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零章 急转直下
白虎微微愣住,然后露出恍然的表情,摸了摸自己后脑:“对呀!都是让你们搅合的,老子差点把任务给忘了,回去被俺家王爷臭骂一顿可咋办?瞅瞅你们,一帮怂货还有脸自称将军,连个正经事儿都办不明白!” 帐内众人全都气得狂翻白眼。你在这儿犯浑关我们什么事啊?是我不让你说的?当然,大家也同时把幽怨的目光落在了朴耿身上,瞧这白虎的长相就知道是个火药桶了,你还拿行不行礼的事儿去点他,纯粹找不自在嘛! 白虎干咳几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比别人都大上一号的飞鱼服,正色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来我七星连城做买卖的关内商人屡遭劫杀,俺家王爷十分恼怒!” “所以我等才要大兴义师,助武威王铲除建州女真那帮祸害!”李从茂心中暗喜,七星连城果然是来求援的,先讲一番开战的理由嘛,把自己摆到正义的位置上,自古兵家都是这么做的。而且,狡猾又识时务的武威王不提探索小队遇袭,只说商队被劫,可见让宁大君的安全无忧了,应该很快就会被当做贵宾送回来。 然而,白虎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俺又没说完,你咋知道凶手就是建州女真?”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全天下都知道啊!”金宗瑞不由站起了半个身子,急着回答。 “你们知道便等于全天下都知道了?俺就不知道!”白虎鼻孔朝天的冷哼一声,“王爷说了,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凶手是你们朝鲜人!” “什么?!” “胡说八道!大放厥词!” “你可莫要含血喷人!” “……” 众人大感愤慨,七嘴八舌的斥责起来,唯有李从茂和金宗瑞下意识的对看一眼,似有一抹惊色闪过,而站在旁边的具祝辰竟然嘴角一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白虎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有数,但表面还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什么‘含血喷人’?俺没做过捕快,在锦衣卫里面也不是负责缉盗拿赃的,具体细节你们问我也没用。但俺家王爷是什么人?没有切实的证据能乱放话吗?” 这下可把大家说愣了,在某种程度上,朝鲜比中国都迷信于儒家那一套,想想武威王的身份,是不应该胡乱指责啊。而且众将官都先入为主的觉得自己是七星连城目前最大的助力,如果没有把握,人家会跟“救命稻草”开这么大的玩笑吗?帅帐之内,落针可闻。 终于,李从茂开口了,但脸上的假笑已经被阴沉所取代:“无论武威王掌握了什么证据,凶手都是建州女真无疑,这一点早有定论,朝鲜也必然是被他们陷害的……再说,这种事情应该由天朝使臣向我们国王去控诉,与军中将士何干?你来我大营又是为什么?” “当然有原因喽。”白虎好整以暇的回答,“想想看,商队劫案一起连着一起,凶手杀完人根本没时间退回朝鲜销赃,也就是说,他们在附近应该有据点。现在离案发地点最近的朝鲜人是谁?就是你们这撮儿啊!” “疯言疯语,不知所云!” “你什么意思?” “……” 众将再次怒喝纷纷。 李从茂抬手虚压两下,让大家安静,然后挑眉问道:“那么……武威王是什么想法?” “很简单,想派一队人到你们军中指认凶手。”白虎耸了耸肩,“当然喽,考虑到友好睦邻的关系,先让我来问问各位的意见,同不同意?” 李从茂心中一沉:“七星连城到底想干什么?进军营指认凶手?普天之下没有人会同意!这个提议根本就是扯淡!再说,我们跟建州凶贼已经交战这么长时间了,就算真有凶手可能也都死光了,武威王不会这么天真吧?难道他只想走个形式给那些关内商队看?还是另有打算?唉,上国的政治跟我们毕竟有很大不同,某些时候真猜不透他们的想法啊。” 于是,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另外想看看白虎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结果却令人大感意外,白虎居然拱了拱手,只撂下一句“噢,那我知道了,王爷就是让我问一下,既然各位不同意,我也好回去复命了”,说罢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状况?细作口中“焦头烂额”的七星连城,有闲心派一愣头愣脑的粗人来稀里糊涂的问个问题,之后就没事了?众将官有点摸不着头脑。 而之前挑事,却遭来一阵劈头盖脸臭骂的朴耿在那里生了半天闷气,越想越憋屈,这时终于按耐不住,趁白虎转身的刹那间猛然跳了起来,咆哮一声,双手交扣成拳,恶狠狠的朝白虎后颈砸去,想讨回几分面子! “不可!” 事发突然,能反应过来的人屈指可数,崔闰德惊声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李缟基刚想动,但看了看满脸愕然的李从茂,最终还是忍住了。而具祝辰则是不易察觉的让开几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可惜,这场戏十分短暂,白虎既没转身也没回头,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左肘,跟袭来的双拳碰了一下,朴耿便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仅仅多出了一阵清脆的骨骼碎裂之声。 更令人震惊的是,与普通的被击飞不同,朴耿在白虎的一砸之下准确坐回到了他的位子上,板凳连晃都没晃一下,但地面却瞬间龟裂,缝隙大到可以放进一根手指! 经脉也突然被封死,气血不畅伴随着双臂传来的剧痛,可怜的朴耿直接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李缟基、裴绔凼、具祝辰三人的表现差不多,都好悬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白毛冷汗“唰”的一下布满额头。 帐外亲兵们赶紧握住武器,紧张的看着白虎大步跨出。至于那些伏兵,之所以被称作“伏兵”,正是因为在没得到命令之前连现身都不敢,而李从茂自然不会下达截住白虎的命令。 于是,白虎在狂妄的大笑声中扬长而去,但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眼底闪烁着一种跟刚刚表现完全不相称的睿智…… 第二天,朝鲜大军重拳出击,步步紧逼猛哥帖木儿麾下的顽抗力量,打算在日落之前不计伤亡的攻到建州左卫十里之内。 虽然白虎的意外造访和诡异表现给众将官心中留下了一层阴霾,但大家经过商议,觉得无论如何,迅速击溃敌人的主力并捣毁其周边部落都是对自己有利的。只要东南屏障一失,整个建州女真都在自己的兵锋所指之下,就算莽哥不花的军队能战胜七星连城而班师,也已经无力回天了,留给建州卫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全面臣服朝鲜、要么朝关内方向迁移。然后,朝鲜的预备大军抢先填补新腾出来的空白地带,总体战略就算达成了,到时候不管武威王府还是女真、蒙古各部,都再翻不出什么浪花,上国朝廷也只能默认既定事实。 所以,今日的战况格外惨烈,金宗瑞和崔闰德各指挥一路人马分左、右挺进,李从茂的中军从正面紧跟压上。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苍白无力的,猛哥帖木儿这次只能集中兵力,一寸一寸的守、又一寸一寸的退。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具祝辰在李从茂旁边面露谄媚的说到,“轻易逼出了女真蛮子的主力跟咱们决战,攻陷建州左卫已经近在眼前了!” “呵呵,哪有什么‘料事如神’?对方人数还不到咱们的一成,只要狠下心强攻,任谁都得把主力拼上来啊。”李从茂眯着眼睛捋着胡须,口头谦虚,心里还是很受用的,不过表情随即又严肃下来,“唉,女真蛮子当真勇武,咱们这般打法伤亡实在太大,远远超过了当初的预计。而且迅速推进也使大军拉得太长,步兵跟不上骑兵、重械跟不上步兵,负责先锋的左、右两军也渐渐跟咱们脱节了……若非形势所迫,急于完成建州攻略的第一个关键步骤,我是绝不会同意这样冒进的。七星连城没有像料想中那样求援,咱们兴起战事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等上国皇帝反应过来,咱们便会进退两难啊。”
谈到军事,具祝辰其实了解不多,只能避重就轻的回答:“大人慈悲,但全军将士无不忠于太上王、忠于国王,就算牺牲也是无比的光荣!” “报!”李从茂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一名传信兵快马加鞭的赶来,未等靠近就风急火燎的喊到,“不好了大人!昨天傍晚,运送粮草的车队被海西女真袭击,全军覆没!” “什么?!”李从茂大惊失色,一把抓过对方,“消息可靠吗?海西四部出动了多少人?” “绝对可靠!但人数不清楚。”传信兵焦急的点头,“是安东明大人手下的押运官亲口说的,他伤痕累累的逃到了我军后方,已经昏死过去了。而且,他还称……在溃散逃亡的过程中,遇到了朵颜三卫的兵马,见人就杀,看样子是去跟海西女真会师的!” “这么说,昨天夜里两方人必定会和了,现在已经把咱们的退路抄了?把咱们与预备大军的联系切断了?”李从茂负着手来回快走了两步,然后转头问具祝辰,“汉人有什么动静?辽东指挥司和奴儿干指挥司出兵了吗?” “没有。”具祝辰十分肯定的回答,“汉人的卫所都在聚集军队,但绝无出兵的举动。” “看来不是上国朝廷的旨意?”李从茂顿时陷入困惑,“那海西女真和朵颜三卫如何敢这么不遗余力的支持建州?” “报!”这时,又一名传信兵从前线方向跑来,“大人不好了,左、右两军推进受阻,损失惨重!” “废物!”心情烦躁的李从茂不由破口大骂,“这种事也来问我?加派人手就是了,难道连那么几个被打残了的女真蛮子都对付不了吗?” “不是啊大人!”传信兵欲哭无泪的辩解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支装备精良的火枪队,藏在不知何时修建好的拒马后面,横成三排,轮番射击和填装火药,咱们的人冲不过去啊!” “火枪队?连刀都装备不全的女真蛮子怎么会有火枪队?”李从茂这回是真急了,“有没有看清对方打的什么旗号?” “回大人,帅旗上好像有一个‘常’字!” “常?常继祖?莫非是七星连城的兵马?不!绝不可能!七星连城正跟莽哥不花生死相搏呢,不可能化敌为友一起打咱们!武威王身边的细作是能接触到他们核心机密的人物!临行前,太上王特意向我交代了一番,连国王陛下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细作,而不知其身份!他传回来的情报不会有错!” “报!”第三名传信兵策马赶到,呈上一个方形的木盒,“禀大人,这是敌方扔过来的盒子,上面贴了一条白布,写着‘李从茂亲启’,金大人不敢擅自拆开……” 没工夫把话听完,同样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具祝辰抢过木盒,三下五除二的将其打开,赫然发现里边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完了!什么都完了!细作被他们杀了,我们露馅了!”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李从茂软绵绵的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言语无力……