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此处有省略——江锋……监仓里感觉不到外面忽冷忽热的变化,通过风仓顶部的钢筋网格,羁押人员们只知道晴天、阴天或雨天。如果艳阳高照,他们会觉得暖和了些;如果是阴天,便会感觉到空气凉飕飕的;如果连续两天下雨,那他们一个个都会不由自主地加件衣服。没衣服可加的,则会双臂紧紧地绕在胸前,半躬着腰身,来抵抗春寒料峭的侵袭。大走廊这一排监仓,每个监仓的面积大小雷同,连监仓和风仓也规划得一模一样。女子监仓里的萧红英,因为吞了两颗钉子想自杀,闹出不小动静。覃所长不得不再三勒令所有的管教们,严加防范:再有类似情况出现,那管教们就得卷铺盖滚蛋!命令下达得很死,顿时让管教们立即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看上去比严防死守非典还谨慎百倍。冼管教也不例外,他知道江枫受了处分,听小年的安排要调去市局上班,不知是喜还是惋惜,只知道她明降暗升,是最好的格局变化。也庆幸老战友的遗孀,如今有了好的归宿。最终摆脱高墙围困的工作,离家也近,能更好地照顾婆婆和孩子。 江枫知道,在清明节那天,张震领着小年回顺德来拜山,冉局获悉亲自陪同,提起她的工作,冉局已点头同意,只差调令送达覃所长手中。她非常留恋看守所的工作,说实在的,在这里呆了好几个年头,又怎能没有感情?那一草一木,那一人一事,还有冼桂贤在工作上对她的关照,的确难以忘怀。她知道将要离开这里,所以想多看看周围的一切,特别是那天桥下面的花花草草和天桥上面的所有岗亭,还有年轻武警战士们的飒爽英姿。知道离开,再要进来,那得一定的级别才行,要么犯事进来……此处有省略——江锋…… 下午上班后,她照旧把两个监仓大门打开,仔细检查了监仓和风仓里的所有一切。下午没接到什么临时性通知,离律师预约接见车芳婷的时间还没到,便回到大走廊细瞧想看的一切。这时,她见冼桂贤领着两名羁押人员过来,便笑笑地问道:“带他们去接见?” “不是,是二审开庭。”冼管教摇了摇头,说着脚步慢了下来:“像他们这种情况,二审其实只是去法院走个过场,没意外情况发生,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维持原判。在这工作了这么多年,你不会不知道吧。”他说着冲两人甩了甩手,意思是让吴鸣和任维新先慢慢往前行走。 “他的情况怎么样?”江枫仍旧笑笑地问道,回身看了看身后的监仓,见刘小红带着手铐脚镣站起一瘸一拐地进监仓去,想是要去方便,便没理会,接道:“那战友会不会重新开庭审判?” 冼桂贤知道她是说许建洲的事,便叹了口气:“不会的,他没提起上诉。只是在押去广监的路上突然变故回来,应该是在等待那边的同行们再押他过去服刑。”冼管教一直看着女子监仓,记得刘小红是在隔壁监仓做仓长,忽然调仓又给她戴上了手铐脚镣,觉得奇怪,想是为了萧红英自杀的事对她惩罚,便惋惜道:“你这样对她,那以后谁还愿意做仓长?” 江枫愣了愣,随即明白是在说刘小红,便叹了口气将声音压低,她担心监仓里的女羁押人员们会听见:“造孽,也算是报应。萧红英出事,为了让她面子上过得去,没想到将她换个监仓,却换出大事来了。”她说着尽量往柱子的方向靠了靠,离监仓大门又远了些:“法院本来已判决了无期徒刑,没想到冤家路窄,遇上了她的仇人习瑾桢,将她以前‘做鸡’时扬言的得意之事都兜了出来。在习瑾桢多次的举报下,经过核查,她还真的在家乡犯下了大案,也是当地公安机关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案子,如果不是那镇领导贪污腐败被抓,至今也是个没有眉目的案子。你说这不是报应吗?” 冼管教听着有些好奇,猜测道:“两人曾经都是同行,在那鱼目混杂的地方求生存,对头会知道这么清楚?那可是女人们爱八卦的新闻。” “在这里,人员集杂,什么突发性事件随时都会发生。不说她们肢体冲突,也不说她们频繁提审、接见律师什么的,就是相互检举也是常有的事。”江枫说着有些淡然:“真是报应,她以前还是个街道的办事员,父亲刘颖钦在世已给她安排好了岗位……此处有省略——江锋……差又捅回了她们县城,县公安局接到这边的通知,那肯定下力大办,还特意叮嘱她是个杀人犯,那按要求只能是手铐脚镣伺候,这与仓长之说可没任何关系。” “哦,那恭喜你立功了,也难怪要离开高墙的工作。”冼管教点了点头,听着江枫说些谦虚的话,他听后接道:“说来也是,看看那气性佬,换仓过来,还没两天就要二审开庭,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他说着冲江枫笑了笑:“这年月傻子也是个人,留他在社会上放任自由,也许是更大的祸害。进看守所来,也算是对社会维稳,起一定的作用。不管如何,有没有罪,那得公检法说了算,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到实处,才是真的。” “现在各个监仓人满为患,不知道那些监狱什么时候会来提人。一所那边还在源源不断地往我们这边送人过来,照这样下去,再熬两个月,天气一热,怕是管理难度就更大了。”江枫说着,回头看着她管辖的两个监仓:“非典看来的确不可小小觑。” “行了,你cao那么多心干嘛,中央已加大力度对非典进行防控。习瑾桢检举刘小红,也算是你立了一功。这样,从看守所直接调市局去上班,也就名正言顺。”冼桂贤说着看了看吴鸣和任维新,两人快要出二所大门,忙笑了笑:“我得赶紧跟上,万一那傻子又出什么乱子,可真让人头痛。” “去吧,也不知道刘小红家乡那边是否会来提人,按说是在我们这里数罪并罚判决,也不知道两边的公差会不会争执。这些事都由他们去决定,我们只是负责看管好她们。”江枫说着看了看手表:“待会我也得带车芳婷出去。”她说着点点头:“她羁押了那么长时间,判决已下来了。可就是不见女子监狱来提人,看看我们二所都快给挤爆了。这该死的非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冼管教听着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任维新脑子时好时坏,担心出什么岔子,便快步往……此处有省略——江锋……香港赚大钱,怎么样?”任维新人已瘦得皮包骨,说话还是像在分局和一所那样,有些让人摸不着头绪。令吴鸣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漫无边际。又像是位越狱的老手或江湖老大的派头,令他哭笑不得。 “你干爸番禺仔不管你了?老母不要你了?”吴鸣出了监仓,在迷迷糊糊的思想里,渐渐地从《安娜卡列尼娜》中清晰起来:“别再指望什么去香港了,你就是去了香港,没准也会饿死在大街上,要么被遣返大陆,不信你就试试。” “不会,我老母有钱,找到钱,过去还会饿死人?”任维新看上去虽然非常消瘦,但说话,人却显得非常精神:“都说香港遍地黄金,那个死把胡,我出去再把他另一只手给剁了,省得他老护着我老母不给钱我。”他普通话夹杂容桂话说着。令吴鸣听起来啼笑皆非,又有点深信不疑。 吴鸣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皮笑rou不笑地咧了咧嘴。知道对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来说,思想始终集中在要钱的状态里,也无可厚非。他冷静了好一阵子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再看看头顶阴霾的天空才低声道:“别把什么事情都想的那么简单,有时候也该站在你老母的立场上想想。想脱逃,看上面的武警不把你打成筛子才怪。”吴鸣说着看了看四周的天桥:“你要真是金庸武侠里的任我行还差不多,飞檐走壁那还得比子弹快才行。” “雷老母,在里面想逃跑,那不是找绳子上吊,嫌命长么?”他说着诡异地四周看了看:“我是说出了看守所大门,见机行事。听番禺仔说,他这样在深圳也逃跑过一次。”他说着咧出满嘴犬牙,四周不停地张望,又自顾自地自言自语起来。 “别瞎想了,就是跑出去,你有钱也去不了香港。”吴鸣说着见冼管教快步跟来,便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想让他听见在说什么:“没有通行证偷渡过去,就是想打份工,也没人敢要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不会呀,我在那边监仓,遇见个潮州佬。他发家就是偷渡过去,赚了好多钱回来,又做了大老板。”说起偷渡,任维新更来神了,跨过二所大门进了一所,好像是看见了香港一样地兴奋:“那一个潮州佬总喜欢说‘撞墙’,‘撞墙’就是赚钱的意思,他能‘撞墙’,我做咩也母哒?”他说着竟然目空一切地跑了起来,就像百米冲刺一样地往前奔跑。
“你个衰崽包,作死呀,再跑就把你铐起来。”冼管教见他疯疯癫癫地跑着,便用容桂话叫喊,一边追了上去:“站住,再跑就告你越狱。”吴鸣看着两人在前面追追跑跑,倒像是看一幕好戏地跟在两人后面。任维新手舞足蹈显得十分开心,冼管教追得气喘吁吁,在快到第一扇大铁门时,迎面遇上廖管教大声呵斥他一句,才刹住脚步:“再跑,就用龙床伺候你!你个衰崽包,看来你在看守所是无法无天惯了!” 任维新听到“龙床”二字,才停了下来,脸上天真烂漫喜气洋洋的色彩,顿时变得煞白,就像遇见黑白二常地恐怖起……此处有省略——江锋……两个叼毛,大不了我带你们一起去香港算了,干嘛又要拉人?” 冼管教听着的确来气,可一时又追不上他,只能远远地叫着:“回来,我不铐你。”不知是任维新跑累了的原故,还是脑子突然清晰,听了冼管教多次叫喊的话,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来!再不过来就真的要你睡‘龙床’。”廖管教冲花圃里的任维新叫道,又笑笑地看着冼管教,掏出烟自顾自地点燃:“真他娘的现世宝,几百人的村里出了这么个活宝,看来在顺德也绝无仅有,不知老任的在天之灵能不能安息。” 任维新突然又变了脸,还真的规规矩矩地从花圃里出来,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一样,顺从地回到冼管教面前:“你和我一起去找我老母要钱?要么我们一起去香港好啦。” “好你个死人头,开庭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冼管教见他规矩地到了面前,掏出手铐要给他戴上,没想到任维新猛地一甩手,手铐的另一边还没来得及戴上,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冼管教感觉到鼻子一酸,眼眶里登时擒满了液体:“好……此处有省略——江锋……铐略微松开了些:“开庭回来我等着你,倒要看看你是真气性还是假气性,看我怎么剥你的皮。” 大铁门边停了三辆法院的接送车,中间的一辆陆续有女管教带人过来,由法院的同志签收后送进车里。那些女羁押人员进了车里,一个个都好奇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幕。法警没离开车门边,只是看着任维新痛苦地反抗,由冼管教和廖管教艰难地押到第一辆接送车上,才出来签名交接。 “简直就是浪费社会资源,他一个神经病,完全没必要把他送去劳改。”法警说着咳嗽了一声,声音压低了些:“上次开庭,他听着法官站起高声宣判时,趁所有人没留意,突然窜到大厅里去了,连冉局都知道他的大名。那分局的廖局长,也拿他没办法,这回还真的要多留意下他。”法警说着,见任维新在车厢里装腔作势地哀求,便笑了笑:“算了,没必要为一个傻子生气,飞机铐戴着人的确是难受,还是将他另一只手铐在车上好些。” 冼管教听着,进车厢给他把手铐打开一只手,另一边则铐在护栏上。他下车又听法警接道:“没办法,他连后爹都要砍,只能让他去监狱呆呆,坐几年牢。要不然,任由他在社会上晃荡,只会不断地制造恐慌,给一个地方带来威胁。” 听着法警的话,吴鸣在旁边只是嘿嘿地笑着。见冯建民也来了,正在上另外一辆面包车,便摇了摇手向他打招呼,没想到被法警推了一把:“进去,还得赶时间呢。上了法庭,这么多人,就是一个个念一遍二审判决书,怕是我们加班加点才能送回来呢。”法警说着,进车厢给每个人戴上手铐,手铐不够用,便两人一副地铐着。当吴鸣进了车厢时,意外地见李素坤也坐在门边,便挨他坐下,自然两人便铐在了一起。也许是三进宫,李素坤还是像在一所那样自然,看着白晃晃的手铐,肌肤被冰冷的手铐刺激中,他不禁达观地笑了笑:唉,这就是坐牢……此处有省略——江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