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我要跟女人住
春节过后的新学期开始了。 2006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大学生涯就只剩下最后半年了。哦，不对，只剩下四个月了。 王雁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转着一条奶白色的围巾，头顶上的帽子是无沿的黑色绒帽。时间虽然已经来到了三月，但是罗桂香却说春寒秋冻，就算是气温升高了，冬天的衣服也要慢慢地脱。 王雁岚很聪明，这些小事情千万不要跟爹妈计较。反正进了大学校门，自己就算是光着屁股，爹妈也看不见。所以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她就乖乖地按照罗桂香的意见，将自己裹成了熊。 奇白石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已经将冬装脱去，在灰色棉衣的里面就套了一件T恤衫。这么多年，他习惯了。 “你的日子是不是过得比我们普通人慢一些？”奇白石笑道。 王雁岚摊了摊手说道：“你要是有一个当护士的妈，你就知道什么叫做讲卫生了。” 两人并肩朝学校走去。 王雁岚朝奇白石靠了靠。 奇白石笑道：“怎么了？” 王雁岚拿手比着自己的头顶量了量，问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不知道。也许吧！” “感觉比去年年初在江城比赛的时候要高。” “是吗？我自己倒是没有感觉。” “唉，男人二十三，向上窜一窜。不像女人，发育得早，停得也早。” “我还没有二十一呢，如果去年没有受伤，应该还能再长快点。” “哎呀，长到185，那我就开心死了。” “那我每天晚上在寝室拔一拔。”奇白石搂着王雁岚笑道。 “桂博士的研究生入学考试考得怎么样？”王雁岚忽然问道。 “那还用说，他就是读书的料。” “那刘华的公务员考试呢？” “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还不错。” 王雁岚沉默了一会，她有些不敢问，奇白石既不考公务员，也不考研，除了每天固定的学英语以外，他好像也没有对找工作特别热心。 奇白石知道王雁岚在想什么，他不想提这个话题。 可是，提不提，又能怎么样呢？ “你的学校申请有消息了吗？”奇白石问王雁岚。 王雁岚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可能要等到四月份，有一些学校要等到五六月都说不定。” “那你这个学期可就够闲了。” “哪有，我们都一样，还有几节课，还要写论文。”王雁岚笑道。 “你有没有信心？” 王雁岚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听说申请到美国留学的人是越来越多，竞争压力非常大。” “如果这次申请不上怎么办？”奇白石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雁岚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奇白石的意思。她眼睛看向远方，远处是学校的图书馆。大学四年来，那里藏了王雁岚多少努力的汗水。 她从进校园开始，就决定要去美国留学。 这不像小时候学音乐学美术，这真的是她自己的梦想。 他的爹妈倒是想让她一直留在烟城市，留在自己的身边，当然，如果去省城江城也是好的，毕竟离家近，能够照应一下。在他们的设计中，王雁岚应该考一个公务员，随便什么单位，考上了，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了。找个男人嫁了，也是门当户对的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职工，两个人结婚再生个娃，慢慢地家就真的成为家了。 可是王雁岚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她不想从坐在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看到了自己五十五岁退休时候的模样。生活悠闲平淡，父母健康长寿，儿女健康成长，家庭和谐融洽。这些是人生的理想，也是王雁岚的梦想，只是，她觉得，追求自己的梦想，跟这些没有冲突。不管在哪里，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没有必要用自己的青春来换，应该用自己的青春来争取。 所以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出国的。 奇白石看出了王雁岚心中的坚定，他不再问她，只是紧紧攥住王雁岚柔弱无骨的小手，抬起头来向前走。 “奇白石，你有什么打算？”王雁岚问道。她从来没有问过奇白石这个问题，只是过年的这段时间，她忽然一阵心慌，因为还有四个月，他们就要毕业了。 好可怕的感觉，毕业了，未来却在哪里？ 大学是天堂，社会却是火坑。 每个人都像航空公司传送带上的行李，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大家曾经挤在一条传送带上，看似目标一致，却其实在旅程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被贴上了不同的标签，那代表着不同的目的地。最终，那条传送带走到尽头的时候，不同标签的行李会归入不同的传送带中，最终去往自己最终的目的地。 大学四年的传送带即将把奇白石他们送到尽头。贴着读书标签的桂博士努力读书，准备继续读书；贴着工作标签的吴远卓和张晓娴已经确定好了，回家乡教书，结婚生子；要当公务员的刘华也正在努力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要去美国的王雁岚也在向自己的目标前进。 奇白石，你呢？你的目标是哪里？ 奇白石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能够做什么。 除了打篮球，他好像一无是处。 可是很明显，篮球目前不能当饭吃。 曾经在烟城师范大学校园里刮起一阵旋风成为学生崇拜偶像的篮球校队成员，在毕业之后，却没有人去在篮球上继续追求。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更重要？” 奇白石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我还没有想好。” 王雁岚看了奇白石一眼，这时候，那个在篮球场上坚定无比志向远大的奇白石，却忽然间变得特别脆弱。 “你能够留下来陪我吗？”奇白石问道。 王雁岚爱这个篮球场上的疯子和艺术家。在奇白石如此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的时候，王雁岚的心几乎都碎了。 她想跟他一起过日子，一起幸福地就像童话里在的公主和王子。 可是，她还是想去留学。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想去。 不出去，她不会死心的。 王雁岚咬了咬牙，那个在篮球场上对奇白石言听计从从不违逆的姑娘，这一次，却选择了遵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也许，还要再想想？”就在王雁岚准备说出口的时候，她又犹豫了起来，“也许，留学并不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她停了下来。 奇白石也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王雁岚，那眼神里满是期待。 王雁岚笑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有下文，现在想那么远，现在去做这个选择题不是太早了吗？不管多久，我跟奇白石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要享受。 她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旅行？” 奇白石一愣，过了行久，他才回过神来，笑道：“等到天气暖和一点了。” “我觉得已经很暖和了，旅行应该亦早不亦晚，要不然，等学期进行到一半，大家手头上都有各种事情，那可能就七个人聚不到一起去了。” “七个人？”奇白石问道。 王雁岚又恢复到了小女生的娇媚，她拉住奇白石的胳膊晃着，撒娇地说道：“去年的时候，我答应罗鸣，我们夺冠了，就带他一起去旅行。” “他不用上课的吗？” 王雁岚一摆手，笑道：“他要想去上课，那就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觉得他肯定不会选择上课的。” “那他怎么能够请假。我们要出去，可能要玩三四天。” “那还不简单，找我妈开一个病假条，一切就办妥了。” 奇白石叹道：“唉，有权的人，就是任性。” “刘华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做谋划了？” “是的。” “那我们去哪？” “庐山。” “哎呀，好哎！我还没有去过庐山呢！我要去看庐山瀑布。”王雁岚高兴地举双手赞成。 奇白石笑道：“但是现在碰到了一个问题。我们几个已经讨论了好几天了。” “什么问题？钱不够吗？罗鸣的钱让他爹妈给他出，不用管他。”王雁岚碰到问题，先将自己的弟弟拉出去斩了。 “不是。”奇白石笑道。 王雁岚觉得奇白石笑得有一些坏，有一些诡异。 “那是什么问题，几个大老爷们讨论几天都解决不了？” “还真是不好解决，就是睡觉问题。” 在男生寝室里。 刘华的大嗓门叫嚷着，整个楼层都听得见。 “那不行！这是集体行动，男人跟男人睡，女人跟女人睡。你们又没有结婚证，凭什么住一起。” 刘华在比赛结束的这几个月里，还是没有成功地解决单身问题，自己的教科书已经扔了一本又一本，却还是着急上火，虽然自己解决问题。如今，旅游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刘华已经放弃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女人的想法，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吴远卓和奇白石这两个有女朋友的搞特殊。 想到自己跟桂博士这个迂腐不化，视女人如无物的家伙共住一室，而吴远卓和奇白石这两对各自跟自己的女朋友睡一个房间。这个情景，光想想，都让刘华气不打一处来。 “我******，又不是专门来陪你们度蜜月来的。”刘华对着吴远卓吼道。 吴远卓其实倒是无所谓，反正到了大四，天天没课，关键是天天没有人管，他跟张晓娴两人基本上都不回宿舍了。只有院里放出信号要检查大四晚归寝情况的时候，他俩才会回寝室住一段时间。两情相悦的事情他们已经熟门熟路了，在旅途的时候能够深入交流感情，只能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倒是张晓娴想为奇白石和王雁岚制造一些机会。她感觉平时奇白石太过含蓄，不像是一个在热恋中的男人。当然，与王雁岚共处一室，奇白石是坐怀不乱，还是野性大发，那张晓娴还实在是拿不准。 只是，她愿意为奇白石和王雁岚一试。 于是吴远卓就接下了这个神圣而又艰巨的任务。说服刘华，让男女朋友共住一间房，其余男生各住一间房。 “刘华，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你要是现在能够找个姑娘跟我们一起旅行，你是愿意跟我睡一间房，还是愿意跟那姑娘睡一间房。” 刘华沉默了。他想道：“那不废话嘛，有姑娘在，谁他妈还跟你睡一间房。问题是，没有哇！我没有吃到猪rou，你们也不能吃。”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脾气，钻进牛角尖了，就不愿意再拐出来了，自己得不到了，摔碎了，也不能让你们得逞。 “要不这样，这一万块钱，只是旅行中的吃喝玩乐费用，住宿费自己出，自愿组合，你看行不行？”吴远卓退了一步。 刘华气道：“要是那样的话，还费什么劲组织共同旅游，还不如把钱分了，自己玩得还痛快一些。” “你个刘华，跟头牛似的，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怎么说你都不行。”吴远卓来了脾气。 奇白石打开了门，钻进了宿舍。他笑道：“妈的，还没有上楼，就听见你们在吵架。跟媳妇吵，都没有这么带劲过。” 吴远卓见奇白石进来，他精神一振，问道：“白石，你发表一下意见，是愿意自由组合，还是男住男，女住女。” 奇白石看了一眼刘华，刘华见他眼光扫了过来，将脑袋一别，看向窗外。他知道奇白石是个猴精，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也许早已经被奇白石看出来了。 “华子，我问你，是不是白天看风景的时候，可以自由组合，不用男跟男，女跟女吧？”奇白石笑着问道。 刘华脸别在另一边，说道：“嗯。” “我没有听清，你嘴里****了，不会说话了吗？刚才嗓门不是还挺大吗？”奇白石骂道。 “你走路的时候，想跟谁就跟谁一起，我还能把你们拴在自己腰里？”刘华说道。 奇白石笑道：“那就行。别到时候，你跑过来牵着我的手就行。” “我抽风了，才牵你的手，我找个大娘，也不能牵你的手啊！”刘华想想就觉得两个男人手牵手旅游这个场景太恶心。 奇白石对吴远卓说道：“那就行吧！晚上睡觉，男跟男，女跟女。” 吴远卓没想到奇白石竟然妥协，他急道：“你难道不想……” 话没有说完，奇白石就打断他，说道：“想难道还急在一时。” 他转过头去，问桂德明道：“博士，你同意吗？” 桂德明放下书，摇了摇头，说道：“委屈你们了。不过无论什么意见，我都赞成，反正，不管哪种意见，我都是跟男人睡。” 奇白石大拇指一伸，说道：“还是桂博士聪明。你刘华就是放不下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有时候现实如此，自己不如坦然接受更好。” 刘华不说话。 奇白石继续说道：“华子，宾馆订好一点的，干净，卫生，安全。两个女孩子住一间标准间，我们五个男人住一个四人间。” “五个男人？”刘华和吴远卓几乎同时问道。 “对，王雁岚的弟弟罗鸣也要加入，不过，他是自费。” “靠，还带个拖油瓶的。”刘华说道，“再把他爹妈带上，你就来个全家自助游得了。” 奇白石笑道：“好主意，要不你把一万块钱给我一个人，你自助吧！我没你有钱。” “想得美！”刘华才不干，自己好歹也是主力队员，要出钱，也是光看球不打球的吴远卓、张晓娴和桂德明自费。 奇白石继续说道：“我们男人住简单一点，女人们住舒适一点，这一点你同意吧？华子。” “同意！”只要你们两对狗男女不住在一起，那两个女人就算是住在皇宫，他都不眼红。 “这样两间房就解决了七个人的住宿问题。剩下的钱，多花在看风景，吃喝玩乐上面吧！最后一次集体出游，搞开心一点。” “最后一次”这四个字钻进了大家的耳朵里，也钻进了大家的心里，敲得大家一阵心痛。 刘华有些后悔自己太小心眼了。他知道王雁岚要出国了，而奇白石却要留在国内。 在一定的程度上，这太平洋的距离间隔，跟阴阳相隔没有什么太多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