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哪怕是现在换了身份的苏婧烟,每每半夜做梦时,也总是看到那一身白衣俊雅的男子,无情地将他手中那把吹毛求疵的剑插入自己胸口的场景。 那是她深爱的男子啊。可是却在上一世,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痛,从骨子里蔓延一直侵蚀到五脏六腑。痛得苏婧烟只要一听到任何与他相关的风吹草动,都会觉得自己肝肠寸断。 而如今,这个让她想手刃的男子却这样站在他面前。他走起路来,还是那么挺拔,仿佛世界上的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苏婧烟的怒火已经烧便了全身,她可以肯定,如果手边有什么可以伤人的利器,她会毫不留情地刺进眼前人的胸膛。就像他当初对她一样。 也正是这种恨之入骨,让苏婧烟忽视掉了君安漠脸上明显的憔悴和悲伤。 君安漠已经像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了。 以前的他还有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他还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可是如今,他的生活依然被搅成了一团散沙,更可笑的是,亲手毁了这一切的竟然是他自己。 君安漠很久都没有笑过了,他早已经不复当年的风采,就在她离他而去的那一刻起。 自从那个女子死在了他面前后,君安漠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她一同死去了。他甚至封住了跟随了他一辈子的长剑,只是因为他会睹物思人。 他再也不是人们口中那个风姿卓然的君安漠,只是一只行尸走rou罢了。 可是这些,苏婧烟却不知道。 苏婧烟在内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冲动,这些只不过是前尘往事而已,而她早就已经复活了一次,早就变成了其他人。 他们两个注定只能是路人而已。 一旁的玉兰轻轻扯了扯苏婧烟的衣袖,唤道:“小姐。” 玉兰不清楚苏婧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脸色大变,双手冰冷。她也顺着苏婧烟的目光看去,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况且这大街上,应该是没有人认识她们家小姐的才对。 苏婧烟颤抖着唇,看着他与它擦身而过,她甚至能在那一瞬间闻到君安漠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那是以前她极其贪婪的一种味道。 是了,君安漠现在已经不认识她了。她现在是淼淼而不是苏婧烟。她现在已经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肆意欢笑了。 在君安漠终于走过苏婧烟身旁时,苏婧烟终究是忍不住,一滴眼泪缓缓淌下。 旁侧的玉兰看的心中一抽,连忙在衣服中摸出了帕子要为自家小姐擦脸。 谁知,却起来了一阵风,卷起了那白色的帕子,不偏不倚的飘落在了君安漠脚下。 君安漠的脚步一滞,自然的弯腰俯身捡起了纯白帕子,然后转身递给了苏婧烟:“姑娘,可是你的帕子” 苏婧烟淡淡地应了一声,还是没有压住从嘴里飘出的些许颤抖。 玉兰识相地讲帕子接了过去,说了一声:“多谢公子。” 可是君安漠的脚步却仍旧没有动。他呆呆地看着苏婧烟,竟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熟悉。可是自己分明是第一次见到她。 君安漠的眼神太过炙热,苏婧烟侧了侧头躲了一下,玉兰也发现了不妥,当机立断的挡在了苏婧烟面前,冲着君安漠道:“请问公子还有何事吗?” 君安漠也发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逾越,满含歉意地开口:“是小生失礼了。” 玉兰用一种“知道失礼你还不快走”的眼神回望君安漠。 君安漠却依然追问道:“敢问姑娘为何在大街上哭泣。” 这个问题已经不仅是逾越这么简单了,不仅是玉兰,就连苏婧烟本人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不敢置信他居然会这样直白的问一个素未相识的女子。 不过,苏婧烟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并没有直视他探究的目光,微垂了头,她语气平淡地大道:“小女子只是想到了一位已故友人,不仅有些感怀而已。” “是么。”君安漠的神情也一下子落寞了下来,他有些僵硬地道了一声:“打搅了。随即转身,磕磕绊绊地往后面走去。 苏婧烟依然垂首,静默不语。 玉兰好奇地扯了扯苏婧烟的袖子,道:“小姐,刚才那位公子好生奇怪啊。明明是你说的已故友人,为什么他的反应却那么大,好像是他的友人一样。” 随即,玉兰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惊讶道:“不对啊小姐,你哪里有什么已故友人啊,玉兰怎么不知道。” 苏婧烟此时已经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淼淼,她笑着打趣道:“这不是在骗他的吗,否则他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放了我们。” “这倒也是。”玉兰正经地点点头,“不过小姐,他为什么想要缠着我们啊?” “唔……”苏婧烟沉吟半晌,“也许是因为你家小姐魅力非凡吧。” 玉兰摆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好笑模样。过了一会才疑惑地道:“不对呀小姐,那名公子长的挺俊的呀,怎么会看上你呢。” 苏婧烟没有理会丫鬟的喋喋不休,只是兀自往前走着。 可是街道两侧明明还是那般嘈杂热闹,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了。 眼前不断浮现出一张张面容,高兴的,失望的,愤怒的,若有所思的。还有他最后一刀刺向她时,面无表情的。 苏婧烟捂住了胸口,心如刀绞。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再见面时会是如何?或许是恨,或许还爱着,或许就再也不在乎了。淼淼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真的发生的时候,她,选择的,是逃避。擦肩而过的瞬间,是不是永远?长长的街道,行人匆匆而过,却还是不见人少。君安漠在街道的一头出现,刚喝醉酒醒来,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就这样的一位冷公子,面部有些憔悴,眼神里尽显哀伤。“烟儿,你在哪里?”他独自呢喃道,语气有些悲伤,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注意到了他,却没人敢靠近。若不是那一场,醉过的短暂,怎么会知道,清醒的漫长。君安漠目光望向远处,好像在期盼着什么,又冷笑了一声,摇摇头。烟儿,你又怎会在这里呢,不过是我的期盼罢了。过往的行人看到君安漠这样,有些惋惜的说道:“真可惜,好好的一个公子,竟然是个疯子。”疯子……是啊,苏婧烟,你的离去,让君安漠成了一个疯子,外表冷静,内心焦虑不安,为苏婧烟的疯子,内心的失落,又有谁能够懂?一直的寻找,却始终都找不到。漫无目的的追寻,何处才是尽头?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寻找,越是找不到越是想要寻找,越是寻找越是落寞。为什么,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为什么,只有丢失了,才懂得寻找?烟儿,你何时才会再回到我身边呢?君安漠内心很复杂,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烟儿,你竟这样狠心,舍得离开我,难道你的心真的不会痛吗?独自走在喧闹的长街,再喧闹,也觉得寂寥,恍惚间,看到了苏婧烟淡淡笑着的脸庞,又突然消失不见了。精神恍惚的幻影。君安漠自嘲的笑了笑,这是自己活该。倘若当初自己好好的珍惜烟儿,如今或许是另番光景吧。烟儿,此刻的你,会在哪里呢?你过得还好吗?如果此时的样子被你看到,你会心疼吗?还是说会是嘲笑?君安漠并没有注意到,此时,长街的另一端,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身着素衣,淡淡的微笑,独自而来。直径向前走,却引来路人纷纷的目光。纵使身着素衣,也能够引起别人的注意,这就是天生丽质的淼淼。淼淼不经意间看到迎面而来的君安漠,似乎还有些醉意,淼淼脸上出现一丝紧张,不由的加快了脚步。他会不会认出自己呢?应该不会吧。都过去那么久了,想来他也应该不会记起自己了,有什么好记起的呢?都是伤害罢了。淼淼内心很纠结,一方面是想君安漠认出她的惊慌,一方面是想君安漠认出不来她的失落。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认出来比较好。那是最好不过的,不过流年,不过自己的心伤。君安漠一直都在寻找苏婧烟,而淼淼,就是苏婧烟的化身。没想到,在这都可以看到君安漠,淼淼是该考虑下要不要再走远些了。眼看着君安漠走到自己身边了,淼淼更加匆忙的与他擦肩而过。还好,君安漠没有认出来自己,虽然内心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庆幸。而这时,君安漠闻到了淼淼身上的熟悉的气味,那是属于苏婧烟的味道。纵使淼淼是苏婧烟的化身,但是,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比如,习惯。熟悉的味道让君安漠以为,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就一定是苏婧烟。“姑娘请留步。”君安漠回过头叫住淼淼,看到了黑夜里,灯火阑珊。若不是一回头,灯火的阑珊,怎么会责怪,黑夜的凄凉。淼淼听到君安漠的话语,不由得转慢了脚步。君安漠看到了淼淼的动作,便接着说:“姑娘,我们是不是认识?”君安漠觉得这个女子像是苏婧烟,只是,与苏婧烟还是有些不同。淼淼听到了君安漠这样说,停下了脚步,这句话,刺痛了淼淼,也就是苏婧烟的心。原来,君安漠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模样了。想想都觉得苦笑,自己前世那么爱的一个人,竟然都不记得自己了。君安漠啊君安漠,你又是何苦呢?既已不记得,又何苦再去追寻呢?君安漠疑惑的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很熟悉,却又无法记起。淼淼忍住了内心的痛,忍住眼里的泪水,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姑娘……”君安漠看着淼淼微微颤抖的身体,这个姑娘到底怎么了?为何感觉这样熟悉,不过,她不会是苏婧烟,绝对不会是。“请问公子有事吗?”淼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努力的止住身体微微的颤抖,佯装平静的说道,可是始终没有回头。“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君安漠很诧异,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这个女子了,可是,这是自己与她第一次相见,却又说不出的熟悉。这究竟是为什么?一时间君安漠想不出个所以然。“淼淼。”淼淼微微颤抖的吐出两个字。君安漠听到后微微皱着眉头,原来她不是烟儿啊,可为何这样熟悉呢?“姑娘,我们是不是认识?”君安漠再次问出了这句话,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认不认识这个女子,为何这样熟悉?君安漠的这句话再次刺痛了淼淼的心,自己心里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就这样再次被君安漠所撕裂,仅仅就这一句话,让淼淼心痛。君安漠,为何你还要这样来伤害我?难道你曾经对我做的那些还不够吗?你究竟是想要怎样?你要怎样才会放过我?离开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再次遇见?既已无缘,为何还要再次相遇,为什么?“想必公子记错了,我不曾与公子相识。”淼淼忍住心里的痛,缓缓的说道转过身来看着君安漠,脸上还有淡淡的泪痕,却将悲伤隐藏的极好。君安漠看着这样的淼淼,突然心中一震,他想起了苏婧烟。“烟儿……”君安漠轻声唤着,眼睛看着淼淼,仿佛此刻面前的女子就是苏婧烟一般。淼淼听到烟儿两个字,不禁愣了一下,难道他,认出自己来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那副样子,根本不像是认出自己的模样,想必是他已经记不得了吧,只是恍惚中失神才会这般。“淼淼姑娘切勿见怪,在下不过是想起一人,难免失了神,还望姑娘海涵。”君安漠从恍惚中清醒,这个女子是像苏婧烟,却不及苏婧烟漂亮。苏婧烟是柔和的,而这个女子却透着一股倔强劲。“公子,告辞。”原来,原来他已不记得自己了。淼淼向君安漠道了别,便转身离去,强忍的泪水从眼眶里泄出,目光里隐藏着绝望,内心里竟是哀伤。君安漠看着淼淼离开的背影,不禁感伤,烟儿,为何她与你这样的相像,烟儿,你还会回来吗?原来终究,君安漠还是把自己忘记了。淼淼想到这样,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君安漠,你终究还是负了我。淼淼不断的前进着,如同行尸走rou般,目光空洞,仿佛是没有灵魂。遇见君安漠,是淼淼再也没有想到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出现?是不是,在提醒之前的他给的那些伤呢?君安漠,你将我伤的如此之深,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为何你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再次将我愈合的伤口撕开,而且还再撒一把盐。君安漠,你好狠的心啊。难道你眼里,真的这样容不下我,非得要我死了,你才肯放过我?淼淼很难过,她停在了路边,靠在了墙角,低声哭泣。她向来都不是坚强的女子,她很柔弱。女儿家,本该柔弱却换了倔强,这一切,都要拜君安漠所赐。淼淼一直都没有忘记,她还是苏婧烟时,所发生的一切。那时候的淼淼,还只是苏婧烟,一个深深爱着君安漠的苏婧烟。君安漠也爱着苏婧烟,对苏婧烟视若珍宝,心里只有她一人,容不下别的女子。苏婧烟对君安漠百依百顺,像小绵羊一样怎说,对君安漠的要求向来都不会拒绝。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君安漠对自己说:“做我的女人。”苏婧烟没有反驳,就答应了,因为她是爱着君安漠的。爱人之间,信任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君安漠,在苏婧烟和meimei两个人里,他选择的,是meimei。君安漠的meimei看着君安漠对苏婧烟独宠娇纵,很不服气,内心很是嫉妒,君安漠是他的未婚夫啊,为什么苏婧烟要来夺他未婚夫的宠爱?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哥哥只能够宠着她,只能够是她一个人的。她无法容忍哥哥对苏婧烟这样好,所以,她要想办法,赶走苏婧烟,这样一来,哥哥心里眼里便只有她一个人了。君安漠的meimei想着法的找苏婧烟的事,苏婧烟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从未告诉过君安漠。然而有一次,meimei因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明明是自己设的局,却诬陷苏婧烟,说是苏婧烟害她这样的,要哥哥为自己报仇。这不过是诬陷,然而君安漠却听信了meimei的一面之词,一剑将苏婧烟刺死。苏婧烟看到君安漠眼里的冷漠,便只是苦笑着,不做任何解释,就这样笑着看着君安漠。君安漠不相信自己,连自己问都不问,就一剑刺死自己,那么再多辩解都是没有用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苏婧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君安漠内心里虽然不忍,但meimei这样,自己别无选择。烟儿,对不起。苏婧烟就这样没有了。淼淼想着这一切,内心很是心寒,这些伤痛,是自己不愿再去提起的,君安漠爱自己,却不信任自己。愈合的伤,被撕开,心殇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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