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冥河画匠
真的只是一点小麻烦。玉阳君还有心情差人送信过来抱怨,这说明事情本身就麻烦不到哪里去。如今北武林局势已定,南武林按兵不动,东武林需要在有心人行动之前先肃清最有威胁力的血榜残余势力。身边能陪着秦晓川胡闹搞阴谋的勉勉强强只有玉阳君一个人,狮子国距离东武林何止千万里,也难怪这个人数次书信过来抱怨。 习惯就好,不用理会。 秦晓川将纸条团了团,咻地一声弹出窗外。忆秋年摸了摸胡子,继续刚刚的话题:“魔剑道那边,吾会伺机探一探。” 首先从风之痕所居住的孤独峰开始,看一看仍旧淡定的老朋友对诛天之死真相到底存有多少执念。 秦晓川看了洛子商一眼,道:“冥河画匠,就交给我。”他一直觉得,这些爪牙无需跟其废话,直接剪除即可。忆秋年在这个时候对秦晓川的做事风格并不太了解,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也没什么意见。反倒是洛子商大概是看出了点什么,饶有兴趣地多瞅了几眼。 “那就这样决定了。”忆秋年抬手抚胡须:“分头行动罢!” 两人行事都很果断。 秦晓川直接去了冥河画匠的老巢吊黄泉。那是一处黑漆漆诡异阴森类似山洞的地方,但空间却很大,地上耸立的石笋以及上空悬挂下的绳索上到处都放置了各种画卷,简陋的白纸上用墨笔涂着诡异的内容,一幅幅全是对于死亡的诠释。 白袍人信步闲游。一阵风过,在极静的空间内,缓缓吹动纸张发出细微声响。 “这一幅是孤迹苍狼,这一卷应该是小和尚普雨……洛子商的没有看到,真稀奇。嗯,这一个是……”秦晓川在一幅画面前停下脚步。这幅画像是刚刚才完成,上面绘画着一名头戴花冠的纱衣女子,容颜栩栩如生,只是双目紧闭,唇边一点墨色仿佛鲜血,“这幅画……我收藏了。” 秦晓川抬手取下画卷,没什么表情,也像是心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在这时,后方传来一个缓慢诡异的声音念诵道: “冥河一画匠,丹青吊黄泉,挥毫血光动,生死一瞬间。” 光影微动。 一道诡异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后方,仿佛之前就站在这里,只是没有被人发现。冥河画匠手里提着一管吸满墨汁的笔,唇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尤其是当看到来人将花姬姬无花的画像收入怀中之后,“这位仁兄,不告而取,这样不太好吧?”冥河画匠一身蓝黑布衫,除了手中的笔,看不出哪里像是一位武林人。他头顶发半秃,面容不能说是相貌丑陋,但高鼻深目,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阴祟感,就连不紧不慢的说话声也是如此。 秦晓川道:“画上的人是我朋友。你不告而取她之相貌,这样也不太好吧?”他语气也很平静,转过身的时候平平常常,没有让冥河画匠看出一点不正常。在冥河画匠的眼中,这个人相貌清俊,看气质介于年轻与年迈之间。由其幕后者的情报来看,这位来访者曾在禁雨山中以高超之剑术救下孤迹苍狼之性命,又在万里江边以佛门功法灭杀过一众魔魇,来历身份很是难以测度。不久前这位白袍人还在寒月江边破坏了对付洛子商的局,敌对之势已很明显,然而也不是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大概是这段时间来往吊黄泉的人不少,在没有摸清冥河画匠底细之前,太过谨慎的人往往不会怎样采取行动。敢于采取行动的秦假仙等人又不足为惧,因此面对这位已被幕后者列入大敌名单的白袍来客,冥河画匠感觉自己还是很放松的。“原来是阁下的朋友。很抱歉,吾画画全凭灵感,实在是连自己也不能知道自己笔下到底会画出怎样的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冥河画匠慢慢将笔放在前方一座八仙桌上。笔尖一颤,在纸上一副未完成的画卷上落下一滴浓墨。 目光一直落在冥河画匠身上,秦晓川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并低头看向桌面。那幅画其实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画上也是一名白发白袍人,手中持有一柄断剑,正一手扶着膝盖,像是在呕血。 “嗯……”画上的人并没有五官,但看上去眼熟得很,“这画挺不错的。”秦晓川看着图上的自己画像的半成品,心里倒是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不过他这一次来到吊黄泉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看画,当然更不会是为了来探听什么消息:“不过,你可以不用继续画下去了。” 当冥河画匠感觉不对的时候,四周的黑暗中已亮起了一道光! 如萤火瞬间齐聚成剑,刹那将整个黑暗凝固的空间所撼动,风为之停滞,为这道锐利之光芒所让路,而出自一人之手。 秦晓川一扬衣袖,以心中一点光明意凝聚世间无上剑,斩断黑暗涤清邪恶,这一剑挥出去一点也不疼。在五行之火的加持下,甚至还会感觉到一点点奇异的温暖。 冥河画匠慢慢睁大眼,感觉自己颈脖一圈向着四肢百骸散发让人想即刻睡去的温暖:“你……”他吐气开声的一刹那,头颅在暴涨之剑风的催动下冲天而起!一张画纸糊上身躯断颈,画上白袍人永远都不必再填上五官,而是已被纷涌而出的鲜血所浸透。 白袍染血,是僧是妖,秦晓川杀人从不会手软。江湖历练之后,他自己都快忘记了上辈子所谓的慈悲心。唯有在念诵经文的时候,代替心脏的舍利子会强行教会他,何谓悲悯。 “……是故发此菩提心……算了,你安息吧。”做人太危险,别再投胎做人了。 在东武林。 也就在秦晓川动身前往吊黄泉不带半点杀气,但确实在准备动手杀人的时候。玉阳君用羽扇托着一只忽闪着翅膀的蓝色蝴蝶,慢慢循着斩马怒关身上留下的引虫香气,追踪到了确切位置。 那正是切仔面新开的切仔面馆,一处隐藏在闹市深巷的小小肮脏店面。 玉阳君一边悠悠然念着诗号,一边踏入黑漆漆的小店:“山岚兴,绕云端;芳芽沐泉冷,落叶融枯光。无人识,枉幽兰!”他的声音淡雅如兰,面容清俊,比之最初完全模仿方城子的模样,已渐渐多出一丝属于枉幽兰的个人特色来。伪装得太久,总是会让人疲累,这时就会想要透透气。 “原来是你!”时间相隔不远,切仔面解下了斗笠,露出一张蜡黄普通的中年人相貌的脸。他正在忙着替斩马怒关疗伤驱毒,然而出自玉阳君手笔,无论是赤地之招难以拔出的赤红戾气,还是逆转真气而上的黑邪毒流,都不是一般方法能够对付得了的。只见斩马怒关盘膝闭目咬紧牙关,面色青黑,衬着白发白眉,像是距离死关不远。
“竟然是你……”切仔面一手抵在斩马怒关吾唯一后心,一双微垂的枯黄眼眸慢慢看向门口来人,声音阴森低沉:“黑河鬼兰枉死城主,曾被学海无涯废去武骨的失败者,你竟还有脸面回来此地。哼!莫怪黑道之中,会有人悬赏斩马怒关之性命,原来是你从中捣鬼!”若不是切仔面事先知道有人要对付吾唯一,便不会出现得那么及时。但此时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玉阳君枉幽兰,切仔面忽然有所明悟,眼前这个人的目标根本就是要引出自己。 “你既然知道我,就该明白黑河鬼兰从不做无把握之事。”玉阳君慢慢摇动羽扇,手一抬幽蓝色蝴蝶挥动双翅,像是无视了吾唯一骤然睁眼时的冰冷杀气,更如同一道虚影般径直穿透了前方两道无形刀气! 然后那只淡蓝色翅膀上似绘有黑色鬼面的幽兰鬼蝶慢慢地,惬意地,收拢双翅停在吾唯一的肩膀上。蝴蝶颤动触角,似在享受引虫香那旁人闻不到的诱人气息。 “血榜解散,权倾天已失踪很久,黑道中又一轮势力更替,你们逃不了,也避不开我之耳目。”玉阳君道:“当年我敢惹学海无涯东方羿,如今便不会畏惧你们背后那莫须有的后台。怎样呢,在动手之前要听听吾的话么?” 切仔面不动声色,暗中阻止了斩马怒关的小动作。“你想怎样?”黑道有黑道生存规则,能谈判的时候,为何一定要豁命厮杀呢! 杀手中介,果然更识相,是一个不错的谈判对象。 玉阳君:“替吾引见魂走九泉下酆都!” 再然后,以寰宇论毒孤本为诱饵,用失去毘非笑庇护后宛如空城一座的黑夷族毒之传承为代价,以未来东武林黑道数分天地为目的,与血榜杀手唯一不在掌握中的最后一人魂引九泉下酆都达成协议。 天下无人唯吾不杀,血榜八名杀手中除了实在无法掌控的“天”和“无”,以及被点名放弃的杀僧不留佛,至下酆都之后再无威胁。天天棺材店顺利进驻东武林,伴随的还有侵入黑道的另外一股隐秘势力。 当秦晓川手刃冥河画匠,只身离开吊黄泉,正好接到了枉幽兰的下一封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吾回去了”。 东武林无事。秦晓川再将飞书揉成一团,一指头弹飞,就听不远处哎哟一声,传来荫尸人那独有的腔调:“哎哟……是谁?这么不爱护环境,这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