起来的恒定聚集地。这样的地方，在之前的旅途中严羽已经见识了好几个。 远远看去，这样的镇子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沙丘，只是在沙丘顶部伸出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面黑色的破棋，远远地向人指示着镇子所隐藏的位置。也不知道那旗杆究竟是什么材料制成，在狂风中弯来弯去，扭成各式形状却始终不折，就如同章鱼的触手一样。 驼队行驶到那沙丘脚下，自然有贾卜塔上前发出信号。顿时侧面一处沙丘动了一动，上面的沙砾流水般滑下，而在原本的位置上，露出一个两米左右宽度的洞口来。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矮小男子从那洞口里跳出来，跟贾卜塔对话了两句之后又钻了进去。然后贾卜塔便催动驼队从那洞口钻入。 一进入镇子之后，风沙顿时消止，展露在严羽眼前的，是一片繁忙景象。 整个镇子就好像一个倒扣的大碗，只是头顶并没有“碗底”，露出黑压压的天空，仍然可见那面黑旗直插云霄，在狂风中摇曳生姿。严羽他们钻进来的地方，就好像是碗沿上一个破损的小口。而沿着倾斜的墙壁，一圈依次排开的则是来自各方的驼队。 和之前几个聚集地比起来，星罗镇的地方不算小，而此刻进入镇子里的驼队不过四五个，自然显得颇为空荡荡的，每个驼队都占据了很大一片空间。 而在最中央则是沙漠中罕见的一汪清泉，还有小湖边十几栋低矮的土木建筑。那就是整个星罗镇的中心了，镇子上的原住民就住在那个地方。 交纳费用，安排驻地等事务，自然有贾卜塔前去交涉。而扎营的事情则由经验丰富的图蒙军士一手包办，他们将驼马摆在外围，围成一圈，只在侧面露出两个空当以供出入。而在圆阵的中央，则迅速搭起了几个长条形的帐篷。 安顿下来之后，严羽也装模作样地巡视整个临时驻营地一圈，慰劳慰劳辛苦了一天的手下。当然，那些都围着大斗篷的图蒙军士也没把严羽当回事儿，放哨的放哨，做饭的做饭，卡恩和几个心腹则聚在一起，商讨明天的行程。 他们所选择的营地距离出入的大门不远，这也是那些军人的习惯，对他们而言，占据交通要道是第一反应。在他们进驻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两支商队被接引进来，星罗镇里渐渐热闹了起来。 严羽巡视了一圈之后，却见一个同样身穿沙戚族服侍的男子，在贾卜塔的带领下走了过来，见到严羽后双手当胸行了一礼，用生硬的大秦话向严羽问好。 “这位是星罗镇上的星目长罗克巴，想来咱们这里看看货。”贾卜塔一脸笑容，向严羽介绍道。 在沙戚族人的部族中，目长就是类似于一族管理者的角色。一般一个部族的三个目长都以日月星三者命名。日主战，月主人，星主财。这星目长罗克巴，也就是类似于星罗阵的贸易代表的角色。 进入沙漠之前，严羽就对这些事情有所了解，自然也知道按照瀚海中的规矩，自己的商队在星罗阵中接受保护，自然也有义务与其交易货物。沙漠中流通的不仅有金币银币，更多的则是各种货物，以物易物这样古老的贸易形式，在瀚海中仍然盛行。 严羽大声喊了一句，一个图蒙军士不清不愿地站起来，慢吞吞地掀开了地上的一堆货物。 严羽笑吟吟地从中抽出了几卷丝绸，向那星目长展示。不过见到这些东西，那罗克巴却大摇其头：“不不不，我们不需要这些华贵的布匹，它们太奢侈了。我们需要铁器，给我们看看你们的铁器！” 严羽微微皱眉看向贾卜塔，那星目长说话的口气十分强凌，让人不太舒服。不过贾卜塔却脸上稍稍变色，拉着严羽走到一旁低声说道：“严公子，这个星罗阵不比之前那几个聚集地。方圆百里之内，他们拥有最强的马队，在瀚海里来去如风，最好不要得罪他们！” “马队？是马匪吧？”严羽疑道。 “不不不！”贾卜塔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马匪是马匪！马队是保障商路的，打马匪的！跟马匪是敌人！所以他们需要武器。” 严羽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区区一个沙漠中的马帮，自然不会放在他的眼中，不过现在他们这个小队的任务是找人，所以这种事情还得让卡恩拿主意。 那星目长只是背着手站定，桀骜地看着严羽，贾卜塔跟卡恩商议。那个身材瘦小的商队老板，一看就是第一次进瀚海的雏儿，这种家伙若是昏头昏脑拿不定主意的话，他不介意让他切身学习一下沙漠里的法则。 要知道，对于交纳了费用，服从安排的商队来说，马队就是保护神，但是对于那些跟星罗镇对着干的人来说，马队随时也可能变成马匪。而且有了各个聚集地的通风报信，他们比寻常的马匪更加神出鬼没。 不过那个雏儿的手下看上去都颇为精干，尤其是护卫里领头的那个大个子，眼神中更是透过一种彪悍。若不是看在这些人面子上，罗克巴早就让那小公子吃点苦头了。 好在卡恩还是同意了这一点。虽然沙漠中的聚集地对于路过的商队货物有优先交易权，但是同样也必须按照货物的价格支付货款，这也同样是瀚海中的规矩。再说小队的首要，也是唯一任务就是赵东那些逃犯的踪迹，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在星目长罗克巴面前，两个身材高大的商队伙计撬开了一只箱子，从一堆干草中拿出了一根貌似黝黑的长棍。罗克巴顿时眼前一亮，劈手夺过来，拿在手中仔细观察。 一手摁住长棍的尾部，两根横臂“砰”的一声弹开，顿时变成一只精巧的手弩。只要看上面黝黑光亮的木柄，还有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机构，就能看出这支手弩的威力和价值，远非普通货色。 “这是……这是黄毛军队的制式手弩？”罗克巴结结巴巴地问道。 看着他惊惶神色，严羽将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货！” “哦哦哦！”那星目长看上去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然，他可是明白能够从图蒙人军队中弄出这种货物的主儿，哪个都不是能随他拿捏的，那么自己之前的态度就很成问题了！ 正在他手拿着手弩不知说什么之时，却听到旁边的大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缓缓地滑开，随即那守门人从大门里跳了出去。 “哦，又有新队伍进来了。”罗克巴岔开话题，往大门的方向看去，心中却在盘算着究竟应该如何处置这支来历不明的商队。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惨叫从大门外传来，然后只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从门外丢进来，正是刚才跳出去的守门人！ “马匪！”不知哪个队伍里突然高喊了一声，然后整个星罗镇中顿时慌乱起来！同时，从那洞口处传出蹄响声，十多名浑身包裹着黑布的骑士，竟然就骑着驼马径直闯了进去！ “是黑龙卷！是黑龙卷！”又是有人高声喊道，这一下更如火上浇油，就连强作镇定的星目长罗克巴也脸上变色。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敢跑来星罗镇？”罗克巴面如土色，口中不断喃喃着，可是双腿也在不住地打颤。见此性情，严羽也连忙转头向向导贾卜塔问道：“黑龙卷是什么？这些马匪经常来袭击聚集地么？” “不会不会！从来没有听说过马匪敢冲进聚集地，他们只会劫掠路上的行商！”贾卜塔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紧张地说道，“黑龙卷可是整个韩海西部最大的马匪，纵横沙漠二十多年从来不曾失手……” 其实不用贾卜塔多说，严羽凭自己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出端倪来。 他们的营地，距离大门的距离最近，所以看得非常清楚。从大门口还不断有黑衣马匪冲进来，他们的驼马比起普通的驼马更加高大，而且品种特异，弹跳惊人。最开始冲进来的几个马匪只是纵马一跃，就从摆在大门正前方的鹿角上端跳入，轻巧地落地。同时他们手中样式古怪的弯刀借着马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极大的弯曲线，斜斜劈在那拦路的鹿角上。 当先的几个人，每个人的弯刀落点，都落在鹿角最薄弱的结合处，几乎就在眨眼间，那一段鹿角就四分五裂，化作一地碎片！ 严羽心中也不自觉叫了声好，这几个人虽然并非武士，身体都没有经过气脉的强化，但是无论是眼光和技巧，都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凭借常人中顶尖的身体素质，就能做到武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拦住他们！”罗克巴终于发出一声叫喊来，自然是以他们沙戚族人的母语。从星罗阵中央的那些建筑中，顿时钻出来不少手持短小弓箭的男男女女，口中吼叫着往这边涌来。 见此情形，那围在镇子其它几个方向的商队才好似反应过来，商队的护卫们纷纷拿出各自的武器，往大门这边冲过来。 “不好了，大家赶快一起动手！”严羽的想到贾卜塔也拉着严羽急道，“按照黑龙卷的规矩，若是不抵抗的话只取财货不伤人命。但是一旦有人动手了就是不死不休！现在没有后路了，快让护卫队一起上！” 无需贾卜塔吩咐，训练有素的图蒙士兵早就在第一时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虽然只有一个小队，二十个左右的士兵，但是当他们整齐划一地拔出腰间弯刀，“锃”的一声清吟竟然连在了一起，那雄壮气势，顿时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堵门！快堵上门！”那星罗镇星目长高声喊道，冲进来的马匪已经有二三十人，但是凭借星罗镇里的族人再加上几支商队的护卫应该还能够对付。但若是让他们守住大门，外面的马匪源源不断地冲进来，那就肯定会演变成一场屠杀！ 但这时却又见大门中蹿进来一名骑士，在门口一勒马缰，座下骏马顿时人立而起！那分明是一匹变种的宝马，而非是驼马。能够在沙漠中自由穿行的宝马何止千金，竟然会在一名马匪的胯下出现！那马匪仰天长啸一声，然后大声笑道：“紫龙卷在此，谁敢挡我？”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只听到“绷”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尖锐的箭矢破空声。那自称紫龙卷的骑士如同触电一般，仰身往后倒去。只听夺的一声响，一根拇指粗细的箭矢擦着他的胸前飞过，钉在他身后的木板上！ “他妈的，是谁在暗算老子？”紫龙卷一挺身又翻上马背，勃然大怒，但是他的双眼顿时瞪成了铜铃一般！ “绷！绷！绷！绷！绷！”弦动的响声连成一片。出现在紫龙卷眼前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头！ =============== 特别感谢下陈陈小朋友书友的关心和支持--，祝你出差顺利。另外看到书评区很多朋友说纵横涨价什么的，我好久没关注网站政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有木有朋友留言说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