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柔仪大殿
却说这王岚平接到内宫监传出来的旨意后,也不抗拒,他还没心思和工夫与一个女人计较,你再高高在上也终究是个女人,在皇权时代,女人是没有话语权的,一切都得看你身后的那个男人。 层层宫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管金贵妃走到哪里,她总会被人明目张胆的监视着,而这些兵卒却没有人听她的。 贵妃的仪仗高贵而又华丽,凤撵穿过西宫的院门,很快便来到了柔仪殿外。 位于奉天殿左侧的柔仪殿在建造之初,是朱元彰为大脚马皇后所建,是皇后用来处理日常事务的宫殿,如接见朝廷命妇,接见诸皇子妃等等,和皇帝奉天殿处在一条水平线上,后来明成祖在北京迎建北京紫禁城时几乎是完全翻版了南京的紫禁城,唯独这柔仪殿是南京独有的。 原因嘛,估计是因为柔仪殿的位置处在前朝,而后|宫不得干政是大明的国策,皇后再怎么高贵也不应该到前朝处理事务,所以,北京紫禁城里的历代皇后都是在坤宁宫职掌各宫事宜。 今日金贵妃选在柔仪殿接见王岚平,实则是想表示一种不满,你王丞相是臣,我才是大明弘光朝的贵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别蹬鼻子上脸。 从弘光皇帝登基开始,南京紫禁城里的各大殿都在原来的基础上或修或建,历史时到现在一年多,也颇具当年朱元彰时的气势,只是江山未改人心已散,高大巍峨的柔仪殿再也不能衬托出皇家女人的高贵。 长长的皇贵妃仪仗队驻足在柔仪殿外,雕梁画栋的凤辇光鲜而又亮丽,那轻纱薄巾后,金贵妃朦胧的身影依然是婀娜多姿,她那正襟危坐的样子更添几分庄重而令人不敢正视。 王岚平早已在柔仪殿下的台阶处等侯,可能这是他入朝为相以来头一次这么心平气静地等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整整朝服衣冠,王岚平朝刚刚落下的凤辇走了过去,这就是传说中的今天大明王朝最受人尊敬的女人,大明皇贵妃,也就是皇后。 “臣,定国公,文渊阁大学士,王岚平,叩见贵妃娘娘” 文渊阁大学士也就是自明初到现在的历任内阁辅的封号,因内阁的办公地点在文渊阁而得名,王岚平虽然自称丞相,也实际有了丞相开府建衙的权力,可在朝廷的典籍上记录的还是殿阁大学士入阁辅政为名目,等于是给弘光皇帝留了一丝遮羞布。 透过薄丝的朦胧,金贵妃是第一次见到王岚平,当看到这位在大明王朝里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是个好像还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时,她不由得吃惊起来,这就是那个在扬州一次杀了一万五千满人俘虏的将军吗?是那个囚禁天zigong廷的乱臣贼子?好像从他身上看不出来他有多霸道和强势,反而让人看得久了,更像是某个王公家的公子哥。 王岚平跪在凤辇前,久久等不来金贵妃的赐起,心中也是好笑,你男人都不敢这么对我,今日若不是看在宁宁有错在先的份上,我连见都懒得来见你。 一双双金缕鞋从王岚平的眼前掠过,听得出来好像是贵妃娘娘凤辇边上的侍女在走动,王岚平趴在地上也不好乱动。 随着一声凳子码在地上的声音,一只绣花鞋出现在王岚平的眼前,很快另一只也落了下来,鞋面用金丝绣着淡黄色的玫瑰,很是好看,但还不等王岚平看个仔细,马上就被罗裙给罩住了。 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打着旋的在地面上流转,凭着感觉,王岚平猜测这主估计就是金贵妃了吧,架子可真大呀,老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都跪半天了。 淡雅翠绿的裙摆在王岚平眼前停了一会,随即转了个方向朝柔仪殿的台阶走去,王岚平趁机侧了侧头,只看到一个背影,长裙曳地,也不怕弄脏了,皇上的女人就是不一般,连走路都边走边扫地。 “起来吧” 金开难开的贵妃娘娘终于是话了,内宫监太监为了不让丞相难堪,听到话便马上跑到王岚平身边,一脸谄媚,扶着王岚平的胳膊道,“王丞相,娘娘让您起来” 却不料刘宝这个好心的举动立时便引来金贵妃的冷眼,吓得他忙又突然将手抽了回去,立在王岚平身边进退两难。 王岚平也注意到了,心中一笑,起了身。 哎哟,整天在衙门当值,跪这一时半刻还真有些腿酸,得空还是要多练练拳脚,三天不练手生呀。 王岚平刚刚站起来便见金贵妃并没有停留,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走上了台阶,径直朝柔仪殿正殿走去。 王岚平回头看了一眼方法,没有说话,但方法很快便明白,这是要他在这等着,见皇后是天下女人莫大的荣幸,一般男人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很难在平时见到母仪天下的皇后,顶多只有出席某个皇家大典时才会在群臣面前露那么一小脸,什么是威仪,见不着猜不透看不明白的人或是总是带着一丝神秘感。 金贵妃拾阶而上,好像根本没有将王岚平放在心上,柔仪殿哪,皇家女人心中的圣地,那里代表着权力和尊贵,这是她头一次踏上柔仪殿的台阶,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金贵妃一边走,越是接近正殿大门,心中越是气愤,她恨,她恨这个气数已尽的大明王朝,她恨皇帝的懦弱无能,她恨王岚平的飞扬跋扈,尽管现在的王岚平给了她十分恭顺的表现,但她也明白,这不过就是做给别人看的,王岚平也的确是个有心之人,他知道女人没有威胁,所以他没有给自己难堪。 登上台阶,金贵妃驻足而立,缓缓地转过身子,双手交握于腹处,居高而视,阳光下,她头上的凤冠更是折射出万点金光,那份雍容华贵跃然其身。 王岚平紧跟在后,一抬头正好与她对视,就是这一眼,也令他终生难忘,走南闯北十余年,入过庙堂,游走过江湖,王岚平自问是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有富家千金,有侠女柔肠,亦有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可他实在是找不到一种词来形容他现在看到的金贵妃,她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王岚平都感觉有几分胆怯,到底是皇家女人,骨子里的那份高傲是改变不了的。 王岚平只是愣了一下,记低下头,停住了脚步。 只听那美艳骇人的金贵妃的声音自上而出,“王岚平,你好大的胆子” 王岚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杜宁宁跑进后|宫作下的荒唐事嘛,如今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王岚平不能用强硬的手段来处理。 王岚平拱手道,“贵妃娘娘赎罪,近日臣政务缠身,疏于约束府中家人,致使皇贵妃受惊,臣万死难赎” 金贵妃凤眼微眯,“你万死?王岚平,这么说你今天是来请罪来了?” 王岚平忙跪下,“请贵妃娘娘责罚” 金贵妃倒是没想到,杀人如麻的王丞相竟然对自己如此恭顺,难得呀,听说就在隔壁的奉天大殿门口,他一声令下,十多个二三品的朝廷大员人头落地,难道传说有假,也不对,站在这台阶最高处,能看得见的地方都被层层兵甲守护,这里还是他王岚平的牢笼,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金贵妃没有入殿,也没有走下来,就那么一直高高在上的看着王岚平,她似乎很享受这份很快便有可能消失的尊贵,能多呆一会是一会。 “本宫不责罚你,但那个女人必须死,你将她交给本宫”金贵妃说得很肯定,那柳眉之下暗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王岚平低了低头,“秉贵妃娘娘,此事事出突然,臣也不知事情经过,但皇贵妃受惊便是臣的过错,杜宁宁心性顽皮,不知轻重,一切罪责由臣为其承担” 金贵妃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不但没有恼怒,反而在心中升腾出一丝奇怪的想法,看不出来,这个杀人如麻的王岚平对他身边的女人这么围护,若是我那皇帝也能有这份心……哎,时也,命也! “你们都退下!”金贵妃突然让所有侍女的宫监都退开,转身走向了柔仪殿的大门,并扔下一句话,“王丞相,你随本宫进来” 柔仪殿相比奉天殿少了一丝威严却多了几分庄重,却都是同样的金碧辉煌。 殿中没有侍卫,也没有宫女太监,王岚平入了殿,八扇大门同时敞开着,虽然太监们离得远,但还是能看得清里面的一举一动,只是说话的声音就只有他二人能听得见了。 ** 四川,石砫山区。 四川宣慰使马祥麟奉王岚平之命返回四川,一是为朝廷西征打探军情,二是办法打听到王岚平的老娘是不是还活着。 历经千辛万苦,快马疾行二十多天,终于在四月初八日赶到了石砫,等他回到原来母帅的驻地之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好在是秦良玉这个女将军安排了大量的眼线在整个石砫山区,用来监视西贼军队的随时进攻。 跟着细作,马祥麟见到了久违的母帅,只是母亲的身体比以前更显消瘦,苍老的脸上也变得褶皱。 母子俩重逢,并不是抱头痛哭,马祥麟赶紧将王丞相在六月也兵剿贼的消息告诉母帅,只是此时的秦良玉却没有感到过多的高兴。 儿子一去大半年,在这时间里,西贼部将艾能奇和刘文秀多次派大军进山搜剿,昔日战无不胜的三万‘白杆兵’被压在深山之中,缺衣少药,至现在还活着的已不足八千人,分布在周围十多个山中,外面的消息完全被阻隔。 就在马祥麟进山没多久,突然接报说是长期驻扎在山外的西贼刘文秀部五万大军撤围了,秦良玉忙派人去打探,原来是西贼另一大将孙可望固守剑门关,与吴三桂的关宁军激战,张献忠这才暂时放弃剿杀秦良玉的部众,调刘文秀驰援剑门关。 作困兽之斗的白杆兵死里得生,秦良玉为了配合和协助朝廷进兵收复四川,命人将四川全境的山川地理全都绘制成图,小到每一路村间小路和在这些崇山峻岭之间的荒凉小路都一一标注,甚至有些路连西军都不知道,蜀道难,自古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希望这些东西能帮得上朝廷。 与此同时,马祥麟派人前往成都,找到了当时李定国住的府邸,一打听,物事人非,里面的那个老太太早在半年前就被下了大狱,听说早就死在是里面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估计连尸都烂透了。 马祥麟闻此消息也只会作罢,老人家命苦呀,希望王丞相知道此事后能想开些。 同时,秦良玉又向入川的各险关隘口派出细作,摸清西军的兵力和战防部署,等这一切忙完,差不多已经是四月二十了,离丞相西征的日子只有一个多月,准备一番,马祥麟再次辞别母帅,单人匹马,乔装改扮,穿州过府,前往南京送消息。 马祥麟一路所过,自从进入顺庆府地界之后,那真的是满目疮痍,随处都能见到死在路边的百姓和兵卒,这里已经是清兵和西军的战场了。 马祥麟放慢了行程,一分扮道士,一会扮流民,仔细搜集任何有关清军或西军的信息。 据称,张献忠爱将艾能奇不久前刚刚与满清英亲王阿济格大军在此激战五日,死者堆积如山,尸臭几十里,战场的惨烈是何等场面,马祥麟没有亲眼得见,但流民充斥于野却一直在他眼前晃荡。 目前阿济格已经攻占顺庆,但损兵折将太严重,正在顺庆修整,同时等着吴三桂攻破剑门关前来会师,一同进兵成都府。 西军艾能奇部已收集败军,退守顺庆外围的山谷,仗着有利地型,不带sao扰清军吸引清军,减轻成都的压力,清兵由于进兵太快,粮草跟不上,打了胜仗却落了下风,也走上了去年多铎的老路,粮草不继,清西之战到底鹿死谁手,马祥麟也猜不透,当下加快脚力,急急朝南京而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