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为了维权,本章节有589个字未上传——江锋。 近三十平方米的房间里空无一物,一排窗户形成一面墙壁。乳白色的地板砖上,借着窗外强烈的光,映射出窗户钢筋网格,菱菱角角的图案清晰可辨。吴鸣戴着手铐被法警推了进去,趔趄中,门即刻被呯地一声关上。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吴鸣仿佛从喧嚣的闹市猛然间跌落到寂静的野外,沸腾的心也随之安静了下来。他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想着门外三个女人凄楚的样子,心如刀绞,后悔不该冲动地对她们说出那些话。这样对张琳是巨大的伤害,如果真的成立,也会影响孩子的成长。此时,他多想把门打开,对她们说声对不起。但看着平整没有把手的大门,知道只有在外面才能打开,便低着头往窗户边走去。他看着地板砖映射的踢脚线,知道到了窗户边,才将头抬起。他靠着一米来高的墙壁,看着窗外悠悠漂浮的白云和远处树梢错落的高楼,再看看十几米下面一片空阔的水泥地和周围大大小小的榕树。忽然间,他明白自由是多么的宝贵!是啊,人多么需要自由,一旦失去,就是再好的遐想,也只是无尽的海市蜃楼。如今被强制性束缚,四年半呀,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一时气话,张琳会真的立马变卦?如果是这样,那吴恬的生活怎么办?写过那么多信,也没见回信。都不知道女儿现在过得怎么样。还在呀,爸爸想你…… 他思忖着,门次再从外面打开。回头看了看,是和他同一辆押解车押来开庭的后生仔。他同样被两名法警推搡着进来,其中一名法警在关门时用大良话说道:“黎思虎,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吧,谁让你是二进宫,法律规定,再叫嚷也没用。”看来是他是遇上了熟人,还想狡辩时,门已呯地一声关上,房间里立马又恢复到极致的宁静。 黎思虎情绪还没稳定,他怒目圆睁,狠狠地飞起一脚在雪白的墙壁上踢了一下,墙壁上留下了他波鞋的印迹:“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五年八个月。老子不用三年就能出去。”“你犯的啥事呀?”吴鸣好奇地看着他来到窗户边,双手死劲地握着钢筋网格。他没回答吴鸣的问话,接道:“要是有一把小扳手就好,这种窗户一分钟之内我可以立即打开,两分钟就可以离开这地方。要是有牛仔裤也可以,做绳子拧一拧,这窗户也就成了摆设。” 吴鸣担心他真的要逃跑,脑海里不停地盘旋着四年六个月刑期的概念。听他说这些话,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便岔开话题:“有没有看见家里人?”“没有!”他愤愤地说着,良久他才冷冷地接道:“真******是个蠢才,以前的狱友说在路上设局,骗人捡东西分钱,这营生不好干。硬要我传他配方去跑‘铁轮子’,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给卖了。”“铁轮子”?吴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猜想是江湖黑话,就接了一句道。 “就是在火车上做的‘营生’。扒手有扒手道,他们一般在热闹的场所拥挤开工。我们有我们的道,都是在卧铺作业。我们只是和客人喝茶聊天,瞄准谁是有‘料’的主,便和他们搭讪。只要是瞅准了机会,客人吃了我们的东西,那我们就十拿九稳地会得到‘肥票’。”黎思虎说着看了看窗外的远处:“这种‘生意’没必要像扒手一样经常去开工,只要是选对了人,就像古董商一样,要么不开张,开张就吃三年。” 吴鸣根本没心思听他叨念这些,只是任由他口若悬河:“这个死GZ哈拉,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同一辆火车上进行两次作业,他想着钱来手快,竟然在同一火车上作业两次。我多次强调已金盆洗手,可他还是把我给供了。这就是人,也是道上所谓的江湖义气。”他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吴鸣说:“唉,哥们义气,江湖义气真是害死人呀。” 吴鸣听着,眼睛冷漠地看着他, ……为了维权,此处有589个字未上传——江锋…… 律师吵得不可开交。好像是给了一万块钱的律师费,退了一千块钱给你老婆。”听着一万块钱,吴鸣心痛得发抖。他知道家里已异常拮据,在窘迫中还掏出一万块钱来给他请律师,那是什么样的情感在支持着她们呀!他内心翻腾,如果不是当着两人的面,他此时一定会泪流满面:“四个多月的时间,见过两次面,一次半个来小时,一次十几分钟,加起来一个小时都不到,开庭也没露面。一万块钱呀,才退回一千块钱,这律师也太能赚钱了吧。”吴鸣语气有点梗咽,他确实想为自己鲁莽、冲动的行为挽歌,也为黑心的律师哭泣,但还是努力地,强迫自己以无所谓的神情面对两人。 “在中国律师界,没有一个穷人,他们个个都富得流油。特别是刑事律师,他们利用看守所内外信息不通大做文章,想怎么样说就怎么样说,与坑蒙拐骗又有什么区别?他们甚至买通管教,与一些管教为伍,狼狈为jian地坑害羁押人员亲属。西方一些国家,他们以案例为准,我们国家刑法弹性大,三年以下怎么解释?三年以上十年以下,那又怎么解释?那判三年半和判九年半就有得说法了。有钱的人犯罪,律师拿了钱甚至还可以买通法官重罪轻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高明监狱我见多了。” “钱能买命,我不赞同你这样说。”冯建民依旧低沉着声音:“窝藏罪判我三年,公安人员调查也太厉害了。还把接生时,那婆姨的死也翻出来加罪。七年呀,都不知道让人怎么活。我都五十岁多岁的人了,不像你们年轻,还有大把翻身的机会。”他说着看了看吴鸣:“你几年呀?” “四年半,他五年八个月。”吴鸣说着也看了看黎思虎:“奇怪,怎么是五年八个月,不是五年半。多两个月刑期,又是从何而来?”他迷惑地再次看了看黎思虎。见他没有言语,显然是理解不了。倒是冯建民说话了:“看来法官这样判决,也是有依据的。他们在合议庭合议,得出这样的结果,想必不是胡乱来判。只是我的事,他们数罪并罚,我始终不明白这几年的刑期,是怎么叠加起来的,看来下次见到梁律师,我得好好问问他。” “问也没有个屁用,他肯定只会说那是法官们合议的结果。”黎思虎说着无聊地回到窗前:“你们上了场,那里高人有得是,只要虚心请教,几年时间还怕弄不明白?实在不行,有机会请教队长或管教也可以。再要不然,逮住监区长露面时请教,没准大、小队长和管教们都会上心。还说你是好学,是积极改造的标兵呢。” 这时,大门又一次打开,没其他开庭的人进来,而是看守的一名法警进来。他手里拧着三份快餐,到了房间的中央停下,把快餐放在地上。一边解开方便袋,一边道:“阿虎,别搞搞震,每人一份。别像隔壁的一样,抢饭吃打起架来,结果谁也没得饭吃。”他把方便袋解开,把上面一小杯纸盒的汤放在旁边的地上,将盒饭一字摆开,才起身先将黎思虎的手铐打开,再打开冯建民的手铐,最后将吴鸣的手铐打开。 当法警把黎思虎的手铐打开,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将三个盒饭打开,看上面的菜都不一样,也不知道是选香菇鸡丁,还是腐竹rou片或者炸鱼粉丝。看了好一阵子,等吴鸣的手铐也打开,他仍没有决定。法警笑笑地弯腰把方便袋拾起:“你时间也不长,进来就两个来月,不会是连这些菜都不认识了吧。”他说着一手握着三副手铐,一手不停地将方便袋抓小:“有什么好选择的,不就是一餐饭而已。”法警说完也没再理会三人,拧着手铐叮叮当当地出门,见有几名开庭的被其他同事送往其他房间,便在门口停了停。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门口。黎思虎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冯建民想看看梁佩梓有没有在大厅,吴鸣则想看看张琳、陶雪花和曾祥梅。结果,三人都失望了。 待门关闭时,黎思虎才想起要选什么菜吃饭:“雷老毛,这三个菜都是我想吃的,还是你们先选吧。别为了一餐饭食,死了多少个脑细胞,那才划不来。”他笑笑地看着冯建民,明显是看他年纪大。见他端起香菇鸡丁,就又看了看吴鸣,见吴鸣端起炸鱼粉丝,最后才端起腐竹rou片的盒饭:“横竖只是一餐饭,以前在高明监狱见多了,那些叼毛为了抢菜吃,闹出矛盾,最后动起手来,一人成残废,两人在分区医院躺了好几个月,想想他娘的就不值得。” “看来你还是很明智的。”冯建民把盒饭端起,也一屁股在地上盘腿坐了起来:“你在监狱那么久,就没想过将来?”也许是饭菜非常合口味,他说话头也没抬,用朔料瓷羹呼啦呼啦地扒着饭菜道:“几个月吃着发黄的糙米饭,都是国库陈年的大米。今天这饭菜香喷喷,就像吃断头饭一样,想想自由是多么的宝贵,做人真的不能违法犯纪啊。” “想过,只想觉得钱难赚,每天都在揣摩用那种方法赚钱最容易。只要是有了钱,想做的事还有不能做成的么?”黎思虎含着饭说话,虽然有点嘟嘟囔囔,两人也听得明明白白:“只是太念同仓情谊,没想到被他给买了,那可是我苦思冥想几年的心血呀。再次出去,都不知道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吴鸣听着他后面的话,忧心仲仲:是啊,几年后社会将变成什么样,谁也不能保证。如今高科技发展迅速,出去又能做些什么呢?今天对张琳说出这话,陶雪花和曾祥梅也听见,以后家庭会不会突变,真的是没有把握。鱼炸得很酥,吴鸣连骨头也嚼碎吞下,像冯建民和黎思虎一样,把饭盒里最后一粒米饭扒干净,才端起纸杯喝汤:“许建洲到那去了?来的时候还没开庭,同一辆车的人都关在这个房间,接着一个个被点名叫出去上庭,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人。他们究竟到哪去了?“ “管他们呢!”黎思虎仰起头把纸杯里的紫菜汤渣用舌头添净,再把纸杯放进他吃完放的饭盒里压平盖上:“这么美味的饭食,也算是给我们这几年的刑期作一次断头饭吧。反正也不上诉,要不然还要拉来再次开庭。上次经历过,这次可得学乖。”他说着打了个哈欠站起,往窗户边走去:“上诉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第一次遇见同仓的一人。他和四个哥们身无分文,在伦教一家酒店吃霸王餐。老板和老板娘上前讨要饭钱,几个人就借酒装疯卖傻地要砸人店铺。恰巧遇上林港派出所的何所长,便装路过。他上前阻拦,有两人竟然拿出刀子威胁,逼得他从怀里掏出手枪警告。那为首的还以为他掏出的是玩具手枪,便猛地一刀刺去,逼得何所长不得不冲天鸣枪警告,可能是他们喝了不少啤酒,行动慢了点,还没十分钟,便被听着枪声的的巡警们赶来一网打尽。”他说着见冯建民和吴鸣站起,便卖起关子来:“你们知道后来怎么样,还都是吃了上诉的亏。” 冯建民抹了抹嘴角:“上诉怎么还会吃亏?这可是奇怪的事,你不会是吃饱了在讲故事吧。”吴鸣知道他在卖关子,听老冯笑他也就和他一样靠窗而站,扭头看着黎思虎用小手指甲剔着牙齿接道:“这可是真人真事,我没说一句瞎话。那为首的被判到高明监狱,还和我同一个监区呢。”他信誓旦旦着,在接着往下说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本来为首的两人判了两年,一个判一年半,一个判八个月。哪知道他们一上诉,两个为首的判成了四年,判一年半的判成了两年半,那判八个月的也改判成一年半。你们说好不好笑?他们那就是吃了上诉的亏!” “那他们是没请律师?”冯建民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心里忽地沉甸起来,请梁佩梓做律师不知道是对是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花在儿子身上和自己官司上的钱,都上十万块了。觉得今天开庭还获七年徒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听黎思虎说那四人之前没请律师,开庭后,在十天的上诉期,家里人给他们请了律师,没想到还坏事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沉默不语起来:一生行医,救治过多少病人,到头来还落得如此下场。儿子的事,只怪小时候太过虐爱,如果第一次发现他倒卖假币,就严加管教,不结识老乡唐元杰和唐元标,也就不可能会认识李长斌,走上那条不归路。就是继续做个游医,那也比现在强呀,最起码儿子也不会丢掉性命。 或许是几个月已养成午休的习惯,冯建民到窗户的墙脚边慢慢蹲下,双手交叉在膝盖上,下巴很快就搁在手臂上,眼皮直打起架来。为了舒坦,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之时,吴鸣和黎思虎也像他一样,蹲了下去,屁股一落地,都埋头睡了起来。此时,房间里悄无声息,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就像在山谷里徘徊。又像置身于郊外荒废的庙宇,只有虫儿间断性的啾啾,布满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